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公子看着那桃酥餅，苦笑一下，尷尬地咳了兩聲，然後……就把失劍推了過去。
沒辦法，既然都要吃，還是讓失劍先試試水吧，也好使自個兒有個心理準備。
而失劍忽然被推了過去，懵了一小會兒，轉頭就看見湘公子得意地挑了一下眉。
欲哭無淚……咱倆十多年的情誼啊！你這做法是不是太表面兄弟了？
失劍只得強裝鎮定，拿起了一個桃酥餅，放入了口中……
“嘎嘣！”一聲脆響……大概是個核桃殼兒吧。
不過湘公子卻是不知道，只看見失劍鎮定地吃完了一個，又拿起一個餅來，又平靜地吃了起來。
哦？莫非這餅是味道不似它看起來的這般不堪？
湘公子總算是放心了，拿起一個餅，笑着對阿孃說道，“阿孃的手藝可比以前更好了呢！”
不過，他卻是沒看見失劍的嘴角微微勾了一下。
“嘎嘣……”
湘公子的臉瞬間黑了……疑惑地看向了失劍，卻是發現失劍正憋笑憋得全身抽搐……
“味道怎麼樣？”阿孃期待地問道。
“真好吃，阿孃，您手藝還是那般好。”湘公子看了看手中的桃酥餅，猶豫再三，方纔又吃了一口。
“真的！哈哈，阿孃還怕好久沒做了，手藝差了呢，好吃就多吃些，吃完了，阿孃再給你們做，阿孃這次帶回來的胡桃可多了呢！”
“……”
今夜有滿月，待到阿孃睡着了，湘公子便獨自坐在院子裡賞月，面前擺着一團黑乎乎的桃酥。
他一邊吃着，一邊眺望黑夜中的遠方。
失劍從背後拍了一下湘公子的肩，“子湘，想什麼呢？”
湘公子轉頭，看見了失劍，本來寡淡的容顏忽然噗嗤一笑。
失劍現在嘴脣漆黑，就如同中了劇毒一般……還不是這桃酥惹的。
湘公子將手旁的桃酥向着失劍推了一下，“來，再來幾塊。”
失劍心有餘悸地看了一眼那桃酥，連忙搖頭。
湘公子咧嘴一笑，又拿起一塊吃了起來。
“失劍，有時候我真的覺得慶幸。”
“哦？慶幸什麼？”
“慶幸……”湘公子苦笑了一下，“雖然聽起來很自私，不過，我確實這般想過……我慶幸我三年前沒能夠治好……阿孃的兒子。”
失劍沉默不語，亦如同湘公子一般看着天空中的圓月兒……或許真的很自私，但恐怕他……也曾慶幸過。
……
公子湘，公子閣的湘公子，以絕頂的醫術聞名於世，甚至他自己也曾以爲，這世間不可能存在他治不了的病症。
可惜，偏偏在三年前，那個病症出現了……天種，傳說是上天的詛咒。
就在湘山腳下的那個城鎮，婦人和一個少女拖拉着兩個少年跪在醫館門口，哀求那裡邊的醫師給兩個少年看病。
可是，她身無分文，又如何能夠請得動裡邊的醫師？
當時，公子湘正在不遠的閣樓喝茶，因那哭泣哀求聲聽得他惱怒，所以下樓查看了情況。
那婦人就是許璃，湘公子現在的阿孃，而那少女就是許小妹，至於那兩個少年……就是阿孃現在口中的阿湘和阿瀟。
當時公子湘見兩人所患病症奇特，故而答應了施救，可惜……
天種並非普通病症，而是天道排斥所致，非人力可及。
所以，他，公子湘失手了……
猶記得當時阿孃一直哭，直到哭瞎了雙眼，直到神智已然不清，她就呢喃着：“阿湘，阿瀟，別亂跑……”
湘公子亦是第一次遭遇到失敗，爲此痛苦不堪，見多了病人恢復後的喜悅，沒想過他失敗的結果竟是這般悲慼。
後來，卻見失劍可以逗得老婦人哈哈大笑……原來，他自稱阿瀟……
恐怕這就是緣分，阿孃失去了阿湘和阿瀟，得到了阿湘和阿瀟。
爲了不令阿孃和小妹捲入江湖，也爲了閉關重修醫術，湘公子就地隱居，住進了湘山。
……
深深抽了一下鼻子，湘公子拿起了一塊桃酥。
他生而不知父母，這突如其來的阿孃令他有幾分驚喜，他害怕哪日，阿孃若是恢復了神智，那他還會是阿湘嗎？
失劍坐了下來，拿起一塊桃酥咬了一大口，“子湘，就你想得多，即便有一日，你不是阿湘了，莫不成阿孃不是阿孃了嗎？”
公子湘身軀一震，忽然哈哈大笑起來，重重地拍了一下失劍的背，“沒想到你整天一副死魚臉，說起話來竟是這般有模有樣。”
失劍翻了個白眼。
風和拂面惹人酣，賞月的湘公子和失劍一邊吃着阿孃做的桃酥，一邊談笑，最後竟是席地被天，在這院子中睡着了。
整夜裡，隱約可聞阿孃夢中發笑。
直到第二日早晨，湘公子與失劍醒來，亦是相視一笑……也不知道阿孃昨晚夢見了什麼，竟是這般高興。
哪想得，阿孃一大早穿着一身睡衣便跑出了房間，高呼着：“我的湘兒終於娶媳婦兒了……”
“噗！”
正在洗牙的公子湘一口水全部噴在了對面的失劍臉上……
失劍很淡定，擦了把臉，繼續洗牙……只不過嘴角隱約多了點笑意，他大概猜到怎麼回事了。
食早餐時，四人圍坐，雖說阿孃的雙眼已經看不見了，不過，公子湘知道，阿孃的注意力一直在他的身上。
這種幾乎要將他看透的注意力，令公子湘脊背發麻。
“湘兒，兒媳婦是誰？”阿孃忽然神秘叨叨地問道。
“啊？額……阿孃，沒媳婦，那是你做的夢啊……”
“我的夢啊……”阿孃似乎不高興了，有氣無力地扒着飯，那模樣，簡直就是逼着公子湘說自己有媳婦啊！
失劍連忙說道：“阿孃，阿湘害羞，騙你的呢！他有媳婦了。”
“真的！我就說昨天在湘兒身上聞到了女人味呢……”
公子湘：“……”他倒是忘了，阿孃雖然沒了雙眼，耳朵也不是很靈光，但嗅覺卻是毒辣得很。
不過，怎地阿孃有時比自己還要精明咧？
“那，那我那兒媳婦叫啥名？”阿孃問失劍。
失劍勾了一下嘴角，“那女娃呀，名叫高諾夕。”
“噗……”
公子湘噴了，驚訝地看着失劍，沒想到，這麼個嚴肅認真的大男人，竟然還偷聽，否則又怎麼會知道高諾夕這個名字。
“那，那媳婦兒長得咋樣啊？”
“長得可好看了，山高……水足……”失劍說話的時候，還得意地朝着公子湘挑了一下眉毛。
“……”
公子湘無言以對了，原來還不止偷聽，竟然還偷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