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坊,長安大酒樓。
李魚走進去,還是熟悉的設置,熟悉的風格,不同的是,這一次沒有雅樂清歌,沒有士子風流,只有滿坑滿谷的江湖中人。今兒這裡,被聶歡包場了。
李魚沒來之前,對於這些傳奇遊俠、江湖好漢,其實充滿了好奇。他知道,這裡邊必然以粗獷的大漢居多,一身的肌肉、肉眼可見的荷爾蒙,不過江湖中人擅各種奇異技巧,有的未必以力取勝,所以理由有一些秀士裝扮的。
甚而,如他看過的武俠小說一般,還有僧道、殘疾、孩子和女人,江湖傳言不是說了麼,這四種人是最不可得罪的,因爲這四種人能行走江湖,自身的本領技藝或者背景,一定是大多數人得罪不起的。
所以,雖然並沒真的想過什麼,李魚來之前多少還是有那麼一點YY小心思,萬一在這些江湖中人裡挑出幾個奇異形象的高手高手高高手呢,那他就可以像賴大柱一樣,擺一套擺他的排場了。
到時候,他李大官人一出門,四個雲寰霧鬢的美貌侍女擡着他的步輦,旁邊一個綠巨人似的壯碩崑崙奴給他打着曲柄傘,前邊兩個眉清目秀、十歲出頭的童子挑燈開路,後邊還跟着一個秀士、一個和尚、一個道士,而且一個老年,一箇中年,一個少年,釋儒道,老中青俱全。
哎嗎!那排場,得多拉風啊。
到時候一旦有事,小童突然身懷絕技,崑崙奴正面破防,四個弱不禁風的美貌侍女白衣飄飄,長劍如虹,釋儒道老中青壓軸,他李大官人懶洋洋地癱在步輦上,屁都不用放一個,敵人彈笑間便灰飛煙滅,那是何等威風。
可是一見這些江湖豪傑,李魚就失望了。
沒有釋儒道的打扮,沒有美貌女子,沒有清秀小童,也沒有崑崙奴。
大家都穿着衣裳,壯碩倒是壯碩,也看不出誰的胸肌塊壘,誰有八塊腹肌,倒是人人透出一種很特別的氣質,一看就很“江湖!”
裡邊最年輕的也有十七八了,最老的則有四十多,七老八十白髮飄飄的一個也沒有。至於女人,只有一個,那模樣比其中許多男人還要壯碩兇悍一些,看年紀則有四十多了。
李魚三人一走進來,整個酒樓內熙攘談笑的氣氛頓時一靜,所有人的目光都向他們看來。
聶歡只是負責替李魚向江湖傳了一道消息而已,於他而言,真的只是舉手之勞,當然,這個舉手之勞,換一個人就算窮盡洪荒之力也辦不到。
所以,聶歡沒有來,聶歡的人也沒有來,連個主持人都沒有,自然也沒有人替雙方介紹身份。不過,李魚和李伯皓、李仲軒三個人的氣勢不同,他們一進來,裡邊的各路江湖豪傑就知道,聶少說的那位大僱主到了。
他們都有這個眼力,瞧瞧人家那身穿戴唄,尤其是那兩個跟班,那衣服的質料,那靴子的針腳,那腰間的佩掛,那鑲着寶石的長劍……
隨便拿過來一樣,都夠他們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地過上個把月甚至幾年,這樣的三個人當然不是來應聘的,只能是僱主。
三個人中,李魚穿的最樸素,而他站在正中間,那兩隻會行走的金元寶則落後他半步,顯然是以他爲中心,他自然就是此行的主人――――李魚。
“各位豪傑,李某這廂有禮了!”
李魚向衆人團團一抱拳,開門見山:“想必聶少已經對大家大致說過李某的情形,諸位豪傑今日肯來,應該也是有意接受李某的禮聘。不知各位還有什麼想了解的,現在可以當場提出來,各位對我是個選擇,我對各位,也有一個選擇。”
一個三旬上下,略顯瘦削的男人突然站了起來,道:“不知李小郎君是打算如何禮聘法?只爲小郎君做一件事,還是長期聘用,價錢又是如何一個價格。”
僱一個打手多少錢,僱一個殺手多少錢,這些事兒聶歡門兒清,如果不是事先向他討教過,李魚還真說不上來,要麼一開口就讓人覺得不靠譜,一鬨而散,要麼就會被人痛宰一番。
這時聽他一問,李魚自然對答如流。說到僱傭這些江湖豪傑的價格,還真是不算高,至少在李魚看來,替人賣命不該這麼便宜。李魚在西市署是最不貪的一個官,每日流入手中的錢,也遠比這些刀頭舔血、替人賣命的江湖好漢容易的多,也多的多。
得其門路者,日進斗金。不窺其徑者,難如登天。這世界也難說不公道,你走了什麼樣的路,掌握的是什麼樣的技能,回報本來就不一樣。所以,這些人論起殺人的技巧,也許個個都比李魚強,但現在卻只能像貨物一樣,任由李魚揀選。
李魚說了一個長期禮聘的價格,一個單次行動的價格,那些江湖豪傑竊竊私議一陣,便紛紛站起身來,其中一人拱手道:“小郎君爽快,那便請小郎君挑選吧,在下陸希折,先自報一下所擁有的本事!”
這回輪到李魚呆住了,道:“呃……你不問一問我需要你做什麼,兇險有多大麼?”
那大漢聽他一問,也不禁呆住了:“呃……最大不過就是殺人或被殺,我等行走江湖,憑的是一條性命吃飯,瞭解那麼多做什麼?你說,我幹,就是如此!”
“好吧!江湖大俠們的腦回路跟我不一樣!”李魚暗暗想着,道:“那你是打算受我長期禮聘,還是合作一回就走?”
那大漢又是一呆:“這個,不得小郎君你說了算嗎?若能受你禮聘,我自然求之得。”
李魚眉毛跳了跳,這些江湖豪傑,還真是一根筋,但願他們做事的時候能有點腦子,不要這麼一根筋就好。
這時候,修真坊長安大酒樓周圍,已經被一批黑道好漢包圍了。
這批人,纔是賴大柱真正的嫡系部隊,專門負責幹髒活的。
之前賴大柱不曾把這些人中的任何一個交給劉嘯嘯,只是給了他幾個“地老鼠”的名單,叫他去黑市裡招了些江湖亡命而已。而那些人的檔次,較之李魚此時所見的這些人層次又有不同。
如今這一批人,纔是賴大柱手下的精英。
他們悄無聲息地包圍了長安大酒樓,解決了外圍那些林間野.合、池邊垂釣、柳下吟詩、荷塘歡好的浪蕩男女,居然絲毫沒有驚動長安大酒樓裡的這些人。
賴大柱下過命令,解決“長安大酒樓”裡的所有人,再一把火把那兒燒了,焚屍滅跡!雖說動過武的現場,官府勘驗,不可能不有所發現,但失火與刑事案件的責任可大不相同,再加上王大梁利用他的人脈關係暗中運作,足以把此事運作成爲一樁很不幸的失火案。
所以這些黑道羣雄有恃無恐,居然拿出了官府嚴禁的弓弩,饒是如此,他們也沒想過採用楊千葉那支死士隊伍一般的破門而入、攢射如雨的手段,那支隊伍固然是死士,但墨白焰是爲復國做準備的,那些人是按軍法、軍官的標準訓練的,採用的也是軍人般的戰法。
賴大柱這批人卻是黑道中人,爲達目的,不擇手段的。
他們持了弓弩,將長安大酒樓團團圍住,便有幾個人繞到上風頭,扯來野草,劈來樹枝,架成一個大柴堆,然後將隨後攜帶的幾袋藥粉灑了上去。
這藥粉是個大雜燴,有砒.霜,也有茱萸,有劇毒,也有刺激人口鼻呼吸的,只要生起濃煙,順風吹進大酒樓,裡邊的人一定受不住嗆,只要他們跑出來,便是一箭一個,射殺無遺。
這樣做,既可以避免無謂的死傷,又能確保大酒樓中無一人得逃。
爲首一人舉手打了一個手勢,環繞在大酒樓周圍的人馬上紛紛戴起了加厚的蒙面巾,只露出一雙眼睛,處於下風頭的人一一找好了位置,匍匐下去,
萬事俱備,毒煙燃起。
酒店大廳中,未等先前那人自我介紹,又有人道:“我是隻做一票,就要離開長安的,小郎君也要麼?”
李魚笑道:“只要本領高強,李某一樣需要。”
馬上又有一人道:“我等這裡不下七八十人,小郎君需要幾個?”
李魚道:“李某此番,需要……”
李魚剛要說出需要三十人上下,一縷毒煙已經嫋嫋飄入,先籠在毒煙中的人登時咳嗽不止,涕淚橫流。
有人叫罵道:“怎麼回事,廚下失火了麼?”
說着,有人就去推那後門,人羣中突然有人大叫:“這是毒煙,有人對咱們下手,莫開門!”
可他喊晚了,那大漢動作太快,憤憤然一推後門就衝了出去。但旋即就怪叫一聲,倒退幾步又閃了回來,在他胸口、小腹、左大腿上,各插着一枝弩箭,深貫入體,只餘箭尾,這顯然是可以洞穿兩層重甲的硬弩。
緊接着,“噗”地一聲,又是一枝弩箭射入,那大漢還未倒下,這一箭正中他的眉頭,噗地一聲貫入一半,箭頭從後腦處冒了出來。那大漢怒目圓睜,仰面倒下。
宇文長安大老闆“嗷”地一聲嚎叫:“出事啦!又能殺人放火的來啦!”
大廳中登時亂作一團,各路豪傑掣出各色武器,拿起桌椅蒲團,你往東我往西,這個上房,那個伏地,各自爲戰起來。
李魚呆了一呆,放聲大呼道:“李魚用兵,多多益善!所有人,李某全都禮聘啦!速速聽我號令,速速聽我號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