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易吃力的睜開了眼睛,腦子裡依舊是一片混亂,眼前一片人影亂晃,耳朵裡是呼呼的破空聲和嘻嘻哈哈的笑聲,片刻之後小丫頭纔想起來昏迷前的情形,霍的跳了起來。
天色已經大亮,溫樂陽就在他面前,正手舞足蹈,拳腳霍霍。
小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瞪了半晌終於驚呼了一聲,跌坐在地上。溫樂陽的雙目緊閉,臉上還掛着詭異的微笑。
“哎喲!”兩聲驚叫同時響起,溫九和溫十三像兩隻樹袋熊緊緊抱在一起,各自側着頭,一臉驚恐的望着小易:“詐屍了!”
溫樂陽的身體一軟,無力的摔倒在地。小易這才注意到,在他身上密密麻麻的、每一個關節上都捆縛着細細的紅藤,這種紅藤是九頂山的特產,粗細和圓珠筆芯差不多,但是極其堅韌,兩個壯小夥子用盡全力也撕扯不斷。
溫十三的臉煞白,抱着他哥哥小聲問道:“怎麼……怎麼辦,黑狗血還是燒紙錢?”
溫九也和他一樣嚇得不輕:“這山裡沒有黑狗,黑……黑狗熊成不?”
溫小易先跑到溫樂陽跟前,探了探鼻息尚在,這才踏實了一點,瞪着兩個傻叔叔問:“怎麼回事?”
兩個傻子同時尖叫了一聲,一起跪在地上,滿臉的悲切:“這就是錯拳啊,你饒了我們吧。”
小易嚇得趕緊也跪了下來:“你們別……你們幹什麼!”
兩個傻叔叔哭喪着臉一起挪動膝蓋,想要躲開小丫頭跪着的方向:“您老人家臨死前想看溫樂陽耍錯拳,不帶這麼玩的,耍了錯拳你還不依。”
小丫頭哪敢受兩個長輩的大禮,也急急忙忙的挪動膝蓋調整方向:“溫樂陽能打錯拳?真的是錯拳?”
“貨真價實的錯拳,我們哥倆研究了兩天!”
三個人追逐着跪着轉了幾圈,小女孩覺得頭昏腦脹,渾身乏力,她自己都不知道已經昏迷了快三天,先支持不住了,哎喲一聲跌倒在地上,依然不敢置信的問:“真的?”
兩個傻叔叔的臉上看到小丫頭摔倒,都顯出了一絲失望的神色,似乎覺得這麼跪着轉圈很好玩,溫九先跳起來:“我們耍給你……你老人家看!老八,上!”說着跑到樹後,溫樂陽身上綁着的長藤都通過一根極粗大的枝丫繞到樹後,溫九用力拉動長藤,溫樂陽手歪腳斜的站了起來。
溫十三答應了一聲,也跳起來,並肩站在溫樂陽身旁,嘴裡呼喝着:“一、二、三,開始!”隨即呼的一拳打出。
溫九立刻開始忙活起來,就像只大猴子,在無數根長藤間跳來跳去,一隻手牢牢抓住幾條最關鍵的藤子,另一隻手飛快的在其他的藤子之間迅速拉扯,快的幾乎看不清動作。
溫樂陽立刻動了起來,手舞足蹈拳腳呼呼做聲,和身邊的溫十三動作一致,只是偶爾有時候,動作上會有些偏差,每到這時溫十三就會大叫一聲:“快記下快記下,這裡不對。”
溫九手忙腳亂的答應着:“不對也別說出來,她看不出來。”
溫十三跟着打了一會錯拳,再也忍不住,跳回到大樹後:“咱倆一起來,我也玩會。”哥倆一起嘻嘻哈哈的看着拽藤子,溫樂陽的動作一下子快了許多。
小丫頭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你們是怎麼做到的!”
溫九看見自己的絕技連鬼都鎮住了,一時忘記了害怕,把手裡的藤子往傻兄弟手裡一塞,跳到小易跟前得意的說:“這個你不懂,以前我們哥倆就玩過這個!”說着一把扯去了自己的上衣。
小易大吃了一驚。在溫九身上到處都是深深淺淺的傷痕。
溫十三一邊忙活着,一邊探出腦袋嘻嘻笑道:“我身上也有,大山裡冬天不好玩,我們就耍木偶,有時候他當木偶,有時候我當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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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個傻叔叔不識數,腦子裡的念頭天真燦爛,但是在武學上天資縱橫,恐怕比着當年那位溫辣子都不遑多讓,可惜他們生在了溫家這種以奇術爲主、武學爲輔的世家,沒法子煉製適合自己的毒方,在功力上再難以突破,如果他們生在以武立世的大派中,很可能成就一身蓋世武功。
兩個人在大山裡跑了十幾二十年,無聊的時候最喜歡玩提線木偶,不知道兩個人中的誰突發奇想,要拿自己當木偶,哥倆一起研究了很久,在自己身上試了無數次,找出了全身關節移動的關鍵,竟然真的試驗出那活人當木偶的法門,哥倆這一身傷痕就是摸索木偶戲的時候留下的。
也只有傻子才能忍住那份痛苦,爲了玩研究出這麼個嚇人的玩意。
哥倆的這個本事,連大伯溫吞海都不知道。
溫小易腳步顫抖的走到溫樂陽跟前,仔細看才發現,有的長藤只是把關節捆縛住,有的長藤卻細細的傳進了溫樂陽的身體,還有些血跡上位凝固。
溫樂陽身上的鐵砂,有不少已經被兩個傻叔叔取出來了,但是有些靠近關節的位置,鐵砂還留在了傷口裡。
溫九湊過來小心翼翼的解釋道:“這些傷口靠近關節,要是開刀取鐵砂的話,就沒辦法串藤子了。”
雖然不知道溫辣子留下來的那套自殺式的功法能不能最終保住溫樂陽的性命,至少對於小易來說,總算保留了一線希望,小丫頭長長的睫毛不停的顫抖,終於哇的一聲,一把抱住溫九,在他的懷裡嚎啕大哭。
溫九渾身上下一絲力氣也不敢使,無力的低頭看了小易一眼,顫抖着和她商量:“你吃了我,就饒了我兄弟吧。”
十三也哇哇大哭的跑了出來:“吃我吧,饒了我哥哥吧。”
溫樂陽失去了控制,在原地轉了半個圈子,咕咚一聲摔倒在地……
小易費盡脣舌,才讓哥倆相信自己是人不是鬼,又休養了兩天之後,才漸漸恢復了精神。她本想帶着三人回紅葉林,但是沒想到僅僅幾天之後,原本早已在暴雨中落索的枝頭上,又長出了蓬勃的紅葉,溫九和溫十三不是坊子裡的人,貿然進入紅葉林恐怕會立刻引發禁制,最後只得作罷,就在紅葉林旁邊的樹林裡搭了幾個簡陋的棚子。
溫九和溫十三每天都鼓足精神,把溫樂陽耍的虎虎生風,小易偶爾會回到紅葉林裡看一看,除此之外就成天守在他們身旁,負責給他們做飯,吃的兩個傻叔叔天天眉花眼笑。
後來哥倆突發奇想,想要在溫樂陽的臉上串藤子,讓他和他們幾個能坐在一起吃飯,要不是小易拼命了,溫樂陽就毀容了。
在十幾天的時候,溫樂陽身上殘存的鐵砂,竟然慢慢被皮肉擠了出來,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也慢慢癒合,那條灰白的毒線也漸漸變淺,就像一道冰雪的印記正在慢慢融化。小易看到溫辣子的辦法竟然有效,做夢都會把自己笑醒。佛燈蟲一直跟在小易身邊,每次小易在半夜發笑,它都會爬起來,搖頭晃腦的看看四周。
溫九和溫十三玩木偶時間一長,就覺得無聊了,要不是小易用美食誘惑,哥倆早就跑了。當然他們也沒閒着,又想出了新玩意,一個人操縱人偶溫樂陽,另一個人大戰人偶。開始的時候還好,可是一個月之後,上去打架的那位就會哇哇怪叫着呲牙咧嘴的敗退:“這小子身子太硬,打人忒疼。”
藤子的磨損也越來越快,開始十幾天才磨爛了需要更換,漸漸每隔三四天就得更換一次,尤其是需要扎入身體的長藤,到了後來用鋼錐牽引都難以刺入。
三個月轉眼而過,大山中由深夏進入初冬,四老爺自從上次離開紅葉林之後就再也沒回來過,就連死字號的一羣高手,也沒有一個人回來。小易憂心忡忡,坊子裡的其他人依舊面無表情的過活。
歸一果吊命的百日之期,終於臨近了,溫樂陽身上的毒線早已消失不見,那些毒蟲和火藥造成的傷口一點痕跡也沒留下,只是在臉頰上被香鼎碎片豁上的地方,由顴骨斜飛到眉角的傷口,留下了一條紅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