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弱一雙怒目瞪着鍾盛,本欲發難,但心中念着辰陽的安危,強忍怒氣,只聞武岑一聲輕嘆,道:“鍾幫主,你今日是昏了頭麼?爲何總說些昏話?就算你認不得杜大小姐,可你總該認得前年親自給你送鏢的周旗主吧。還不快快向杜姑娘賠罪!”
鍾盛瞧了瞧杜弱身旁的周如穎,又聽聞武岑說‘杜大小姐’立時慌了心神,忙道:“原來是天行鏢局的杜大小姐,鍾某不識大小姐仙顏,得罪,得罪。這裡向大小姐賠不是了。”
杜弱冷哼一句,也不瞧鍾盛,朝衆人道:“眼下賊未伏誅,令未尋回,即便選出了武林盟主也難以服衆,盟主令一案作爲當選武林盟主的唯一條件再合適不過。”
衆人皆知,天行鏢局雖是十八派聯盟之一,但近年來,杜鳴遠都以中立自居並嚴禁門人蔘與江湖紛爭,今日這杜家大小姐卻這般張揚地介入武林大事,衆豪傑心中不由得開始迷惑了,趙白兩家先是找袁安泰的麻煩,眼下又轉而支持他,伏魔島似乎也與他關係匪淺,現在連天行鏢局也站出來支持他了,究竟是袁安泰手眼通天,還是四門豪強心有靈犀?
袁安泰看出了衆人心中所想,道:“大小姐心繫武林安危,果然是名門風範。諸位,十八派聯盟的安危乃是中原武林大局所向,咱們可不能教他人看笑話,不如......”
武岑打斷道:“袁莊主,老朽尚有一事不明。”
袁安泰道:“前輩請講。”
武岑道:“倘若雪山真有異變,那崑崙派的凌天琦冒犯雪山派一事豈非真假難辨?”
袁安泰道:“前輩說得沒錯,此事正是結症所在,倘若凌天琦是清白無辜,則崑崙危矣;倘若他是無恥之徒,則武林危矣。於在下而言,我寧願相信凌天琦是清白之軀。”
武岑道:“袁莊主一針見血,深知其中變數,老朽佩服。”起身朝衆豪傑道:“南海派丟失盟主令,武某本無臉面在此議事,但是大局使然,我也只能知恥而後勇,‘擒住賊首,尋回盟主令者便爲盟主’南海派贊成。”
袁安泰讚道:“前輩高義。”
喻可人道:“武前輩,你也認爲凌天琦是清白的?”
武岑道:“崑崙千年風骨,而劫心又是一代嚴師,其下之人豈能做出如此下作之事。”
吳嚴忽然道:“伏魔島也贊成。”
喻可人道:“你一人怎能替四位島主做決定?”
吳嚴取出四封信件道:“這是四位島主的親筆信,信上有他們的印章,請各位過目。”
信函在衆豪傑之中傳閱了一遍,衆豪傑表面上都默默點頭,心中卻還掩藏着疑惑和驚訝,袁安泰也沒想到吳嚴竟然帶來了四位島主的親筆信函,他自知輕重,四位島主何等名望,絕不會因爲他而親筆致函,這其中必有玄機,只是他一時還參悟不透,只聞吳嚴道:“伏魔島雖在海外,但仍屬武林同盟,四位島主絕不容忍有人挑釁中原武林,是以致信諸公,伏魔島必與各位並肩擒賊,還武林一個清平安樂。”
“說的真好聽,幾份信函便把武林同道的本分撇的乾乾淨淨,依我看你們還真是袁安泰的爪牙。”說話的是個女子,這女子頗有幾分風韻媚骨,其聲也夾雜着些許妖媚醉意,像趙月明這般不經風豔的少年聽得是面紅耳赤。這女子便是玉劍宗宗主,藍玲珊。
吳嚴神色不動,抱拳行禮道:“願聞藍宗主指教。”
藍玲珊道:“那我便指教指教你。你們伏魔島一向不理中原武林之事,且又未曾丟失盟主令,今日卻突然說要並肩擒賊,着實令人生疑。你們要並誰的肩?又如何並肩?你且說說看。”
吳嚴道:“自然是並十八派聯盟的肩,至於如何並肩,且看今日商議的結果如何。”
藍玲珊道:“好,四位島主既然送來信函說支持袁安泰所倡,那便說明你們伏魔島早已定下注意支持袁安泰,我是否可以認定你們暗相勾結,謀奪武林盟主之位。”
吳嚴哈哈一笑:“武林盟主一位,我們吳島主想要,早在四年前便可問鼎中原武林了。至於袁公子,他根本不會武功,就算他有稱雄之意,也得花費幾十年去習得一身好武功才行。”
藍玲珊滿是不信,道:“他不會武功?”
袁安泰道:“袁某的確不會武功。”
“藍宗主不必疑惑,我方纔試探過了,袁莊主體內無半點內力。”白君長實在看不得藍玲珊胡言亂語,便解釋道。
藍玲珊冷冷一笑:“白公子,你才收了人家一條魚便忘乎所以了麼?”
白君長怒意暗涌,道:“你想說什麼?”
藍玲珊哼哼淺笑,道:“白公子你不必生氣,今日之舉乃是爲武林安危而來,敢問江南陸大俠何在?河北趙大公子何在?兩個月前,盟主令一案事發,這兩位武林盟主熱門之選,竟爲一時意氣大打出手,置盟主令一案而不顧,今日又龜縮不出,你們趙白兩家還當個狗屁的武林領袖。”藍玲珊越說越氣,待“領袖”二字說完,竟把身旁的桌子拍碎了。
趙月明和白君長同時大怒,趙月明心知趙正明和陸越山大打出手是爲了迷惑賊人,不想到了藍玲珊嘴裡竟成了“狗屁領袖”了,是可忍孰不可忍,道:“我大哥......”話還沒說完,胡非爲便阻止道:“月明切莫動怒,你忘了你大哥怎麼吩咐你的?難聽的話得由我來說,瞧我的。”
胡非爲笑道:“藍宗主,陸大俠和大公子都是當世人傑,這二位惺惺相惜,切磋一下武藝又有何不可,你堂堂一個玉劍宗連盟主令都守不住,你還有何臉面對人說三道四。”
藍玲珊不見喜怒,道:“武林大事,何時輪到九關谷的小癟三來插嘴了。趙家高門大戶,怎會結交這些不入流的嘴臉。”
胡非爲正欲迴應,趙月明已是忍無可忍,道:“怎的?我趙家與什麼人做朋友你也想管麼?”
藍玲珊笑道:“不敢,我只是提醒兩位公子應盡領袖本分罷了。”
白君長本來也欲發難,但他想起了陸越山囑咐,強壓怒氣道:“是否盡了本分,等此案水落石出自見分曉,我等今日是來解決問題的,不是來追責問罪的,請藍宗主自重。”最後這“自重”二字伴有威脅之意。
藍玲珊道:“好,既然如此,我倒要聽聽你們有什麼高招。”
武岑道:“袁莊主,你既然道出此案結症所在,想必心中已有了計策,不妨說與大夥聽聽。”
袁安泰道:“在下並無計策,只是擔心我門人安危,宴會結束後安泰山莊全莊上下兵分兩路,一路前往雪山救援,一路馳援崑崙派。”
年向北應和道:“好,袁莊主行事果決,有魄力。我重天門也兵分兩路助袁莊主一臂之力。”
鍾盛雖然不喜歡年袁二人,但已相信崑崙面臨危機,道:“赤沙幫願隨袁莊主前往崑崙。”
武岑道:“南海派也願兵分兩路應援。”又朝衆人道:“諸位,此舉宜速不宜緩,還是儘早決斷爲妙。”
餘下衆人似乎猶疑不定,只見白君長冷冷地瞧了一眼藍玲珊,道:“無論今日結果如何,我都會全力支持袁安泰,你若有不滿可另尋別處控訴,白某不奉陪。”又朝衆人道:“武林盟主之位人人敬仰,諸位都想當吧?”
衆人愕然不語,白君長又道:“今日諸位來了,那便是想當武林盟主,按武林大會規矩是公平選舉,按袁安泰所倡亦是公平選舉,於武林大局而言,我認爲當選後者。”
胡非爲笑道:“若是按武林大會的規矩來,只怕是有些門派連參選的資格都沒有,藍宗主你說對麼?”
趙月明滿是尷尬,他沒想到胡非爲當衆折五派的顏面,道:“袁莊主所倡,既是公平較量又可造福武林,不知各位有何異議?”
除了藍玲珊和喻可人外,餘下掌門皆點頭贊同,武岑道:“我等丟失盟主令,本無資格角逐武林盟主之位,武某多謝兩位公子了。”
武岑這般卑躬屈膝,藍玲珊極是不喜,道:“既然如此我也贊同,不過我要用自己的法子擒住劫令之賊。告辭!”說完便朝衆人擡手抱拳,而後轉身走出宴會廳大門了。
喻可人道:“此議我也贊同。不過,在雪山異變尚未證實之前,我北海劍派暫且按兵不動,諸位告辭。”說完也轉身往宴會廳大門走去。
見兩人離去,杜弱心中焦急,道:“大事已定,杜弱也告辭了。”說完便匆匆走出大門。
周如穎緊隨杜弱的腳步,道:“天行鏢局會爲諸位提供車馬方便,歡迎各位隨時到訪,告辭。”
待四人辭別,白君長道:“爲避謀位之嫌,此行以袁莊主爲首,諸位以爲如何?”
衆豪傑皆點頭贊同,白君長又道:“有勞袁莊主打點一切,白某和本家子弟聽憑袁莊主差遣。”
宴會結束後,衆豪傑商定:三日後會師天行鏢局黃戌旗,屆時再分兩隊人馬分別前往雪山和崑崙。
袁安泰回到自己的客房,一個氣質儒雅,文質彬彬的青年書生恭恭敬敬地把袁安泰迎進門,他便是袁安泰的其中一個貼身護衛,名叫遊文,他道:“公子,今日情形如何?”
袁安泰道:“一切順利,只不過杜家大小姐和伏魔島四位島主竟然這般熱心江湖之事,這倒是意料之外,其中的玄機我一時還參悟不透。”
遊文道:“公子已身在局中,當局者迷。”
袁安泰淡淡一笑,道:“身在局中?是了,是了。你可記得我是何時入局?”
遊文道:“宴請欽差時。”
袁安泰豁然一笑:“辰陽?你覺着他和天行鏢局或者伏魔島有關聯麼?”
遊文道:“屬下查過,當日宴請欽差的賓客當中,杜弱和周如穎是不請自來的。”
袁安泰心中淡漠,平靜道:“有人佈局便有人破局,咱們且當一回黑白子吧。”
遊文道:“是否派人去查一查辰陽的底細?”
袁安泰道:“查,防範於未然。不必告訴我結果,我要當一回糊塗蟲。清點人馬準備啓程。”
遊文道:“公子且慢,還有一事。”
袁安泰道:“說。”
遊文遞出一封信,道:“半個時辰前有人送來了一封信,請公子過目。”
袁安泰打開信,信上書:紫紋刀魚出世,懸於趙月明之手,聚江南與君共取之。
袁安泰看完信並未言語,而是捋了捋手中的信紙,隨即十指飛速舞動,轉瞬間便將信紙折成了一個紙繡球,道:“半個時辰前?看來賊人早已混入宴會廳中。”
遊文道:“飛仙樓其餘客房都收到了這封信,不出兩個時辰紫紋刀魚出世的消息便可傳遍江湖。”
袁安泰道:“若是服用得當,一條魚可換十年功力,有幾個習武之人能抵住這般誘惑。”
遊文道:“公子,若是放任此事,江南羣魔亂舞不說,禍亂江湖的罪名也會扣在咱們頭上。”
袁安泰無奈笑道:“看來這糊塗蟲我是做不成了。”忽然眼神一冷,又道:“紫紋刀魚是我安泰山莊致歉的禮物,這歉意必須送達,你去保護趙月明,務必將他平安送回河北。若有冥頑不靈者,殺!”
遊文道:“屬下遵命。”
趙月明的客房中一陣大笑傳出,是胡非爲看了那封要劫紫紋刀魚的信才發出的笑聲,他道:“這女人果然是無寶不到啊。”
趙月明已覺危機臨近,可這胡非爲還能這般開懷大笑,心中越發焦急,道:“胡大哥你笑什麼?你說的女人又是誰?”
胡非爲道:“奪寶的賊還未出現,你便亂了陣腳麼?你呀......我說的女人自然是鬼玄門的門主雲青。”
趙月明道:“我可聽我爹說過,當年白老盟主爲了平息這紫紋刀魚引發的江湖紛爭,費了不少心力。”
胡非爲笑道:“你若是害怕,躲在我身後便是。”
趙月明一時語塞,道:“你的武功還不如我,應當是你躲我身後纔對。”
胡非爲道:“這纔像個男人說的話。不必擔心,我自有妙計。”
趙月明道:“什麼妙計?”
胡非爲哈哈一笑:“當然是美男計。雲青是個女人,豈能不爲我的美色所動?”
趙月明輕罵一聲:“無恥!”
胡非爲道:“什麼無恥,我這是無所畏懼。”
趙月明深知胡非爲的性情,不再與他做口舌之爭,道:“唉,飛仙樓外不知有多少才狼虎豹等着我們出來。”
胡非爲道:“你也年紀不小了,也該成爲像你大哥二哥那般獨當一面的豪傑了。”
趙月明道:“這話的語氣怎地這般熟悉。”
胡非爲嘿嘿一笑,道:“你當然熟悉,這話是你家老爺子託我轉告給你的,長輩的叮嚀,你可要謹記在心。”
趙月明道:“你又胡說。”
胡非爲道:“我可沒胡說,你大哥和老爺子料定鬼玄門會在江南興風作浪,臨行前特地囑咐我:若遇強賊,讓月明獨自應敵。”
趙月明半信半疑,道:“真是我爹和大哥意思麼?”
胡非爲旋首自我陶醉道:“然也。”
趙月明道:“既是獨自應敵,你爲何還說你有妙計。”
胡非爲道:“我這妙計得由你施爲,我只在一旁做個見證。”說完便擡腿一掃,只聞噹的一聲,木架旁的暗紅色長槍便朝趙月明飛去。又道:“出門吧,三公子。”
趙月明接過長槍,只見縈繞在槍頭的血霧在不安地跳動着,趙月明緊緊握着長槍,待血霧平伏後問道:“胡大哥,你早就知道雲青混進宴會廳,對麼?”
胡非爲連鼓三掌,道:“誒呀,三少爺,你這眼神倒有幾分像你大哥了。”
趙月明卻不理會他的調侃,道:“你爲何不揭穿她?”
胡非爲道:“你大哥都留不住她,揭穿她又有何用,還不如任她來去,且看她醞釀什麼陰謀,豈不是更好。”
趙月明點頭贊同,道:“眼下看來,這封信應該是她派人送來的,是一箭雙鵰之計。”
胡非爲道:“你說說是哪雙鵰?”
趙月明道:“一爲奪魚,二爲擾亂飛仙樓聚會。”
胡非爲笑道:“看來你還差點火候,這是一箭三雕之計。”
趙月明詫異道:“還有一雕?”
胡非爲道:“擾亂飛仙樓聚會不正是告訴各派,雪山派和崑崙派確有異變,倘若我們前去救援,賊人便可以逸待勞。”
趙月明道:“那雪山和崑崙之行豈非兇險異常?”
胡非爲道:“正是。”
趙月明疑惑道:“袁安泰應該想到了這一點,那他爲何還要舉全莊之力馳援?”
提到袁安泰,胡非爲破天荒地皺了一下眉頭,神情嚴肅道:“這個袁安泰非比尋常,不可以常理度之。”
趙月明不以爲然道:“他有何不尋常之處?”
胡非爲道:“此人平日裡花天酒地,遊戲人間。可今日在宴會上行事說話面面俱到,即便遭遇刁難也能恭謙自處,與人對答更是滴水不漏......”忽然停止話語,擺擺手道:“且不說袁安泰了,你我現在正已是危機重重,他袁安泰如何不尋常也不幹咱們的事。”
趙月明笑道:“你方纔還說只做個見證而已,怎地又變成‘你我已是危機重重’了?”
胡非爲道:“我除了是個俊美男子,還是個義薄雲天的豪俠,怎會置你的安危不顧。”
趙月明鄙夷道:“莫要自誇,先說你的妙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