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颯颯颯……”
箭是弩箭,平射而入,如驟雨激打浮萍,廳中死傷無數,真正得以保全的只有李魚這一桌和舞臺上那四個人。
因爲只有這兩桌的食客中有人擁有高明的身手,不過太子那一邊因爲是刺殺目標,所以被大鐵槌猝襲之下幹掉了十之七八,傷亡反而最爲慘重。
硬木的屏風被擋在了李魚等人身前,蘇有道倒是鎮定,爲了防止箭矢射穿屏風傷了手,還抓起兩個蒲團墊在手上,抵着屏風。
這弩箭如此密集,甚至中間毫無停歇,當然不是普通的硬弩,否則上弦必然影響速度,實際上這批人用的是諸葛連弩,在一匣弩箭射空之前,他們手中的箭雨就始終如瓢潑一般。
隨着箭雨攢射,一排黑衣勁裝人平端着諸葛連弩走進了大廳。有人被嚇瘋了,倉惶爬起,大叫着:“與我無關,不要殺……”
“我”字還沒出口,他就被射成了刺蝟,倒下去時,居然因爲身上插滿了弩箭,身子無法着地。
宇文長安鋪匐在地,四肢儘量地貼緊地面,以手肘和膝肘運動,在求生慾望極劇暴發的當口,居然完成了一套難度超高的後世戰術躲避動作,貼着那圓形的舞臺躥到了舞臺背面,憑着那僅高一尺的舞臺,暫時覓得一片棲息之地。
持弩匣穩穩地邁步進了大廳的一共有十二人,最中間的一個人一進來就把弩箭對準了右側李魚這一席位方向,因爲已經有了木屏風爲盾,那張矮几已經被推到一邊,李魚此時已經把那矮几當成小盾,橫在了自己面前,只把頭部露在外面,觀察行色。
那位居中間的蒙面殺人一眼看見李魚模樣,登時一怔,旋即厲聲吩咐道:“盯準目標,莫理會閒雜人等!”
本來已有四個殺手隨着他的動作將弩箭朝向李魚等人,一聽這話,他們手中的弩馬上調轉過來,攢射向舞臺正中那面充作遮擋物的木屏風。
“啊!”
木屏風上有雕刻鏤刻處,太子李承乾耳聽得篤篤聲響,俱都是弩箭射在木屏風上,不免手驚肉跳,手無意間挪到了一處木板薄弱處,恰好外面一箭射來,射穿了那木板,又透出四五寸,方纔止住衝勢。
這一箭已經射穿了李承乾的手掌,疼得他哎呀,一聲,急忙收回手,用另一隻手緊緊握住,眼淚都流了下來。
“啪”在一聲,那居中蒙面人的箭匣一空,他馬上把箭匣往旁邊一扔,從背後拔出了狹鋒單刀,縱身一躍撲上舞臺,一記“力劈華山”,向那木屏風當空劈下。
“咔”地一聲,那木屏風裂開一道大口子,便這一刀並未將其劈斷,那蒙面人冷笑一聲,猛地一個旋風踢,踹中半扇屏風,再加了這一腳之力,那屏風終於折斷,呼嘯着飛了出去,轟隆一聲,砸在舞臺邊緣,正好將店主宇文長安蓋在了下面。
宇文長安趴在地上,雙手一翻,掌心向上,由衷地讚美道:“光明主神在上,您忠誠的信徒宇文長安,虔誠感謝您的庇護!”
半扇屏風一去,躲在後邊的四個人也就無從遮掩了,衆黑衣蒙面人立即撲了過去。
羅霸道急於過來救人,奈何卻被那鐵槌力士所阻,根本無法赴援。李魚一看,卻是不能坐視了。
旁人他可以不管,但袁天罡卻是對他有恩的。男兒大丈夫,豈能坐視恩人陷入絕境而不理?就不論這一世爲人所繼承的道德觀念對他的影響,單以前世的道德觀念,也不容許他這麼做。
好在已經知道對方目的所在,不用擔心他們拋下正主兒不理,跑來泄憤殺他的朋友。所以李魚只是匆匆吩咐了劉老大一句:“護着大家,我去救人!”說罷返身就往臺上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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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道德坊勾欄院中也是一片混亂。
坦率地說,這勾欄園中建築,確實比較混亂,再加上經常因爲表演項目的調整,拆拆卸卸,一些建築垃圾無暇清理,就堆放在一些廳帳後面,弄得又亂又髒。而這些建築垃圾,卻是以木料爲主。
所以,當火起來的時候,根本沒有人知道究竟是從哪兒傳來的火源,似乎是一剎那間,就有五六堆建築垃圾同時火起了。
火勢一起,馬上燒得極是旺盛,這煙火滾滾,首先使得在園中游逛解悶的百姓們慌亂起來,而這大白天的沒事幹,跑到勾欄院中消閒解悶的,又以老人、婦人和孩子居多,行動遲緩,不免就哭爹喊娘,混亂不堪。
這些人從有限的兩個出口離開時,還造成了踩踏,以致於許多不曾被火焰所傷的百姓,卻在他人的踩踏之下弄得遍體鱗傷。
勾欄院的伎人們是要靠這園子謀生的,所以一開始沒人捨得離開,紛紛努力撲救,可是火勢一起,燃燒太快,根本救之不及,況且他們院子裡只象徵性地堆了幾堆撲火用的沙子,水源也只有一口井,根本沒有得力的工具撲火。
以至於大火熊熊,揚向天空時,他們被迫放棄救援,轉而向外逃命時,只能從火海中穿過,許多人因此葬身火海,或者受到了嚴重的燒傷。
官方設消防隊,並且注意進行防火檢查和佈置是從宋朝中期開始的,這時節還沒有專業的消防,曹坊正眼見火起,匆匆集合了些坊丁趕來撲火救人,所用的手段也極是有限,除了撲打、拆斷,最多就是準備了幾套蓑衣,潑溼了披在身上,以便衝進火中救人。
他正忙活着,潛在人堆裡冷笑着看熱鬧的麥晨便悄悄湊了過去,窺個空隙,低聲急道:“曹坊正,莫多事!”
曹坊正扭頭一看是他,登時心頭一驚,馬上明白,這大火驟起的緣由了。曹坊正氣極敗壞地道:“是你們乾的?”
麥晨冷哼道:“聰明點兒,饒大爺的事,你也要過問?”
曹坊正眼見已然變成一片火海的勾欄園中衝出一個渾身是火的孩子,被坊丁和義助援手的百姓衝上去,迅速幫他撲打起了火焰,便對麥辰爲難道:“我是此間坊正,如何坐視?”
這時榮旭也湊了過來,陰冷地道:“隔斷火勢,避免擴大,就是你的功勞。至於這勾欄院……”
榮旭望向熊熊烈火,嘴角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任他燒個乾淨吧,火莫撲,人莫救,事後,饒大爺必有謝禮奉上。”
曹坊正看了看那大火,良知與慾望在心中一權衡,貪慾立時佔了上風,馬上頓足大呼道:“火勢太大,已救不得了。衆人聽我號令,莫再無謂撲救了,馬上清理勾欄院四周雜物,避免火勢擴大燒了全坊!”
這時候,火勢還未全部蔓延開來,可坊正既然這麼說了,衆坊丁自然照辦,他們馬上分散開來,按曹坊正吩咐,開始沿勾欄院外圍開始建立“隔離帶”。
勾欄院與周圍民居本就隔開一段距離的,但是這些巷道里卻被百姓堆了許多雜物,這些東西一旦清理掉,造成火勢隔離,就不至於造成火勢漫延了。
麥晨和榮旭見曹坊正如此上道,不禁相視一笑,拍了拍曹坊正的肩膀,便各自悠然走開了去。
只是,他們三個都未料到,他們方纔耳語、拍肩的動作,卻被那個剛從火中救出,皮膚都燒焦了大片的孩子看了個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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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魚躍上舞臺,一把拉住袁天罡和李淳風這兩個大仙兒,喝道:“跟我走!”
這兩位仁兄學究天人,一肚子的學問,唯獨沒學過武,平時比劃幾下五禽戲,也只是用來強身健體罷了,打架是不行的,研究學問的人嘛!這時李魚到了,正不知所措的兩位高人如見救星,馬上跟着李魚跳起來。
前方一口刀呼嘯而至,李魚躲在一邊,他們也不會去理會,但李魚既然插手,這些殺手也不客氣了。
李魚剛剛衝上兩步,一見刀至,立即拉着袁天罡和李淳風疾退一步,那刀力道將盡,正欲掣回,李魚已然鬆開袁李二人,撲上一步,一個側身靠山崩,只消避過了刀尖,他就已無所畏懼,這貼身一靠,震力一發,將那人震脫出去,手中刀也被李魚劈手奪過。
“鏗鏗鏗鏗……”
李魚一刀在手,立即大展神威。他跟人屠郭怒學的砍頭刀法,再加上和其他師傅學來的一些技擊技巧融匯貫通,瞧來既不威風,也不霸道,但刀刀犀利,總不離別人脖頸要害,威力卻是極大。
李魚使刀護着袁天罡和李淳風且戰且走,避向自己的席位,紇幹承基則拉着太子李承乾且戰且退,試圖與羅一刀匯合。
李承乾一條腿不便利,生死關頭也顧不得那許多了,上竄下跳,形象全無,心中惱恨無比,卻也發作不得。
這時候,外面又有一隊人馬殺了進來,一進來就和衆黑衣殺手戰在一起。
那使大槌的殺手消耗最大,此時已然氣喘吁吁,見此情形,不禁喟然長嘆:“嘿!莫非李唐氣數,當真未盡麼!”
說到這裡,他把手中大槌奮起餘力,向羅一刀猛然一擲,不等大槌落地,便怒喝一聲:“走!”
太子的人可不全在廳中用餐,荊王李元則的人也是。那些級別不高的侍衛隨從,奉迎了主人入廳後先去安頓了車馬,隨後就在旁邊木屋用餐了,待見此處生了變故,忙不迭就趕了來。
這些人比在大廳中陪太子和荊王用餐的還多了兩倍,他們一來,廳中形勢頃刻逆轉。看到他們其中的那些荊王侍衛,李魚和太子李承乾百忙之中同時生出一個問題:“這裡打得這麼熱鬧……荊王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