談話過後,忙碌了大半晚,住在工匠小院的兩個人只休息了大約兩個時辰。.
天還沒全亮,萬師傅有心事......因此起得還是比阿榮要早些。
他習慣性地到了院子角落裡,看了一眼小院上方正對的天空,隨後萬師傅便將火點燃了。
等到爐子催旺,他開始準備兩人份的早飯。
沒什麼可吃的,不過是隔夜剩下的那點湯做了底料。
等阿榮起來,透過窗子看到小院一角。
架在爐火上小鍋子裡的水逐漸冒出白色的熱汽,阿榮曉得是萬師傅打算弄點吃的。
小林不在,這個差事得由小院內的其他兩人擔當了。
阿榮想到另一名不知所蹤的同伴,走出屋子的時候不由得嘆氣。
簡單洗漱後,萬師傅正好從倉庫出來,瞧見阿榮站在院子裡,便指了指鍋子道:“咱們將就着喝點熱湯好了。”
說完,萬師傅的視線又一次掠過院中停放的車子。
他有些出神,看着那輛車的時候默默地想着心事。
阿榮見狀,轉移話題道:“萬師傅,不如我去一趟大廚房,一會兒帶點食材回來?”
他試探着問了一句。
萬師傅聽言回過神來,望着阿榮思索了幾秒鐘,接着搖頭道:“不用去了,咱們不用那麼麻煩了。”
他囑咐阿榮道:“馬車的事情還得儘快弄好,所以咱們將就一下,今兒上午咱們先做事。”
說話間,萬師傅朝着院子東側的那扇門看了一眼,隨後轉頭對着阿榮繼續道:“不過,等到了中午的時候,我還得跑一趟,我打算去劉女官那邊打聽消息的。”
萬師傅心裡一直想着小林的行蹤,到時候肯定得跑一趟。
要知道他們住的小院算是隔絕在宅子一角的,有什麼消息都沒那麼快傳到這裡來。
偏偏失蹤的人跟他們有關聯。
聽女官說,會派人在鎮上四處尋找失蹤的人,萬師傅只要一想起當初在營地中毒的事,就覺得心裡非常難受。
要不是那會兒小林及時出手救治,還擔了治不好的風險,自個兒也許就不能站在這裡了!
不是短短几句話就能解釋他的心情的,包括心裡複雜的感受,別人不是他,怎麼能瞭解呢?
到了宅院的那會兒,萬師傅能從陳響跟小林講述的片段中明瞭當時在山中的危險境地。
絕對不是一句玩笑能帶過,雖然中的毒也讓人心生疑問,但不能改變小林仗義出手的事實!
韓將軍在負責先鋒營,然而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在關鍵時刻站出來的。
哪怕那個人是懂醫術的,或者會因爲權衡風險不願意擔責任而退避三舍!
......萬師傅心中一連閃過好幾個念頭,片刻之後,他眼神黯然看向那鍋子熱湯,卻沒想到阿榮的視線跟他匯聚到了一處。
他們想的事情自然也是大同小異。
阿榮心裡覺得很惋惜,要是小林在這裡,他倆何愁擔心早飯的事情。
說不準這會兒小林都從大廚房回來了呢!
小林那個傢伙瞧見大廚房取來的食材眼中就閃着光,有種躍躍欲試的興奮。
阿榮能看得出來,那傢伙確實是喜歡弄好吃的,手藝還不賴。
對了!小林跟他提過去鎮上大街回來的時候還會帶好吃的。
沒想到一出門就碰上了鎮南一帶的亂子。
阿榮心中鬱悶地想着......小林這會兒,不知道到底在哪裡呢!
院子裡一片靜默,兩個人各自想着心事,氣氛很沉悶。
隔了好一會兒,萬師傅纔看向對面站着的阿榮出聲道:“阿榮,先吃點東西,等會兒好做事。”
工匠師傅的活計都是耗費體力的,還真不能空肚子做事呢!
阿榮對着他點了點頭,走到鍋邊用小碗打起兩碗湯。
他頓了頓,伸手遞給萬師傅一碗。
他倆一邊喝着熱湯一邊說話,是關於昨晚做的那個補漏的工具。
事關坐車人安全,萬師傅思前想後,覺得不能任由馬車的隱患存在。
要說這件事,他同樣是承擔了風險的!
因爲上頭的意思,自然是任由這個漏洞繼續存在。
萬師傅並不想惡意去揣測別人,但是他從中也能看出幾分端倪來。
上頭是揣着明白當糊塗呢!
對於他來說,外頭沸沸揚揚的流言並不重要,而是在於國師大人絲毫不知情,完全不清楚馬車的潛在危險,但是他馬上就要乘坐這輛車子去一線了!
沒錯,去的可是最危險的一線營地!
萬師傅覺得上頭將這件事......做得太不地道了。
何況任憑隱患存在,也違背了他作爲一名工匠的本義。
要他不聞不問,什麼都不做,簡直太難受!!
阿榮的想法跟他出奇的一致,在小林還沒失蹤前,三人商議過,他也是一樣的看法。
如今小林失蹤了,但是三人商議的場景仍歷歷在目,萬師傅心頭記掛着,更覺得要將這件事儘量做妥當。
他不去想萬一女官他們覺之後,自己會帶來什麼局面。
因爲宅院裡的人早已經坐實了消息,馬上就得出去一線營地了。
留給他們在宅院裡的時間壓根就不多。
要是去了一線戰場,更是刀劍無眼,能不能順利從戰場上活着下來都很難說,完全是個未知數呢,他自問何必顧慮太多?!
如同小林一樣,出門一趟去採買而已......居然都會好端端的失蹤了。
哪怕是在宅院裡的人,同樣想不到接下來會面對些什麼!
一線營地......兩軍開戰!
萬師傅拋開雜念,順利將補救的工具做了出來,他跟阿榮要做的便是後續的完善。
聽說國師大人外出,身邊始終是有人跟着的。
那人是國師大人自己帶到宮裡去的,一定是國師信任的人。
萬師傅打算在出前,找機會和那人通個氣。
在他看來,找到機會,算是做好整件事的最後一步。
剩餘的,那就不是他能操心的事情!
當然,一切的假設都是最糟糕的局面,也有可能這輛馬車的隱患在去往一線營地的時候同樣不會被觸。
那樣的話,補救措施只是隱藏了的,不需要用上最好了!!
......“萬師傅,一會兒去劉女官那邊打聽消息,我跟着您一塊兒去行麼?”
隔了一會兒,阿榮放下手裡的碗看向萬師傅猶豫了一下後問道。
他不確定對方是不是願意答應。
看着萬師傅同樣遲疑的樣子,阿榮問時語氣也帶着猶疑。
萬師傅沉默的時候,外頭響起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腳步聲是穿越西側牆外的那片林子走來的。
沒隔多久西側院門被人從外頭叩響了。
兩人的視線同時看向西側的院門。
阿榮不得不暫時中斷了對話,而是走上前去門口開門。
站在西側院門外的自然是袁秀。
她趕早跑了過來。
昨晚一夜都在下雨,她從林子裡的小路跑來,兩隻鞋子上沾染了很多淤泥跟枯葉碎屑。
一看就曉得她從林子裡跑來的時候有多着急了!
袁秀的眼下帶着青影,能清晰地看得出一整晚都沒有睡好。
阿榮開門後,她徑直跑到萬師傅面前問道:“有沒有新的消息傳來,萬師傅?”
看到後者搖頭,袁秀頓時露出失望的神色。
她低着頭,神情黯然。
萬師傅對着她語氣和緩地道:“袁秀,我跟阿榮上午要做事,等中午的時候會去劉女官那邊打聽消息的。”
萬師傅語氣很溫和地道:“袁秀,到時候要是有進展,我會讓阿榮來花圃一趟告訴你的。”
萬師傅看出來了,袁秀是真的在擔心,那副樣子騙不了人的。
袁秀咬了咬脣道:“萬師傅,不用了,我過了中午再來一趟。”
她還是自己來一趟,想及時聽到有關小林的消息,袁秀確實是一整晚都沒怎麼睡,腦子裡一直都在想着跟小林的幾次對話。
她的心情就跟萬師傅、阿榮是一樣的。
聽完之後,阿榮跟萬師傅對視了一眼,表情都顯得有些無奈。
袁秀離開的時候,看背影都能看得出她情緒低落。
......目送袁秀離開,阿榮沒有上前關門,乾脆讓門直接開着好了。
阿榮對着萬師傅道:“我跟小林說過,花匠那人脾氣古怪,但是袁秀人挺好的。”
“萬師傅,您看她記着小林幫忙的事情呢!”
萬師傅聞言語氣肯定地道:“那是應該的。”
“阿榮,宅院裡耳目太多,要是小林冒着風險幫他們的忙,還換不來一點感激的話......我都覺得心寒!”
阿榮聽言再次點頭,看向萬師傅道:“咱們繼續做事,我聽您吩咐。”
......庫房窗邊的桌子旁。
萬師傅站在架子旁邊,他打開一個工具包,拿在手裡足足看了好一會兒,從中選中自己要用的東西。
正在這時,他隱隱約約聽見外頭響起的腳步聲,距離還隔得遠。
不過因爲這一片實在是太安靜了。
外頭有點動靜都能聽到。
如同之前袁秀來的時候一樣......萬師傅定了定神,很快便聽到東側院門外傳來了輕輕的叩門聲。
阿榮早一步去開門了。
他迎面對上走來的人,對方立即表明了身份,他們是劉女官身邊的兩名侍從。
難得會有兩人都來找他們的局面。
別說是阿榮了,連帶隨後從庫房出來的萬師傅,都是一愣。
“劉大人讓你們去一趟。”
站在院門口,其中一名侍從看起來十分傲氣。
跟他不是第一回見,萬師傅在之前是瞧見過他的,總覺得那人有點......說不上來的感覺。
阿榮倒是第一次瞧見他,因爲被他身上那股子氣勢嚇到,站在門口時還瑟縮了一下。
那人說話的口氣比女官大人還凌厲,聽着就跟軍官似的。
他看起來完全不像在女官身邊做事的底下人。
萬師傅看向他,眼中閃過一絲困惑遲疑着問:“是我跟阿榮都去麼?”
那人面色帶着幾分不耐煩,眼角的餘光打量了他一眼,繼而語氣淡定地對着他點頭道:“你倆一塊兒去,問幾句話而已。”
話已至此,兩名工匠自然只能照做。
萬師傅皺眉看了他一眼,心中猶豫了不過幾秒鐘,還是壓下了想詢問的念頭。
他曉得那人看着不好相與,乾脆不多問了,免得惹惱那人。
再怎麼說,對方也是劉女官身邊的人呀!
阿榮跟着萬師傅一塊兒走在一名侍從的身後。
隔了一段距離,他忽然間轉頭回望,沒現另一名一塊兒來的侍從跟上來。
他們的隊伍應該是四個人組成的纔對,那人去了哪裡呢?
阿榮覺得奇怪,他有心想問,但是又覺得不太妥當,心裡也有點害怕。
因爲不見了的,正是那名說話絲毫不客氣的侍從。
好在隔了片刻,等他們走到小院的一處轉角的時候,落在後頭的那名侍從不曉得從哪裡冒了出來。
阿榮走在萬師傅身後。
後者並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阿榮卻留心了。
他心道等劉女官那邊問完話之後,他和萬師傅回去的路上......要跟萬師傅提一句的。
......我愕然望着對面站着的婦人,好半天都沒回過神來!
到底是什麼情況?
我不是被送出北地鎮,而是送到了......
要是我沒理解錯誤的話,她話裡的意思不就是我眼下所在的區域是西蘭女帝的敵對勢力範圍麼?
是那位公主的領地?!
我整個人都不好了!
看向她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好不容易我才找回了自己的理智,深吸了一口氣看向她問道:“大嬸兒,我想知道,眼下我到底在哪裡?”
我望着她,語氣誠懇問道:“我在山中已經走了很久了,甚至......都弄不清方向了!”
......終於有機會可以進到屋子裡,我坐在桌邊緩了口氣。
屋子裡點了炭火盆。
不過門還是敞開的。
那個孩子眼下正在院子裡玩耍,屋內只有我跟大嬸在。
腿上經過山溪水沖洗乾淨,被我自己包紮後的傷口,我覺得也沒那麼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