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媽媽麾下四大金剛很是能打,他們本就是打手,雖然打架的功夫都是街頭巷尾裡練出來的,可是打這種爛架卻也最是實用。
簡單、直接、犀利。
而木家那些人雖然都是普通的村夫,可是勝在人多勢衆,而且他們荷箱挑擔的都要用到木槓的,這時順手抄起來,就是一件趁手的兵器,所以雙方一時打了個半斤八兩。
因爲雙方這一番打鬥,李家院子裡那羣老母雞也是張開翅膀,上竄下跳,弄得塵土飛揚,羽毛飄飛,現場更加的混亂不堪。
潘嬌嬌見狀大怒,叉腰大叫道:“莫傷了我家的老母雞,只只都能下蛋的。”
雙方鬥毆者倒是都知道這院子裡還住着一位小神仙,也知道這潘嬌嬌是小神仙的親孃。那些村夫愚婦固然是不敢得罪這種神仙中人,‘張飛居’開門做生意的人,同樣不願得罪。
像龐媽媽這種人倒不是怕李魚的所謂術法,他們走的是酒色財氣人間道,與李魚這種世外修行者井水不犯河水,談不上誰顧忌誰。但是李魚現在被多少財大氣粗、位高權重者奉爲上賓啊?
那些人可都是‘張飛居’的衣食父母,如果李魚說一句‘張飛居’風水不好,恐怕‘張飛居’的生意就要大受影響。李魚這個小神仙他們可以不在乎,那些酒色財氣場中的財神爺,他們可得罪不起。
是以潘嬌嬌剛剛大吼了一聲,龐媽媽已經踩着蓮花步,捻着蓮花指,笑得璀璨似一朵杭白菊似的湊到了她的面前,白白胖胖的手兒一擡,一摞兒大錢已經託在手上。
“驚擾了潘娘子,實在是得罪了。”
龐媽媽笑紋裡都能漾出蜜來:“你看看,這黑紙白字都簽了文書的,哪能亂了規矩呢。奴也是開門做生意的,沒法子呀。借了潘娘子的地方,您多海涵,小小禮物不成敬意,娘子千萬莫要推辭。”
龐媽媽說着,已經把幾十枚大錢兒塞到了潘嬌嬌的手裡。潘嬌嬌握着一把大錢兒,思量用來買雞,足以彌補損失。再說那些母雞也太老了,其中只有一個還在下蛋,真個打死了,用來燉湯,而兒子補養身體也是好的,便和顏悅色起來。
潘嬌嬌笑道:“龐媽媽你太客氣了,這怎生好意思呢。”說着順手把那一摞大錢揣進懷裡,又隔着衣裳用力捏了捏,生怕它不小心滑落到地上。
院子裡打得不可開交,妙策、餘氏和妙齡嚇得躲到了屋檐下去,餘氏氣極敗壞地斥罵妙策:“看看你養的好女兒,居然自作主張,自賣自身,也不知會家裡,如今惹出這麼大的亂子,你說怎生是好,怎生是好?”
“吉祥自賣自身,有賣身契爲證,官司打上衙門,我們‘張飛居’也是不怕的。”
一直還不曾報過名姓的那位四大金剛之一揮舞着從龐媽媽手中取來的賣身契,理直氣壯地大吼,同時一腳踹飛了木恩,又一記鉢大的鐵拳掃開兩個木家的壯漢。
“我這裡有婚嫁聘書,吉祥已是我的娘子,誰敢毀人婚姻,老漢跟他拼啦!”木易也不含糊,揮舞着手中紅色的婚契,臉色脹.紅得彷彿一頭剛學會下蛋的小母雞。
吉祥站在院中央,被雙方拉拉扯扯、推推搡搡,忽然間覺得無比荒誕,竟然有一種想笑的感覺。自從孃親過世以後,她就受盡白眼,遭人嫌棄,那時還小小年紀的她,最大的恐懼就是被趕出家門,從此流離失所。
她何曾想過有朝一日,她能被人寶貝似的搶來搶去呢?而今這一幕,偏偏就出現了。她終於成了受人矚目的焦點,可她不喜歡,偏偏就生不出一絲半點的歡喜之意。
李魚哼着小曲兒,慢悠悠地踱向自己家的小院兒,行至一半,忽然聽到一片喧囂嘈雜的叫罵打鬥聲音,李魚登時心頭一緊,趕緊加快腳步向自家院子跑去。
果然,打鬥的人就在李家院子裡,李魚闖進院子,就見木易一手抓着吉祥的手腕,一手揮舞着婚書,被人一拳擊中鼻子,登時鼻血長流,哎喲一聲仰面倒了下去。
那大漢獰笑一聲,用手一帶,就把吉祥抓向他自己身邊。吉祥也不掙扎,淪爲‘張飛居’的舞娘也好,變成木老漢的小妻也罷,都不是她之所願,亦由不得她來做主,此刻的她,就是一片順水飄流的遊離之葉。
“住手!”
李魚一見吉祥被人拉拉扯扯,登時火冒三丈。
楊千葉美不美?不但美,而且氣質高潔,但芳華天然的冰山雪蓮,與他一介凡夫俗子何干?華姑可不可愛?不但可愛,而且嬌憨,簡直就是一個小開心果,但是與吉祥在他心中的位置,依舊不可比擬。
人與人相處,問的是情。初見吉祥時那溫柔的半張餅,房後竹林中那含淚的一雙眸、倉房夜色下,獨自捧着碗兒默默吃飯的寂寥背影,讓他爲之喜、爲之憂、爲之心疼。
此時院中混亂現場,吉祥被人拉拉扯扯,彷彿在爭搶着一件物什似的,也說不出那是一種什麼感覺,總之,李魚怒了,怒不可遏。
“你們幹什麼?”
李魚厲聲大喝,同時輕輕一帶,將吉祥拉到自己身後,護住了她,就彷彿一隻老母雞護住了它的雞雛。
“小子敢爾?”
方纔一拳打倒木易的大漢呼嘯一拳擊向李魚面門,但還隔着半尺,那鉢大的鐵拳卻陡然停住,拳風激得李魚鬢邊的髮絲微微一揚。
大漢詫然叫道:“李……小神仙?”
小神仙之名,是坊間百姓對李魚的稱謂,至於李小郎君,只有達官貴人以及近鄰極熟者纔會叫的了。
李魚看到那人,也是一呆,訝然道:“何小敬?何師傅!”
何小敬,‘張飛居’的拳棒教頭、護院頭子。一雙鐵拳,號稱利州第一。李魚曾拜在他的門下,隨他斷斷續續學過三年拳術。
但這種師徒關係非常的淡薄,因爲當時何小敬教他拳法,卻也是拿他當小弟打手使喚的,算是各取所需。因此何小敬也就不敢在李魚名揚利州後,再以李魚的師傅自居。
李魚皺了皺眉,看看院中混亂場面,眉頭一蹙,道:“這是怎麼回事?”
何小敬還未說話,聽清來人是小神仙李魚的木易如見救星,從地上爬起來,膝行兩步,一把抱住了李魚的大腿,高高舉起婚書,鼻涕一把淚一把地訴冤道:“求小神仙爲小民主持公道哇!他們要強搶民女,強搶我木家的媳婦啊。”
李魚挪了挪腿,沒挪動,不禁皺眉道:“這位老丈,你是何人,有人搶你木家媳婦,怎麼打到我家院子裡來了?”
木易慌忙道:“因爲我家媳婦,就是租居於小神仙貴府的吉祥姑娘啊!”
李魚的心陡地一沉,吉祥……終於嫁了啊。
李魚心中莫名地有些不捨。不過……他又不曾向妙家提過親,人家嫁女,難道還要徵詢他的意思?
李魚沉默了一剎,微微有些黯然,道:“老丈請起,吉祥……可是嫁了你的孫兒?誒,快把鼻血擦擦,搶人的,又是什麼名堂?”
李魚說着,瞟了何小敬一眼,不用問也知道,搶人的必是‘張飛居’的何師傅,但人家嫁女兒,‘張飛居’干涉作甚?
木易爬起來,伸手抹了一把,鼻血糊了一臉,倒是因此掩住了他的尷尬之色:“咳!吉祥,確是嫁到我家,但卻不是嫁給我的孫兒。”
李魚一呆,道:“嫁給你兒子?”
李魚看看他一頭花白的稀疏的頭髮,有點嫌棄地道:“老丈,瞧你年紀,你兒子比吉祥似乎大了太多吧。”
這一回,木易的尷尬便連糊了一臉的鼻血也掩飾不住了,紅着老臉道:“咳!小老兒一生未娶,哪來的兒子。要迎娶吉祥姑娘的,就是小老兒。”
李魚瞪大了眼睛,驚詫地看着木易。木易見他神色,以爲小神仙不信,急忙呈上婚書,道:“小神仙請看,這就是小老兒下聘妙家的婚書。小老兒所言,絕無半句虛假哇!”
李魚接過婚書,打開掃了幾眼,微微點頭,臉上依舊平靜,胸中怒火卻在一點點地燃燒起來。妙家人是怎麼對待吉祥的,他再清楚不過,這時一看婚書,再瞧這半百老頭兒,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妙家果然賣女兒了。
李魚靜靜地一點頭,道:“不錯!婚書上果然是這麼寫的。”
木易大喜,挺起了胸膛,喜不自禁地對何小敬道:“看吧!看吧!連小神仙都這麼說,吉祥是我的,哈哈哈!老子倒要瞧瞧,你們誰還敢跟老子爭女人!”
木易言猶未了,李魚突然將手中婚書三把兩把撕得稀爛,奮力向空一揚,片片碎紙彷彿紅色的花瓣,飄飄灑灑,漫空落下。
李魚這一舉動,登時把所有人都驚呆了。
木易驚呆了,怔怔地看着李魚,結結巴巴地道:“小……小神仙這是何意?”
李魚陰沉着臉色,一字一句地道:“這意思就是說,吉祥不是你的!不要說這一輩子,就算下輩子、下下輩子,她也不是你的,永遠……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