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來說修天者,無論是人還是妖魔鬼怪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看不起世人,更看不起世人那些在他們眼中沒點用處的科技,破土也不例外,在遇到萇狸之前,他壓根不知道GPS是什麼東西,當然更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人家種下了定位端子。
萇狸則不然,她是貓妖,除了頑皮驕傲之外,還有一樣天性:好奇。她剛從斬雁峰古洞回到人間的時候,一下子就被花花世界晃得眼花繚亂,隨後周遊天下,每看到一樣不認識的東西,都會想方設法來搞明白那是什麼。一年半之後去九頂山再見溫樂陽的時候,連迪奧和奧迪都能分得一清二楚,已經變成了一個活脫脫的都市貓妖。
萇狸剛剛抓住大穿山甲不久之後,一羣帶着浩氣法寶的修士就追了上來,萇狸一看他們手裡端着的定位設備就知道怎麼回事了。果然事後在破土腋下的一塊鱗片下面,找到了還沒有小指指甲大的發射器。
這夥人都是來對付大穿山甲的,根本沒想到美麗絕倫、表情瞬息萬變的萇狸是一位閻王爺,結果除了首領被留下活口之外,其他人全部被萇狸全部扭斷了脖子。
萇狸在找拓斜師祖下落的時候,也發現了天下大妖紛紛被殺,正苦於沒有線索,他們就送上門來了。
破土說累了,用尾巴在地上撣撣土,一屁股坐了下去:“被我們抓住的那個頭目也只是個小角色,他們都是從小被人收養,被傳授神通學習擷取妖元的辦法,長大了之後就帶着長輩贈予的浩氣法寶,滿世界來捉妖,至於他們到底爲什麼要殺妖擷元,自己也不明白。”
三寸丁冷笑了一聲:“那他們殺了妖之後,把妖元送到哪裡總該知道吧?”
破土點點頭:“這個自然,萇狸和我逼問了那小子半天,也就問出了這麼一點有用的東西……”
溫不做笑着感嘆了一句:“你還挺賣力氣?”
破土大眼睛一瞪:“那是當然。爺爺不小心着了兔崽子們的道,才被抓住設下了禁止,要真憑本事,就他們那些人根本不夠我塞牙縫的。這個仇,是無論如何要報的……”破土本來說的粗聲大氣,但是提到報仇的時候,卻突然軟了下來。
溫樂陽挑了挑粗厚的眉毛,顴骨上的傷疤也跟着跳動幾下:“他們的人多嗎?”
破土很用力地點點頭:“可不少!”
萇狸隨手就給大穿山甲破土解了禁制,又逼問出這些人殺妖之後把妖元送去的地方,就殺上門去。但是隨即發現在其之上還有上線,殺妖擷元的人,經過了兩千年的發展,早就不是一夥人那麼簡單了,而是一個龐大而鬆散的組織,就像一張大網似的遍佈天下。其中絕大多數人修煉的法術都是專門針對妖怪的,屬於專殺工具序列,實力上其實不值一提。
像瘌痢頭老頭那樣的修爲,在這個組織裡已經算是極厲害的角色了。
獨臂大俠破土幾次想走萇狸根本就不放他,帶在身邊隨時欺負着玩。
在隨後的大半年裡,萇狸都在四處去砸場子,尋蹤溯源向着大網的上層一步步地逼近。一直到大約一個多月前,萇狸帶着破土,追到了上海。
溫樂陽有些奇怪地和不說不做兄弟對望一眼。
萇狸掃蕩這個兩千年裡一直在殺妖擷元的組織很正常。於理來說她好歹也算是妖門裡的奇葩了,連天錐都敢砸;於情來說她找不到拓斜,誰觸了她的黴頭誰就自認倒黴好了,但是她會砸的這麼投入,快一年裡連個消息都不傳,一門心思的去追查殺妖之人,就有點奇怪了。
果然,說到上海的時候,破土的表情明顯變化了,好像又震鄂又驚駭。在長長的吸了一口氣之後,才繼續向下說:“上海啊,真他媽大!”
溫樂陽氣的恨不得潑他一臉至金流毒:“你就別感慨了吧!”
破土臉一紅,他平時總往外跑,但是始終變不成完整的人形,所以從來不進城市,一般都在荒山野嶺獨自逍遙,偶爾去找找火車的晦氣,這次被萇狸帶到了上海,一下子就被深深的震鄂了。
一路追蹤殺妖的元兇,破土充其量也就是個打手加交通工具,具體的線索、過程全都由萇狸掌握着,破土也只知道找到的殺妖之人越來越多,去的地方越來越遠,偶爾有幾個修爲勉強還能看得上眼的人,至於萇狸究竟追蹤到了什麼程度,萇狸不說他自然也不敢問。
穿山甲的人形修到一半,在人多的地方出入不便,只能小心翼翼的晝伏夜出,隱蹤潛行,萇狸和他暫時分手,自己去尋找敵人。
小蚩毛糾眯着眼睛,稚嫩的小臉上一副老氣橫秋的神氣,看上去讓人覺得很詭異:“你會這麼老實?萇狸師祖跟你分開了你還不跑?”
破土一點沒覺得不好意思:“跑?我能跑出萇狸的手掌心?我要跑了,她早晚追上了再拔光了我的一身鱗甲!”隨即頓了一下,鬱悶之極的一拳砸在了地上:“沒想到這次躲過了貓妖,又碰到個魔女!註定爺爺有此一劫啊!”
小易則不耐煩的揮揮手:“後來呢?接着說!”
我在上海不能見人,又找不到萇狸和敵人,只能無所事事的藏在地下,偶爾半夜跑出來放鬆放鬆筋骨,直到過了大半個月,萇狸突然找到了我……”說着,破土的神色倏然糾結起了意外、不肯置信和無法理解,顯得無比怪異:“她肩膀上一道血痕,雖然不重,但是她受傷了,雖然不重,但是她受傷了!”
溫樂陽模棱了一下牙齒。
破土好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連續說了兩遍雖然不重,但是她受傷了,隨後才繼續向下說。
破土心裡吃驚誰能讓萇狸受傷,更害怕受傷的萇狸拿它撒氣,趕緊變成長尾巴、滿身鱗甲的人形問她怎麼回事。他可不敢噴萇狸一身口水。
萇狸就像個沒能抓住母雞的小狐狸似的,氣鼓鼓說:“要你管!”
能讓萇狸受傷的事,破土就算得了脂肪膽也不敢管,把腦袋伏在地上連呼吸都屏住了,生怕喘氣聲再惹惱了這位剛剛不知在哪吃癟的、會拔鱗片的祖宗。
萇狸就自己站在一旁,輕輕皺着眉頭,好像在想着什麼重要的事情,過了一會突然又笑嘻嘻的問他:“大個子,公元前221年是什麼時候?”
破土一下就傻眼了,張大了嘴巴愣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反問:“公園錢是什麼東西?”
萇狸不耐煩的揮揮手,又喃喃自語的說了句:“屍煞成精了?”說着突然好像想起了什麼,哎喲一聲跳了起來,瞪着破土問:“多長時間了?”
破土老實巴交的回答:“21年。”
萇狸直接擡起一腳就把破土給踹翻了:“我問你從咱倆從峨眉山出來多長時間了?”
破土躺在地上,眨巴着眼睛算了算:“總有十來個月,快一年了……”
萇狸在原地焦急的轉了一圈,一把拉起破土:“川西有一座九頂山,半山腰有一座溫家村,你現在馬上去溫家村找一個叫溫……溫……溫陽樂的少年,告訴他我一時回不去,渡劫的事情,你讓他找大慈悲寺的不樂和善斷,你也給我留在那幫忙,一切聽不樂和溫陽樂的安排!”
溫樂陽聽見自己的名字被破土說顛倒了,微微皺了一下眉沒就糾正他,知道這事肯定不是師祖奶奶記錯了,十成十是破土沒記住。
當時破土聽見渡劫兩個字嚇了一跳,顧不上害怕萇狸,趕緊追問:“什麼渡劫,幫誰渡劫?”
萇狸這次沒笑話他驚慌失措,而是滿臉的煞氣:“一個小殭屍要轉生成人,渡劫在即。”
破土的臉色驚疑不定,轉生成人要遭天譴,天劫的威力可不輕。
萇狸語速飛快的繼續向下說:“大慈悲寺的不樂和善斷就是你在峨眉山見到的那兩頭兔妖。你們三個加起來幾千年修行的老妖怪,幫着小殭屍渡劫雖然不容易但應該也不會有太大的危險。”
破土這才長出了一口氣,大小兔妖在峨眉山釋放的妖元不算淺薄,修爲算是不錯的,三個妖怪聯手,應該問題不大。
萇狸那張絕美精緻的臉,幾乎快要和破土的四方大臉貼到一起,吐氣如蘭卻字字如刀:“小殭屍要是沒能度過天劫,你就和他一起死吧,省的日後受苦;溫……溫陽樂要問你我在哪裡,也不許說!辦成了這件事,你就不用回來了。”
在破土心裡萇狸的話就是暴君派遣的、必須完成的使命,立刻領命而去,離開了大城市上海。
三寸丁冷冰冰地開口了:“你可沒去溫家村。”
破土理所當然的一瞪眼:“我出了上海就向着溫家村趕去,結果半路上遇到了本門弟子,銷金窩裡出了這麼大的事,爺爺好歹也是護山神獸,要是你,你先回銷金窩還是先去九頂山?”
破土把事情想得簡單的很,除了萇狸之外,還有什麼妖怪能大過他,先趕回銷金窩把冰林的事情解決,再去九頂山幫着小殭屍渡劫。
結果沒想到賠了一身鱗甲,破土咬牙切齒的說:“你問完了就趕緊滾蛋,老子還得趕去九頂山”。
溫樂陽苦笑着搖搖頭:“不用去了,萇狸師祖想起阿蛋的時候,估計第一次天劫都結束好幾天了。”
破土先長出了一口氣:“萇狸說的時候就晚了,那就不怨我了……”正說着,又想起來一件更嚴重的事情,甩着尾巴跳起來多高,兩眼瞪着溫樂陽:“你怎麼知道殭屍渡劫的事情?”
溫不做笑得心花怒放:“我們剛從溫家村上下來,當然知道的一清二楚!”
破土神色緊張的嚥了口唾沫:“那你們都是姓溫的?”
溫不做笑吟吟的點點頭,那副神態讓人一看就知道是經過板磚歷練過的。
破土把目光在四個人臉上一一掠過,最後停在了溫樂陽臉上,只有他還勉強算是少年:“你叫……溫陽樂?”
溫不做搶着回答:“不是,我們沒人叫溫陽樂,”說着指了一下溫樂陽:“他叫溫樂陽,有點像哈。”
破土的表情瞬間放鬆了下來,有些忐忑的強辯着:“萇狸只說不許我告訴溫陽樂,沒說不許告訴溫家的人。”隨即突然反應了過來,試探着問:“那溫家村裡有沒有個叫溫陽樂的?”
溫不做堅定的搖搖頭:“沒有!”隨後又踏上一步,伸手拍了拍破土的肩膀,滿臉壞笑的給他出主意:“沒事,見到萇狸師祖的時候,你就一口咬定是她把名字說成了溫陽樂,不是你記錯了。”
破土哭喪着臉:“那死的更慘!”他能說出兩個兔妖的法號、阿蛋渡劫、溫陽樂,已經取信了溫樂陽和一羣隨行者。
溫樂陽有些納悶的看着溫不做,不明白現在大事當前,他怎麼還有心思去逗穿山甲,溫不做衝他微微擠了一下眼睛。
三寸丁沒逗破土,而是低聲對着溫樂陽說:“萇狸師祖問公元前221年,得把這個關竅弄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