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發生了很多很多事情, 肖添像是靈魂出竅般遊離在外,但事後回想,卻覺得這一切都像是一場鬧劇, 而不像是惡□□件的後續處理。
最先是沈從容被人認出來了。
不知道是誰高喊了一句“這不是方思堯的男朋友嗎”, 然後所有人像是見了人民幣一樣, 飛也似的衝了上去將沈從容圍住, 肖添反而得到了一絲清閒。
惡性社會新聞與娛樂圈結合起來能有多大的熱度, 這回肖添總是見識到了。他僅憑想象就能知道,這簡直是營銷號的一場狂歡。若是事不關己,肖添說不定還會感慨一下如今娛樂至死的社會, 但現在他只想着將沈從容解救出來。
匆匆和陳越報了平安,又給爸媽發了簡短的微信之後, 肖添擠進人羣裡試圖將沈從容拉出來。
“不好意思啊, 請大家多去關注事件本身, 不要把關注點放在我們身上了。”但肖添沒能成功。沈從容被層層疊疊的人圍住,一個個都像是餓虎撲食一樣, 拉着沈從容不放他走。
最後還是警察出手相助,將他們從人羣中拯救出來,帶到了警局去做筆錄。
這還是肖添第一次進派出所,沒想到是以這種方式。一名上了年紀的女警被派過來做筆錄,她見到肖添和沈從容的樣子, 就知道他們心態毫不平穩, 因此態度十分溫和, 還爲他們準備了熱飲和毯子。
然而回憶的過程依舊是痛苦的。尤其是沈從容, 直面刀鋒的場景任誰想起來都是痛苦的, 他磕磕絆絆地說了些東西,肖添給他補充。
大約過了兩個小時, 該問的話都問完了,接他們的人也到了。
方思堯留守在帝都的助理趕來,他帶着一個保鏢將肖添和沈從容接了出來,塞進了一輛低調的奔馳裡。
車門和車窗都緊緊關着,助理和保鏢坐在前排,肖添和沈從容被塞進了後排。助理貼心地將前後排之間的隔板升了起來,讓他們能有個自由發泄的空間。
一進入封閉的空間,沈從容的狀態就不對了。只見他雙手劇烈地顫抖着,幾次試圖從衣兜裡掏出手機都沒能成功。肖添幫了他一把,把手機放到了他手裡。
但沈從容卻遲遲沒有點開手機,他還沒有勇氣面對襲來的一堆關心和問候。一旁的肖添在微信上逐一報平安,最後消息多到回不過來,只能統一發了朋友圈。
接着肖添的電話響了起來,對面是肖爸肖媽。電話剛接通,肖媽就哭出了聲。聲音大到整個車裡都聽得一清二楚。
“你咋樣啊,添兒啊?你有事沒有啊?俺倆都擔心死了,你現在在哪呢啊?”
肖添連忙說道:“我沒事我挺好的,現在準備回去呢。”
肖媽完全控制不住,一邊哭着一邊說:“你真沒事啊?你爸也可擔心你,你讓你爸跟你說啊。”
很快,電話就被肖爸爸接了過去,肖添剛喊了一聲爸,就聽肖爸爸哽咽了一下,然後飛快地說道:“既然你沒什麼事,我和你媽就放心了。”電話直接就被掛斷了。
車裡恢復了安靜。沈從容輕輕閉上了眼睛,將頭靠在了肖添的肩膀上。
這還是沈從容第一次在肖添面前表現出脆弱。他的形象始終是堅韌且堅強的,作爲一個遊戲主播,還是風格清新脫俗的遊戲主播,又找了個這樣的男朋友,每天遇到的惡意與非議都能裝滿一籮筐,他卻還能笑看一切。
但誰的心不是血肉做的呢。
沈從容的脆弱來得快去得也快。助理和保鏢將他們送回了方思堯的家裡,肖添和沈從容一起住在客臥,明明牀很大,他們倆還是捱得很近,互相依偎着,從彼此身上汲取着暖意。
外面天光大亮,即便拉着厚實的窗簾,兩人也沒有睡意,都大睜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他們誰也不敢閉上眼睛,因爲只要一閉眼,眼前就會出現大團大團的鮮血和閃着光的刀刃。
僵硬地躺了許久之後,沈從容撿起掉落一旁的手機,做足了心理準備才點開微博。撲面而來的消息讓手機卡頓了很久,他隨手點開一條最近的微博,下面的評論都是粉絲們在焦急地等待的,等他親自站出來說自己沒事。
沈從容發了一條微博,就寫了“我很好,沒受傷。”瞬間,評論區就被攻陷。
擔憂了很久的粉絲們在關切地問候,不明所以的路人跟進來吃瓜,黑子們依舊在上躥下跳,質疑他們怎麼沒早點出手,平白讓兩個女生送了命。評論區裡一團烏煙瘴氣。
誰也不想再看評論,準確地說,他們什麼也不想幹。
肖添突然想起了一個詞語,創傷後應激障礙PTSD,特指在經歷、目睹或遭遇到實際死亡或死亡威脅時,所導致的精神障礙。他覺得自己大概是要患上這種症狀了。
他完全無法靜下心來思考,情緒在暴躁易怒和低落消沉之間反覆切換,雙手還會出現應激性緊握的症狀,連拿杯子喝水時都在顫抖。
就這樣渾渾噩噩到了晚上,方思堯趕了回來。
方思堯拍戲的城市離帝都不遠,他乘高鐵回來還更快一點。一進門看到兩人躺在牀上的樣子,他想必是用了極大的毅力才控制自己沒當場哭出來。
他先和肖添說道:“你男朋友,說你後來電話打不通,他正在回來的路上。他還告訴你了爸媽讓他們別過來,等他回國之後帶你回家住一段時間。”
肖添坐了起來,有點不好意思:“其實我還好,主要是從容,他不太好。”
方思堯輕手輕腳地將沈從容抱走了,肖添這纔想起來被他遺忘許久的手機。手機因爲沒電,早就自動關機了,他去客廳找方思堯的助理借了根充電線插上才得以開機。
屏幕上顯示的幾乎都是陳越的消息了,最後一條是兩個小時前的,說他已經要上飛機回國了。
肖添心裡有些矛盾得不是滋味。一方面他瘋狂地思念陳越,在最後怕的時候,甚至產生了爲什麼陳越不在自己身邊的怨念。另一方面,他又擔心陳越像這樣拋下所有工作過來,會不會有問題。
就在胡思亂想中,肖添竟然睡了過去。從滿是鮮血的噩夢中醒來時,已經是清晨五點。
發了一會兒呆,陳越趕到了這裡,他雙眼通紅,嘴脣上方佈滿了青色的胡茬。見到肖添的時候,他遠沒有方思堯那樣鎮定,衝上去一把抱住了肖添:“嚇死我了,你真的嚇死我了。”
肖添拍了拍陳越的後背:“我這不是沒事了嘛。”這一刻,肖添覺得十分奇妙。原本他以爲見到陳越的一瞬間,他會徹底崩潰,趴在陳越身上大哭一場。但現在他卻只覺得安心,所有的焦躁和都在這一瞬間被撫平了,他竟成了反過來安慰陳越的那一個人。
***
陳越回來後,肖添才覺得生活回到了正軌。他跟張齊哥請了假,又學校的輔導員報備了一下,跟着陳越回了瀋陽。準確地說,是他帶着陳越回了瀋陽。
不知道陳越是怎麼和公司說的,他請了一整個月的假,就只陪着肖添,其餘什麼也不敢。放在一年前,若是有人告訴陳越他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他還一定會嗤之以鼻,但現在他卻只覺得一個月遠遠不夠。
現在肖添的情緒已經好了許多,甚至會主動去查找這件事的新聞,在得知兩個受傷的女生都不治身亡時,他還是哭了一場。但無論如何,陳越看到肖添在一點點走出來,已經是十分滿足且欣慰了。
肖添特意過了兩三天才回家,就是想等自己調整好再見肖爸肖媽,不讓他們太過擔心。而肖添的精神也十分強大,等到上火車的時候,已經有心情感慨一下頭等座的豪華。
“就是感覺好對不起你啊。”肖添說道。
陳越正扒着松子投喂肖小松鼠,聞言愣了一下:“怎麼了?”他瞬間給自己腦補了一頂綠帽子,“不會是……”
“不是啦!”肖添怒吼,“收起你齷齪的想法,我就是覺得匆匆忙忙帶你見家長了,挺不好意思的。”
陳越被見家長的說法逗樂了:“那按你的說法,不好意思的是我纔對,要是見家長我應該帶着聘禮去啊。”
肖添嘿嘿一笑:“不用了,我爸我媽肯定不在意的,他們肯定會說,你願意把我帶走就不錯了。”肖添憤憤地啃了一口黃瓜,在嘴裡嚼得咔嚓咔嚓:“他們就怕我沒人要。”
陳越看着他倉鼠一眼鼓起來的臉頰,第無數次慶幸沈從容的反應,和他自己的勇敢,能讓他撿回來一條命。陳越都不知道自己的眼睛中帶了多少的深情:“我們大地這麼可愛,怎麼會沒人要呢?”
肖添驕傲地一甩劉海:“那你看,我就是——哎喲!”話說一半,肖添就痛苦地捂住了臉頰:“哎喲喂,咬腮幫子了。”
陳越十分壞心地笑了笑,接收到肖添憤憤的眼神後,甚至笑得更歡樂了。
“詛咒你也自己咬自己。”肖添在心裡默默豎起了中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