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扶溫看着眼前的人兒,膚如凝脂,脣紅齒白的模樣正是他最喜愛的,說道:“說起來,愛妃的生辰過些日子便到了。”
閔想綰點了點頭,卻沒有放在心上,彷彿快要生辰的人不是她那般。入了後宮,爾虞我詐,她早已沒了當初兒時生辰那般無憂無慮、簡單快樂,生辰對她來說,早已變了味道。
明扶溫皺眉地看着她平靜無波的神情,心中有些不解,若是一般的妃嬪怕早是湊到他的面前焦急迫切地詢問宴會規模幾何,變相地向他討要寵愛。可是如今,好像所有的事情到了閔想綰這裡都會變得沒有用武之地一般。
彷彿是看懂了明扶溫的不解,閔想綰這時翩然一笑,說:“皇上定奪便好,臣妾自然都是依着皇上的。”
明扶溫溫和地拍了拍她的手,無奈至極,這明明
是她的生辰,反而讓他來定奪。恐怕明扶溫早就忘記了,眼前的人兒不只是他的妃子,也是與他國聯姻的紐帶。
“來人,備筆墨!”明扶溫大手一揮,旁邊的宮女太監有條不紊地替明扶溫在案几上鋪好明黃色的布帛。就在閔想綰有些訝異的時候,明扶溫已經開始執筆在繡滿金龍的聖旨上着墨。
“皇上……”閔想綰剛想說什麼,話語卻被明扶溫投過來的視線哽住在咽喉,凌厲冰冷的感覺從背脊升起,閔想綰嚥了咽口水,才發覺自己做了多麼愚蠢的舉動。
明扶溫最忌他人左右他已下的決定,因爲,他是帝王。
閔想綰看了眼明扶溫,代表着他身份的玉冠將他滿頭青絲挽起,溫潤如玉的氣質卻帶着唯我獨尊的鋒芒,讓閔想綰心神一晃,又立馬被自己驚嚇得低下頭去。
龍顏不得直視,閔想綰心中有點苦澀,視線卻被明扶溫的字吸引了過去。字如其人,明扶溫的字流暢婉約,但筆鋒之處卻隱隱約約透着一股大氣之感,讓人心怵在頭。
閔想綰不動聲色地搓了搓自己手,指尖泛起的冰涼一直揮之不去,就像她的心一樣,早已冰冷如霜。
下一刻,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伸了過來,炙熱的氣息將她的冰冷包裹。閔想綰猛地擡頭,卻見正在書寫聖旨的帝王轉頭對她寵溺一笑,略帶薄繭的左手此時正在溫暖着她冰涼涼的雙手。
同時,她的心也彷彿被這個舉動融化了。
“你生辰之日恰逢他國使者入宮朝拜之期,朕要當着天下的人面,予愛妃你一個最盛大的生辰宴席。”明扶溫將聖旨遞給另一個太監,“來人啊,把這道聖旨送到禮部!”隨後緊緊地握着閔想綰的手。
閔想綰佯裝受寵若驚的樣子,連忙行禮道:“臣妾多謝皇上恩澤,今年臣妾的生辰,怕是會永世難忘。”
永世難忘?確實是永世難忘。就連自己的生辰,眼前的帝王都要狠狠地利用一番。閔想綰藉着行禮不動聲色地將自己的手抽出,縱使那溫暖的觸感讓她留戀,卻再也抵不過心中的冷。
小國入宮朝貢,定是要好好地炫耀一番明國的強盛,但太過鋪張怕是朝堂那些老頭子又要滿嘴的“之乎者也”讓明扶溫簡約而行。可又恰逢寵妃生辰,如此過度操辦舉行盛宴,天下人只會說她魅惑君王,禍水紅顏。
原來帝王一舉一動一思一想皆爲算計的說法,是真的……
明扶溫連忙將她扶起,親暱地捏了捏她挺翹的鼻樑,“你啊,若不是朕今日予你提起,你怕是早就忘了自己的生辰了罷!”
閔想綰低頭嬌俏一笑,水靈的雙眸專注地望着明扶溫,好似眼中永遠只有對方那般。這個舉動讓明扶溫立馬將閔想綰抱在懷裡,想珍寶一樣藏起來不願他人瞧見一分。
殿中的宮女太監皆識趣地低頭,一時歲月靜好。閔想綰靠在明扶溫的胸膛,感受着對方強有力的心跳,心底劃過一絲無奈。
怕是又要對上後宮裡其他的人了。
貴妃的生辰自然是盛大無比,更何況這個貴妃還是個得寵的。可這宴會沾上使者朝貢這事,可就變成國宴了。一時間,後宮的妃子們都不約而同地咬着牙怨恨嫉妒地詛咒着閔想綰。
而當事人卻彷彿沒有意識一般的平淡如水。
夜晚的寂靜依舊平復不了後宮衆人心中各種各樣的猜測與腹誹。閔想綰的寵愛已然不是超越了他人一星半點,而是寵溺無邊了!
閔想綰身邊的丫鬟可不是這麼想的,這不皇上的聖旨一傳開,立馬就給閔想綰打扮這打扮那,“今日可是娘娘的生辰,自然要豔冠後宮了。”丫鬟撥弄好最後一隻簪子,看着銅鏡中肌膚勝雪,明眸皓齒的閔想綰,有點自慚形穢,卻又恭敬得不敢繼續深想。
閔想綰撫摸着銅鏡,看着鏡中儀態絕美的自己,有些恍惚。及笈之前,她的髮絲曾是簡單地被一隻花簪子梳起一半,另一半則是隨風飄散,輕鬆至極。
而如今,三千青絲綰髮成髻,頭頂上不再是兒時喜愛的花簪子了,而是一隻只代表着妃嬪等級的金步搖和髮釵。最簡單的髮簪也鑲嵌着難得一見的彩色琉璃,固定髮髻的是沉重的金篦,讓身處深宮的她更加壓抑至極。
“娘娘今日一定是最美的人兒,縱使是英明神武的皇上也要被您勾得魂不守舍啦。”不懂事小丫鬟對閔想綰讚美道,閔想綰不喜也不怒,而是不在意地起身就朝宴會所在的大殿走去。
幾米長的紫色披帛彰顯尊貴與雍容,輕薄如翼的外衫下是看似繁厚卻不笨重的一片月白色褶裙,耳墜上淡紫色的寶石隨着閔想綰的走動搖曳着,髮釵的流蘇也在一樣地晃動。
盛裝打扮的閔想綰讓所有宮人都意識到了一件事實:眼前的女人,是貴妃,雍容華貴的貴妃。
閔想綰平時嬌俏可人的模樣在此時染上了些許端莊之色,指尖上纖長的金甲顯得她的手尤爲嬌小白皙。晚風舀起她繡滿繁花的裙襬與廣袖,櫻脣未點卻紅,一步又一步的姿態優美萬千,說是步步生蓮搖曳生姿也不爲過。
閔想綰剛邁入自己的坐席,一道女聲就讓她不得不停下入座的步伐,“姐姐今日可真美豔無雙貌若西子,皇上替姐姐慶賀的生辰之宴,妹妹我可真是羨慕得緊!”
擡眸一看,白詩時身着一襲淺色粉衣在不遠處看着她,溫婉卻又不失可愛的樣子讓她覺得有些熟悉,卻又不知莫名的熟悉從何而來。
“妹妹說笑了,今日是朝貢來使的日子,本宮不過是湊了個巧罷了。若是妹妹着實喜歡,便去找皇上討個機會替你辦一次生辰之宴。”閔想綰笑得極爲燦爛,語言卻是毫不留情地回以諷刺。一路上的阿諛奉承和拐着彎的諷刺太多了,她不經有些煩躁。
其他的妃嬪和朝臣雖然注視着她們的一舉一動,但是一直演奏着的管絃之樂掩蓋了她們的話語。閔想綰有些慶幸又無力,若是剛纔那番話語被其他妃嬪聽了去,怕是自己又要去與更多的妃嬪多費口舌了。
白詩時臉色有些難看,嘴角的笑容瞬間僵硬。誰不知如今閔想綰最得寵,她如果嚮明扶溫討要大辦生辰豈不是低了閔想綰一等?這讓她怎麼咽得下這口氣!
白詩時還正想反駁什麼,樂府的宮女卻突然停下了奏樂的動作,隨即而來的是太監朗聲的傳告。
“皇上駕到——”
原本已經入席的朝臣與妃嬪全都起身出席行禮,恭敬地朝那道明黃色的身影下跪朝拜:“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聲音如雷貫耳,整齊劃一。
“衆位平身。”
“謝皇上!”
明扶溫看着朝臣中居於首位的使臣,愉悅地說道:“朝貢之日自然是喜慶之時,又逢朕的愛妃生辰,各位愛卿今日不論朝政,朕要與爾等共享宴飲之樂!”
“皇上英明!”羣臣衆妃按照品級相繼入座後,屏風後涌出幾十個身姿妖嬈豔麗的舞女,絲竹之聲再次繚繞在大殿之中。
明扶溫一眼就捕捉到今日尤爲嫵媚端莊的閔想綰,他唯有用美人如畫四個字來形容了。
閔想綰對明扶溫微微一笑,頓時水眸如星光般璀璨奪目,讓明扶溫不由得晃了晃神。
直到閔想綰開始享用菜餚,明扶溫纔回過神來,不由得有些懊惱地轉移注意力,對一旁的使臣問道:“使臣遠道而來,不知今年朝貢之物是何?”
“參見明皇!吾國一般的物什並無較大變化,只是以往的瓷器與金飾……怕是改了一番。”
明扶溫來了興趣,“哦?”
使臣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明扶溫看似儒雅卻又不失霸氣的氣質讓他有些慌神,唯有硬着頭皮說道:“吾皇言,吾國一匹刺繡絲綢之最‘雲錦’,足以抵黃金萬兩糧食萬石瓷器萬件金飾萬頂。所以今年朝貢,予‘雲錦’三匹。”
明扶溫眯了眯眼睛,瞳孔中劃過不知名的意味,聲音卻依舊如初般平靜:“你倒是說說,何爲‘雲錦’?”
使臣立馬示意自己的手下將一個大大的繡花棚子展開,不理會妃嬪與羣臣有些不解的目光介紹着:“‘雲錦’輕如雲霧,繡着吾國四方風光,乃吾國北邊繡莊用特有的一種動物雲雀雛兒之翎羽揉搓成線編織成布,再聘請最好的秀娘用三年之久繡制而成的布匹。”
所有人看着那副刺繡卻怎麼也看不出那布匹價值不菲的地方,白詩時突然間“咦”了一聲,隨即明扶溫眼神一凜,突然間下位走到繡花棚子的左邊。
“好一個‘雲錦’!依朕看來,這‘雲錦’確實值黃金萬兩糧食萬石!”明扶溫看着眼前的刺繡,不由自主地讚歎道。
這是所有人更加不解了,根本摸不清這位帝王是何心思。
使臣則是欣喜若狂:“明皇英明!這‘雲錦’之奧妙,明皇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便知曉,果真是真龍天子!”
明扶溫看着眼前的刺繡,眼神中滿是讚賞之意。誰都不知他爲何走到刺繡的左方,可唯獨閔想綰眼底劃過一絲瞭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