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剛說幾句話, 吉王妃壯着膽子過來告狀:“剛剛昌兒被武成的閨女武靈兒推進了湖水裡,昌兒不會水,大長公主不讓人下去救。”
“我知道了。”溫雅嗯了一聲,“湖水並不深,若是站起來也就齊到胸部,怎麼?他們自己沒起來?”
吉王妃綠了臉,莊親王妃想說的話嚥了回去。
“元昌和元旭胡作非爲,我都聽說了,你們回去好生教導, 若是自己教不好,莊親王府的學堂就別再辦了,併入太學, 學堂中不學好,就到禁軍中去, 禁軍中不行,送到邊遠地方的軍營, 幽州雲州巴州,有幾位帶兵嚴厲的將軍,定能教好他們。”
“臣妾回去一定嚴加管教。”莊親王妃忙忙說道。
吉王妃臉色由綠轉黑,憤恨不已。延平掃她一眼:“你給誰臉色看呢?”
“再怎麼,元昌也是大長公主的親侄兒, 他爹去得早,我們孤兒寡母,平日裡無人搭理……”吉王妃掩面哭了起來。
“我待他不好嗎?宮裡侄兒侄女有的, 哪樣少了他的了?”延平厭惡得皺了眉頭,“你不知足,又教子無方,好好的孩子養成了這樣,怪得了別人嗎?”
吉王妃待要申辯,溫雅擺擺手:“今日好不容易熱鬧一場,都去吧,莊親王妃給丹鳳梳洗梳洗,吉王妃去幫着貴太妃招呼客人。”
兩位王妃這才閉了嘴,悻悻離開。
溫雅笑看向延平:“行了,無需爲她們置氣。”
“不識好歹。”延平哼了一聲,“雅雅不知道吉王的舊事吧,他是父皇的三子,哥哥冊封太子後,他因不服屢屢挑釁鬧事,父皇將閩南做爲他的封地,讓他遠離了京城。後來哥哥登基,他熱情洋溢上了賀表,書信中敘說手足離別之情,哭求回京見駕,哥哥準了,他回來後果真畢恭畢敬,那年中秋他邀請哥哥去王府喝酒,酒中下了□□,被哥哥身旁近侍識破,他卻硬說近侍栽贓,哥哥逼着他將酒喝了下去,他死後本該賜吉王妃自盡,她卻有了身孕,哥哥一念之慈,給吉王留了一條血脈,並對外說是吉王暴死。”
“我還是頭一次聽說。”溫雅驚訝看着她:“你們皇家的秘密還真是多。”
延平笑了起來:“太后可別嫌棄我們。”
溫雅搖頭:“先帝這一生,大不易。”
延平拍拍她肩,二人看向湖邊,相較於剛纔又起了變化,有些人開始脫離人羣,或一男一女或男女混雜三五成羣分散開來,去往花叢中小橋上亭子裡低聲交談。
“這會兒有了些苗頭,成了幾對了。”延平笑道。
“武成的姑娘叫做武靈兒?”溫雅笑着問道,“是哪一位?”
延平手指過去,就見一位姑娘笑着走到秦渭面前,說了句什麼,秦渭衝圍着自己的人拱拱手,隨着她進了亭子,坐在石凳上,衝對面的姑娘一擡手,好像在說請,那位姑娘笑了笑,一手執袖,一手拈起一顆棋子。
溫雅呀了一聲:“這位畫中人一般,又是誰家姑娘?”
“方太師家的三姑娘,閨名若蘭。”延平笑道。
“空谷幽蘭,既清且靜,不愧是大儒家的千金。”溫雅讚歎着,“這兩位就是今日最出色的吧?”
“又來一位。”順着延平手指的方向看去,重新梳洗過的丹鳳郡主走了過來,來到溫雅面前拜見過,站起身咬脣拘謹站着。
溫雅打量着她,容貌豔麗身段窈窕,此時面對着太后與大長公主,因敬畏收了眉宇間的驕橫刻薄之氣,竟比園中鮮花還要嬌豔美麗。
溫雅含笑說一聲去吧,丹鳳郡主如蒙大赦,提起裙角跑了起來,翩飛的蝴蝶一般,飄飄搖搖到了榮恪身旁,擠進人羣站在最前面,雀躍笑着,崇拜望着他。
溫雅輕輕哼了一聲,最出色的三個都惦記着你,再加大雙小雙,你是不是很得意?
永寧不知何時溜了過來,殷勤爲延平捶着背笑問道:“姑母,鎮國公多大年紀了?”
“替誰問的?”延平笑着反問。
“替我自己,他若是不到二十,能不能等我五年?”永寧一本正經說道。
溫雅和延平對視一眼,嗤一聲笑了。
永寧跺了跺腳,又過來給溫雅捶肩:“母后,人家說真的呢,永安姐姐喜歡那個秦渭,她性子悶,不肯說而已。”
“鎮國公二十八了,再等幾年鬍子都白了。”延平笑道。
“都那麼老了?”永寧失望得扁一下嘴嘴巴,“都那麼老了,還是算了吧。”
溫雅笑着拍拍她手:“怎麼不見皇上?”
“他趁着今日沒有功課,與徐褚孫承志在後苑捉蛐蛐呢。”永寧哼了一聲,“幼稚,最幼稚的是姑父,他玩兒得最起勁,四肢着地趴着又蹦又跳,我瞧着他就是隻大蛐蛐。”
延平笑得不行,溫雅也忍不住笑,回身招手讓永安過來,永安端端正正坐在三位太妃身旁,一本正經板着小臉,瞧見母后招手,起身走了過來,延平拉她靠在身旁,溫雅笑問道:“幾位太妃做什麼呢?”
“打賭。賭今日能成幾對。”永安皺着眉頭,“這還沒結束呢,惠娘娘和靜娘娘就吵起來了,都說對方猜得不對,麗娘娘胸有成竹,說她會贏。”
“我們也打賭吧。”延平笑道,“我們賭鎮國公和秦狀元,誰腳下的蘭草多。”
溫雅說一聲好,她自然賭秦渭多,延平賭榮恪,永安與延平一樣,永寧笑嘻嘻靠着溫雅。
夕陽西下,涼風漸起,金明池漾漾起了金波,有中官擡了竹筐過來,筐中整齊放着蘭草,空氣中浮出清冽的香氣。
麗貴太妃笑說一聲開始吧,一位中官敲響手中銅鑼,一隊女官站在湖心亭,齊聲唱道:
“溱與洧,方渙渙兮。士與女,方秉蘭兮。女曰觀乎?士曰既且。且往觀乎?洧之外,洵訏且樂。維士與女,伊其相謔,贈之以蘭草。
溱與洧,瀏其清矣。士與女,殷其盈矣。女曰觀乎?士曰既且。且往觀乎?洧之外,洵訏且樂。維士與女,伊其將謔,贈之以蘭草。”
歌聲中,夫人們陸續走出花廳,期盼看着自己家的孩子。
幾位中官擡着蘭草從衆位青年男女面前走過,他們或大方或羞窘,都拿了蘭草在手。
歌聲停歇,一切靜默,有一位男子率先走出,是定國侯楚子材,他含笑走到一位紫衣女子面前,待要將蘭草拋在女子腳下,女子咬着脣伸出手接了過去,並將自己手中的蘭草遞了過來。
人羣中爆發出歡呼聲和喝彩聲。惠太妃在溫雅耳邊笑道:“男方是定國侯,太后應該知道,女方是安國候府的長女,雖說是庶出,精明能幹,深得安國侯夫婦喜歡,這幾年替安國侯夫人掌家,上下整肅井井有條,定國侯娶了她,侯府又要興盛了。”
溫雅笑着點頭:“二人站在一處十分般配。”
“可不?看對眼了,瞧瞧那眼神。”惠太妃笑着,靜太妃笑道,“快看快看,又有幾對互贈蘭草的。”
惠太妃一眼看過去哦了一聲:“我的大侄女有主了,瞧瞧,男方雖黑些,倒也體面……這孩子,可算是能嫁出去了。”
溫雅笑道:“那位可是今科二甲,賜了進士出身。”
惠太妃一聽,興奮站了起來:“好,比那些勳貴子弟出息。”
麗貴太妃拊掌笑道:“八對了,太后,我們這次臨水宴功德無量啊。”
溫雅笑看着她:“貴太妃功勞最大。”
麗貴太妃興奮得面頰泛紅:“以後就得自己找點樂子,可不能整日悲悲切切哭哭啼啼。我若是常邀幾位夫人進宮推牌九說說話,太后可準嗎?”
“只要貴太妃高興,我自然準。”溫雅含笑說道。
麗貴太妃說一聲多謝太后,站起身踮着腳尖:“鎮國公腳下蘭草不少了,狀元郎跟他差不多。呀,太后快看,最多的是翟統領。”
溫雅站起身挑眉看去,翟衝面紅耳赤搓着手,腳下蘭草越來越多,都淹沒了腳面。大雙站在他對面憤憤看着。
再看秦渭,脣角浮一縷淺笑,任由眼前姑娘們來來去去。
榮恪悠閒站着,笑得雲淡風輕,每有姑娘過來投之以蘭草,就低低說一聲多謝。
丹鳳郡主踢開腳下的蘭草,朝他走了過來,重重踩上他圍在他腳邊的蘭草,似乎恨不能一棵棵碾做塵土,她目光奕奕看着榮恪,將手中蘭草遞到他手邊。
他躬身下去作了一揖:“多謝丹鳳郡主垂青,我已心有所屬,不能接受。”
“那個人是誰?可在場嗎?”丹鳳郡主手中蘭草依然向前,大聲質問道。
“在場。”榮恪目光堅定望向遠方,“不過,她是一位寡婦,我與她雖兩情相悅。卻障礙重重,是以,我不能說她是誰,但終有一日,我會娶她,我與她會在一起。”
榮恪收回目光看着失落的丹鳳郡主,突然伸手接過她手中蘭草,又彎腰將腳下所有的蘭草都抱了起來,大聲說道:“多謝各位姑娘美意。”
榮老夫人有些耳背,大聲問兒媳婦:“小二剛剛說什麼了?他看上誰了?把那些蘭草都抱走,是不是都要娶?我願意,這麼多孫媳婦,一人生一個大胖曾孫。”
“他打小就沒讓我省過心,如今年紀已近三旬,依然如此。”榮夫人沉着臉冷哼一聲。
榮恪的堂嬸在一旁輕聲勸道:“嫂子,有什麼話,咱們回家再說吧。”
榮瑛待要說話,月嬋一把攥住她手,輕輕搖了搖頭。
榮恪抱着蘭草轉身大步離去,溫雅斂眸看着他的背影,緩緩坐了回去,怔怔呆愣一會兒,翹脣笑了起來。
秦渭遠遠看着她,又轉頭看向榮恪的背影,脣角的笑意消失,兩手輕顫着斂眸半晌,身形一動,擡腳跨出圍在腳邊的蘭草。
衆人屏息盯着他,都在猜測他要走向那位姑娘。
作者有話要說: 十點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