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蜚語比風雨雷電來得還要猛烈,疏蕩可是深受其害。他與荷花仙子的緋聞傳了十年,雖表現得毫不在意,卻也平添了煩惱。
不能再等了,疏蕩不是修玉,再想一百日也製造不出一場恰當好處的“邂逅”。
是夜,宮粉上完最後一節課,揹着花包小跑着回到家。門前池畔立着的清冷男子,不是疏蕩還有誰?
“疏蕩老師?”宮粉猶疑着叫道。前些時日她躲着疏蕩,並未得見。想通後她終於能坦然面對疏蕩了,卻除了課堂再未遇見過。
“你回來了。”疏蕩轉過身來,向宮粉咧開一個微笑。讓疏蕩使美男計着實爲難,這個擠出來的笑容說明了一切。
宮粉看見這般詭異的微笑,嚇得毛骨悚然。疏蕩老師這個樣子,比上次修玉老師走火入魔還要可怕呢!
“是的,我剛下課,老師您繼續賞月,我先回家了。”宮粉快速說完這句話,拔腿就想跑。
“等一下,”疏蕩一着急便斂了笑容,看着正常許多。宮粉也沒那麼害怕了。
“老師有什麼事嗎?”
“我見你連日行色匆匆,晚上過了子時燈還未熄。雖然課業繁重,可也不必這般苛待自己。之前不是還累得暈倒了麼?”
勸誡的話,疏蕩之前也說過的。只是上次聲色俱厲,劈頭蓋臉將宮粉罵了一頓,不似這般和風細雨。
原來,疏蕩前輩私下裡還是關心自己的。可是,前輩這般說,定然以爲自己沒將他的話聽進心裡。
宮粉想到此處,急急辯白道:“疏蕩老師,之前是我錯了,您說的對,我不該急功急利地去學習,不該自私地從花樹渡氣。我現在雖然也學到很晚,可是和原來的心態完全不一樣的。”
聽到這段話,疏蕩很意外,也很欣慰。原來她以爲自己是來批評她的。認錯的態度倒是很好,其實宮粉小妖一直都很乖的說。
“上次,是我語氣重了。你既擔了官職,對自身要求必不能和其他小妖一般,有些心急也可以理解。”
宮粉訝異地擡眼,小心地斜覷着疏蕩的神色。總覺得疏蕩前輩今日,說話神情都和往日不同呢!
“若不是疏蕩老師當頭棒喝,宮粉必不能警醒。此前,我其實學得很累,總是很焦心,擔心自己不能順利畢業,會被撤職,會被嘲笑,被逼着學,效率也不高。可是,修行哪裡是一蹴而就的呢?我如今學得很安心、很踏實,每天都過得很有意義。”
“如此便好。”疏蕩點點頭,心道這丫頭也算有慧根。“如果在學業方面有什麼困惑,不必拘束,儘管來問我。”
“多謝疏蕩老師!”宮粉盈盈一笑,心裡樂開了花。她向着疏蕩屈膝行禮,笑着倒退着跑了幾步,一轉身進了花房。
疏蕩看着她的笑臉,不自覺地流露出笑意,比他對着水面練習許久的笑容舒展百倍。
宮粉這一夜睡得極爲香甜。
疏蕩是她最爲敬重的前輩,本以爲在前輩的心裡,自己已然被劃爲利慾薰心、心腸歹毒之徒。她想解釋,卻無從說起。她的所作所爲,都是鐵一般的事實。
今日,終於打開了這個心結。疏蕩老師願意相信自己已經改過,宮粉在夢裡笑了。
睡了飽飽的一覺,醒來時只覺得精力充沛。宮粉快活地上完了上午的課程,揹着小花包、跳着小花步,走向與自己的花房相反的方向。
她總是知道在哪裡能找到那個年輕的人類畫師。
將花包往草地上一扔,宮粉整個身體躺倒舒展開來,迎着耀眼的陽光,發出滿意的一聲嘆息。
將頭扭到左側,斜前方出現人類男子棱角分明的側顏。
宮粉傾吐芳華:“你知道嗎?第一次見你時,我覺得自己糟糕透了。連一個簡簡單單的香囊都做不好,還被疏蕩前輩看見我借花木渡氣。我以爲前輩他會從此厭惡我。就連我,都厭惡我自己。”
是的,她宮粉無貌無才無德,空擔了一個州府總督的虛名。每日庸庸碌碌,自以爲已經盡力,勉強撐起一個空架子,又騙得了誰呢?
未開學前她每日四處巡視,日出而出,日落而歸。可是花木自會沐着風光雨露生長,她看與不看有什麼要緊?何況,若是花木真的出了什麼事,她也無能無力啊!
開學後她疲於應對眼花繚亂的課程,早就跟不上進度了,卻咬牙苦苦支撐,生怕被看出來她只是一個天資極爲平庸的學生。
“直到,那天我看見你。你那麼專注地畫着我的花,沒有多餘的苛責和期盼。把盛開的花瓣、蔫掉的花朵、含苞的花骨朵,一股腦地全部鋪於畫布之上。美的、醜的,甚至生了蟲子的,那都是我啊!有時,真的只想靜靜地開着我的花,外界的一切都與我無關。”
說完後宮粉又覺得自己太過矯情,羞澀地埋頭淺笑。男子對此一無所知,依然專注地執着畫筆,似乎在思索下一處如何落筆。
人類聽不到花精耳語,也看不見身邊的小花精。因此宮粉在對着他時,才能那麼放鬆地吐露心聲。
“粉粉,中午不回家午睡,跑這裡來幹嘛?”
宮粉被這突如其來的叫聲嚇了一跳,從臂彎裡擡起頭,看向一臉探究盯着自己的薰衣草。
薰衣草是宮粉的同桌,別的都好,就是有些懶惰,性子也慢吞吞的。她時常借了宮粉的筆記來抄,和宮粉很是要好。
“來這邊曬太陽啊!那你呢?你家也不在這邊嘛!”
見是薰衣草,宮粉便沒那麼緊張了。雖然她行的端做得正,可是這件事是自己的小秘密,並不打算分享。
“粉粉,別和我撒謊。我聽說,”薰衣草挨着宮粉坐下,有幾分猶豫,卻還是堅持說出來,“你每天中午都去看一個人類。”
宮粉的心事被說中,瞪大了眼睛,內心各種情緒翻滾,說不清是羞慚、憤怒、委屈、狂躁,還是別的什麼。
“喏,就是他嗎?”薰衣草指向作畫的男子。
“我,我……不是你們想的那樣。”宮粉捂住臉,不知從何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