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半晌,一直都沒有動靜,瑪雅一陣心慌,偷偷地撩開車廂窗上的布簾,只見外面一點燈火也沒有,黑乎乎的,只見那晴朗的夜空下羣山巨大的黑影,一層疊一層的。今日是初二,天上只有一線彎彎的月牙,滿天的星斗,極是熱鬧,卻反而更讓人感覺到這山腳下冷浸浸的幽靜。
突地,馬車動了起來,這一下猝不及防,把瑪雅嚇得尖叫起來,驚叫聲在這空曠的山谷中顯得尤其尖厲。只聽車廂外車伕的座上傳來一箇中年男子的聲音:“瑪雅姑娘吧?別怕,我姓張,是明昭的爹爹,我帶你進山。”那男子的話極是溫和,讓瑪雅安心不少,卻仍是驚魂未定,結結巴巴道:“明昭……明昭妹子的……的爹爹?”
“是啊,明昭常說起你呢,還有你趙姨,也常常提起你們。來,把這藥吃了。”前面的車簾伸進一隻攤開的手來,瑪雅在黑暗中一看,似乎那手裡有一顆如黃豆大小的丸藥。“這是給你吃的,你朱哥哥我已替他紮了針,沒有事的,到家就好了。”
聽到明昭和趙姨的名字,瑪雅的心總算平靜了許多,心思便也靈動了些,問道:“你是張叔叔吧?上次去沒見着你。”
“是啊,上次你們來的時候我進山採藥去了,未能蒙面,多有怠慢了。”車外的男子呵呵一笑。提高聲音道:“各位朋友,我帶瑪雅姑娘回去做客去了,大家放心,張某會盡力醫治的,莫先生請回罷,山頂上的旗子也可以都取回來了。”說罷一揚鞭,啪地一聲打在馬屁股上,那馬車直朝山谷中走去。
“你說什麼?”瑪雅莫名其妙。
“呵呵,你這些朋友,還有那個莫老爺,怕你出什麼意外,都守在旁邊呢。”車外男子呵呵笑道。
“我怎麼不知道?”瑪雅大感意外。
原來莫多擔心朱文羽的安危,雖說瑪雅堅持單獨去找什麼趙姨,但朱文羽畢竟乃是朝廷欽差,又不知那叫什麼趙姨的人是什麼底細,萬一也是天衣盟中人,朱文羽在這丹棱境內又出了什麼岔子,那莫多一個小小的縣令可着實擔當不起,便也多了個心眼,在替瑪雅準備去山口松林外的馬車之時,暗暗吩咐十幾個差役,預先埋伏在那山口之處,再領着瑪雅的馬車前去。待和瑪雅打過招呼之後,令隨行而來的兵丁作勢離開,自己卻在不遠處伏了下來,和預先埋伏的差役一起守着瑪雅的馬車,看到底是什麼人來領着瑪雅去那叫什麼趙姨的人家中。過了好半晌都悄無人影,正自奇怪,突覺腰中一陣痠軟,已是被人悄無聲息地點了穴道。再看看周圍一同守着的差役,似乎也在同一時候被人點了穴道,絲毫動彈不得,眼睜睜地看着馬車離去。
直待馬車在山中消失無影,過得一個多時辰,莫多才覺身上突地氣血活絡起來,蹭地一聲躍起。只見旁邊的差役也紛紛躍起,看來被點的穴道都自然解開了。
“老爺,怎麼辦?”差役紛紛提着刀湊了過來。
莫多方纔聽得瑪雅和那趕車的男子幾句對話,知道二人素識,那姓張的男子確實是送瑪雅去那趙姨家中,略略放心,心想總算了了一件差事,一揚手:“走!回衙!”
回到縣衙之中,只見一個兵丁急着求見,莫多叫他進來,那兵丁進門便拜倒在地:“老爺恕罪,小的拿着旗子去山上,到了山頂之上才發現綁在旗杆上的書信居然不見了,小的沿路仔細尋找也未找到,丟失了書信,還請老爺發落。”
莫多這才知道朱文羽枕邊書信的來歷,心中不禁對那姓張的男子的武功欽佩不已,能不知不覺盜走一個正在趕路的兵丁手中旗杆上的書信而不被發覺倒也不難,但方纔能在一瞬之間連點十餘大漢的身上穴道,而自己這邊十數人卻都根本毫無所覺,未察有人欺近,然後十餘人的穴道幾乎同一時候自然解開,若是那姓張的男子心有惡意,這十餘人便頃刻間命遊地府了,這份輕功,這份身法,這般準頭手勁,實是讓人歎服不已,卻不知是什麼樣的高人。
莫多就算想破了腦袋也萬萬不會料到,這個中年男子自己不但聽說過,而且幾十年前還見過一面,他居然便會是自己當年身屬明教義軍之時,明教的教主,當年武功天下第一的張無忌。
那張無忌趕着馬車,連夜趕路,直到天大亮之時,才趕到隱居的山谷中。瑪雅卻是這幾日又急又累的,此刻想着已是可以找到趙姨他們了,心中總算放下了一塊大石頭,才感覺疲累異常,早在車廂之中抱着朱文羽睡着了。
待得馬車停下,瑪雅才驚醒過來,便聽到車外傳來明昭的聲音:“爹爹,爹爹,今天怎麼趕了個馬車回來啊?”
緊接着便是趙敏的聲音:“無忌,今天怎麼這麼早回來?還趕個馬車走夜路?出什麼事了?”
“呵呵,敏妹,我給你們帶來位客人,明昭,我把你小夥伴帶來了。”
“什麼小夥伴?”趙敏笑罵道,“明昭除了老唸叨上次的那個瑪雅姑娘,別的還有什麼小夥伴?你總不會把瑪雅姑娘帶來吧?肯定又是什麼小羊小馬之類的,還裝到車裡,看你這神氣的。”
瑪雅聽到這聲音,極是親切,一把撩開馬車廂的窗簾子,叫道:“趙姨,明昭,是我啊,我是瑪雅,我回來啦。”
“瑪雅姐姐———”明昭已是開心得跳了起來,連忙撲了過來,居然使上了輕功,一下便竄到張無忌身邊,一把掀起布簾,探頭一看,一聲驚叫,差點掉下馬車,被瑪雅一把拉住。
“瑪雅姐姐,你……你的臉……”明昭嚇得掩住了口,怕怕地下到車下。
趙敏也湊了過來,就着布簾朝裡看了看,驚道:“瑪雅姑娘?你的臉怎麼這樣?這是誰?怎麼?文羽又受傷了?快,快抱下來!”回頭叫道:“明武,明遜,快,快去收拾一下你瑪雅姐姐那間屋子,快。來,瑪雅,抱文羽抱下來。”
“別動!”張無忌喝了一聲,急忙擋住:“先別動朱公子,我已給朱公子紮了針,快六個時辰了,現在別動他,待我取了針再下車。”
“張叔叔,你什麼時候給……給他扎的針?”
“昨夜我留書信的時候,順手扎的,可以維持他傷勢不至惡化,能保六個時辰,現今時辰快到了,我就在這車上給他取了針再說。”張無忌道。
瑪雅張開大口,驚訝地看着張無忌,她絕未料到那張無忌在丹棱縣衙之中便已開始給朱文羽紮上了銀針,而且在那片刻時分,便已認準穴道紮好,怪不得前一夜只覺朱文羽睡得極好,極是安詳,一點也沒出什麼岔子。只不過從縣衙中到入山的山口,再從山口一直到此,瑪雅便一直抱着朱文羽,並未覺出朱文羽身上扎有任何銀針啊。“張……張叔叔,你扎……紮在哪了?”
“就紮在他身上啊。”張無忌略有詫異,不過馬上反應過來,笑道:“呵呵,我扎入肉中去了,你摸不到的,一會我用掌力將針吸出來便可。”
瑪雅在五毒教中長大,五毒教精研毒物蠱物,自然也有人會使銀針,卻從來都沒聽說過扎針時能將銀針全扎到皮肉之中去的,大多是扎進去數分一寸的,然後還須得露出皮肉寸餘,以便到時取針。這張無忌居然說將針全紮了進去,到時取針時再用掌力將針吸出來,這種扎針之法簡直是匪夷所思。
趙敏看出瑪雅眼中的疑惑,插言道:“瑪雅姑娘別擔心,我的醫術都是明昭他爹爹教的呢,他若是治不了,天底下只怕也再沒人能治了。對了,瑪雅,你是不是中毒了?怎麼臉色這樣?無忌,給瑪雅吃藥沒有?”
“吃了粒定毒丹,現下我還不知道瑪雅姑娘中的什麼毒,不過看瑪雅這臉色,似乎有點像是吃過‘血河車’和‘益母草’之類的藥物,過一會我再細看。”那張無忌一邊說着話一邊在朱文羽身上東拍拍西拍拍,不一會便攤開一隻手掌在瑪雅眼前道:“看,這是昨夜我扎進去的銀針。”
瑪雅定睛一看,原來是七八根長僅寸餘的亮晶晶的極細銀針,心知便是方纔張無忌用掌力從朱文羽身上吸出了的。這些針細如牛毛,那張無忌居然能隔着衣物將其吸出,這份功力簡直便是驚世駭俗了。
“好了,明武,明遜,替你瑪雅姐姐把你文羽哥哥抱到屋裡去。”趙敏一勁地吩咐,明武兄弟應了一聲,過來便擡朱文羽。瑪雅懷中驟然一空,連心也好似被人掏了去一般,雖知明武兄弟只是將朱文羽擡進屋去,而且現在已到了趙姨家裡,但仍是若有所失般出神地看着被擡走的朱文羽,半晌不說話。
“瑪雅姐姐,瑪雅姐姐,你快下來呀。”明昭早已在車下叫得歡了。
“哎。”瑪雅醒過神來,答應了一聲,便要起身下車,突覺雙腳一陣麻木,原來她一直將朱文羽抱在懷中,壓住自己雙腳,血脈不通,如此過了一夜,兩隻腳都快沒了知覺了,過了好一會才緩過勁來,小心翼翼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