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魚帶着狗頭兒轉身離去,將至城門口時突又停住,回頭看看,見無人跟蹤,便對狗頭兒囑咐道:“你去弄身破爛衣服,扮作難民,回去盯着。那位楊姑娘如果有什麼舉動,就去館驛裡找我報信兒。”
狗頭兒心領神會,翹起大指道:“小神仙好手段!什麼內涵,還得是手段!我這就去盯着,你放心,那個姓岳的公子絕對佔不得楊姑娘的便宜。”
狗頭兒只當李魚這是要護花呢,他那境界,也理解不了更高深的東西。李魚笑罵道:“胡說八道,快去吧!”
李魚沒有多做解釋,讓他這麼理解,這小子反而更上心,何必羅裡吧嗦和他說太多。
“哎!真是叫人操心吶!”
主動替人家操心的李大官人長嘆一聲,獨自一人回了太守府。
李魚回到自己住處,就見陳飛揚抻着脖子正站在那兒,一見李魚回來,陳飛揚忙迎上來。
李魚奇道:“你站在這兒做什麼?”
陳飛揚道:“小神仙的吩咐,我已告訴包先生了。包先生帶人先把東西搬去館驛了,只是兩位姑娘逛街去了。我也不知該往何處去找,正在這裡等她們回來。”
說好的今天不方便走路呢?原來故事裡都是騙人了。
李魚又是一聲長嘆:“哎!真叫人操心吶!”
深深靜靜沒回來,李魚也不好獨自離開,只好回房等着。
不料這廂門子已經把他回來的消息告訴趙太守了,趙元楷最近很是勤政,一大早就起來,這一上午都在召集轄內各路官員,分派差遣,務必把中州搞得面貌一新,迎接皇帝陛下。
好不容易捱到中午,一干官員也都打發回去了,吃了午餐,再小睡片刻,門子稟報,李工部回來了,趙元楷就跑來找他喝下午茶了。
李魚正好當面向主人說出要離開的意思,趙元楷自然極力挽留。
只是李魚觀其行,已經知道此人究竟是何貨色,也許接下來此人憑仗着這種媚上欺下的行爲還能官運亨通,不過當今皇帝可是明君,也保不齊哪天就要倒黴。李魚不想與他牽扯太深,還是想遠避爲宜。
只是這種擔心又不好明言,李魚只好找個理由,很是委婉地道:“下官纔剛剛覆任工部,呵呵,初來乍到,又獲此重任,太守當然明白,這是風口浪尖兒上啊,還得行事謹慎些,纔不好予人把柄。”
趙元楷一聽這話,倒不再挽留了,他頻頻點頭,心領神會道:“老夫明白,老夫當然明白。哈哈,李工部不必介意,不招人妒是庸才嘛,老夫一生,又何嘗不是讒言無數?”
他爲李魚斟上茶,安慰道:“不要去理會他們,我等爲官,行得端、坐得正,一心爲公、兩袖清風,奉公守己,忠於朝廷,爲天下黎庶造福,便胸懷坦蕩,何懼小人讒言?”
這趙元楷居然把李魚引爲同道了,弄得李魚有點迷糊,瞧他說的一臉認真,彷彿真是發自肺腑……,難不成這位太守老爺是真的打心眼兒裡認爲,只要是一心媚上,就是行得端,坐得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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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州濟南郡,泰山之巔。
泰山吞西華,壓南衡,駕中嵩,軼北恆,爲五嶽之長。據說開天闢地的盤古死後,他的頭部就化爲泰山。而遠古時期,黃帝曾登過泰山,舜帝曾巡狩泰山。商王相土在泰山腳下建東都,周天子以泰山爲界建齊魯;傳說中秦漢以前,就有72代君王到泰山封神。
秦始皇一統天下後,也曾到泰山封禪致祭,刻石紀功。秦二世、漢武帝、漢光武帝、漢章帝、漢安帝、隋文帝都曾先後來此封禪祭天,大唐此時卻還不曾有哪位皇帝來過這裡。
峰巔之上,一株齊雲老鬆。
松下有石,石上有酒,蘇有道和陰弘智正對坐暢飲,相談甚歡。
說起這陰弘智,與蘇有道一樣,也是個腦有反骨的陰謀家,他是齊王李祐的舅舅。
齊王李祐,乃唐太宗第五子,母親姓陰,陰弘智的妹妹。
很巧,與陰弘智對坐的蘇有道,卻是侄女兒爲太子妃。
也就是說,這兩個人都算是皇室的外戚。
齊王李祐的外公是何許人呢?他的外公叫陰世師,隋朝大臣,與代王楊侑留守長安。李淵太原起兵後,李淵留在長安的幼子李智雲被陰世師所殺,年僅十四歲。
陰世師、骨儀等人又讓京兆郡尋訪李淵家族的五廟墓葬,刨了李家的祖墳,這個仇太大了,李淵入長安後,便殺了陰世師、骨儀人。可老李家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自信,不但網羅了一羣隋朝舊臣,還喜歡納仇人之女爲媳。
李淵的妃子中,有隋室中人,李世民的妃嬪中也是一樣,不但有這樣的仇家後人,還有他兄長和弟弟的媳婦兒,殺了人家老爹納了人家女兒,殺了人家丈夫納了人家媳婦,也不怕睡到半夜被人家給勒死。
這些女人還真沒有哪個想着爲夫家、爲父家報仇的,可男丁卻不同。陰世師死了,他兒子陰弘智卻成了齊王的舅父,陰弘智可沒忘記家仇,從小他就在李祐身邊,給他灌輸一些大逆不道的想法。
等李祐受封齊王,成爲齊州之主後,陰弘智更是積極慫恿,一個人嫌力度不夠,還把自己的大舅哥燕弘信也弄到了李祐身邊,兩人兒一塊忽悠。
陰弘智、燕弘信,這二弘每天都向李祐灌輸這些東西,這李祐不覺便動了心思。
陰弘智其實並沒有圖謀天下之意,他只是想報仇。只要能慫恿人起事,替他報了父仇,誰當皇帝他都不在乎,甚而李唐大亂,自相殘殺,因而亡國,那才更快意。
其實對於這兩個人的手腳,蘇有道這邊一直有所瞭解。因爲李祐曾經回長安養病,陰弘智和燕弘信曾爲李祐四處交結權貴,走動的太頻繁了些,便落入了蘇有道的視線。
蘇有道細細一查,便明白了他的心意。這種事兒雖然隱秘,也怕有心人關注。更何況這二弘和李唐都有仇。蘇有道雖然明白了他們的目的,卻從未想過與他們有所接觸,同樣都是做謀士的,蘇有道可瞧不上他們,感覺他們會成爲豬隊友,拖了自己的後腿。
但是現在不行了,李承乾實在是不成器,而且屢屢揹着他搞事情,總是搞到不可收拾才哭哭啼啼地找他來收拾殘局。蘇有道給李承乾揩屁股也不是一次兩次了,現在這殘局越來越不好收拾,必須得下猛藥才行。
所以,蘇有道便想到了往齊州一行。
如果能促成齊王早點謀反,對當今皇帝必是一個巨大的觸動。兒子造他爹的反,皇帝要平叛,對當太子的兒子本身就是一種承認。這種承認會衍化爲社會力量,增益太子的威望。
到時候,蘇有道還想運作一番,讓太子請纓出兵。
正常情況下,是誰出兵也輪不到太子,儲君就得留在京城裡儲着。
可是一旦齊王起兵那就不同了,他是皇子,不管哪個大臣去剿他,都有點彆扭。而皇帝難不成親自出兵去教訓兒子?當然,皇帝要是下旨某位大將軍出征,也算是代天子出征了,可再也沒有比太子哥哥更合適的人選了。
五兒子忤逆不孝,長子代父教訓,再合理不過了。
有了這樁戰功,如今諸皇子中,可沒有一個出過徵、打過仗,有了這樁獨一無二的戰功,皇帝還想易儲?絕無可能!
至於說此前與齊王亦有過來往,亦算是同謀,蘇有道自然有辦法擺脫,他也不會留下直接的證據。而陰弘信有了這樣一個強有力的呼應者,也不在乎留下他的直接證據,畢竟彼此的目的並不相同。
因此上,兩個人可謂一拍即合。
今日泰山絕巔,煮酒論英雄。
明日,蘇有道就要打道回長安了,此時此時,他還不知道,他那一心要輔佐上皇位的太子爺,又開始捅婁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