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白長青的頭七方纔過去,白且隨就被一干大臣擁護者立爲新帝,結束了又一次“新帝落誰家”的爭論。
白且隨望着面前流光溢閃的龍袍和滿是金珠的冠冕,心中竟有一絲吐不出又咽不下的滋味,像是生魚卡在了嗓子,難受卻說不出。
天色漆黑,如墨染一般,只有幾顆耀星在閃爍,點綴着潑墨般的天空。
白且隨嘆息一口,不知道明藥去了哪裡,怎麼還沒有回來,心中騰昇起些許的擔憂,他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會如此在乎明藥。
“秦安。”白且隨嘆息般的喊了一聲秦安。
“殿下。”秦安一直都在門外守着,耳朵又是異常靈敏,白且隨一開口,他便到了。
“太子妃怎麼還沒有回來?她究竟去了哪裡?”明藥現在還沒有加冕,只能叫她太子妃最爲合適。
秦安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太子妃娘娘出去的時候只是告訴臣去去就回,並沒有說她去了哪裡,所以臣不知。”
白且隨沒有再說話,只是望着外面閃耀的星星出神,明天便是登基的大日子,明藥爲何還沒有回來,想着想着,或許是這些天接連的事情讓他太累了,竟然就這麼睡了過去。
次日醒來的時候,是躺在牀上的,動了動手,摸到了一個人,這才安下心來,明藥總算是回來了。
嘆息一口,看向窗邊,天邊已泛魚白,外面傳來些窸窸窣窣宮女太監洗漱的聲音,今天是登基的大日子,估摸着再過那麼一會兒,就該有宮女進來給他們更衣了。
“你醒了?”明藥感受到了白且隨的手正緊緊捏着自己的手,一夜未眠的她竟再也感覺不到睏意,心底一陣暖流通入,就快要被融化。
“恩。”白且隨沒有問她昨晚去了哪裡,因爲他相信她到哪裡去一定是有原因的,“你也醒了。”
白且隨不知道明藥一夜未眠,明藥自然也不想讓白且隨知道,便點了點頭:“方纔纔剛剛醒來。”
兩個人正說着話,小宮女敲門的聲音便響了起來,“皇上,皇后娘娘,時辰到了,該起來更衣了。”
“好。”白且隨答應着,便坐了起來,明藥也跟着他坐了起來,昨夜一晚上都在忙事情,今天早晨起來免不了的腰痠背痛。
白且隨取換衣服,留下了明藥一個人在殿內洗漱打扮,敷面,上妝,眉點硃砂,小宮女利索的給明藥挽了一個青闕髻,青闕髻上面平平剛好佩戴鳳冠,而下面經過小宮女的巧手,點綴了兩面黃金釵,落英竹石點綴,白翡翠玉耳環配着流蘇,一襲廣袖鳳袍逶迤幾十米,風兒吹過,鳳冠上點綴的飾品碰撞,發出鈴鐺般清脆的聲音。
不經意間,明藥掃視了一眼銅鏡中的自己,硃紅脣,梅殿紗,目光清風般撫過,有那麼一瞬間,她竟不認得鏡中的人兒到底是誰了。白且隨是男人,換衣自然要比明藥快些,明藥換好衣服後,白且隨早已在偏殿等他了。
“皇后娘娘到……”李公公尖細的聲音傳到了他的耳朵裡,他本來在閉目養神,聽到了猛地睜開眼睛,向門邊望去。
明藥緩緩走進來,白且隨的目光一刻都沒有離開過她。
面前的女子華服高髻,目光清冷帶柔光,硃紅秀氣的櫻桃嘴,月兒彎彎的伏煙眉,像極了他夢中的那個女子。
良久,白且隨纔在明藥輕輕的笑聲中回過神來,爽朗一笑,溫潤如玉。
明藥見他這副摸樣,自然是紅了臉龐,但還是極力裝出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直到白且隨的吻落在了她的額頭上。
驚恐失措的瞪大了眼睛,心臟像是小鹿一般亂撞,看向白且隨如水的眼眸,慌亂中又趕緊低下頭。
白且隨看着明藥這般反應,只覺的很好笑,伸手將她環抱過來,再次吻了一下她的額頭。
“皇上,吉時就快到了,咱們該出發去太和殿了。”李公公的聲音在門外傳了進來,白且隨這才鬆開了明藥,牽起她的手朝殿外走去。
大殿外早就候好了兩輛轎攆,一個龍鳳輦,剩下的一個就是載明藥的轎攆,雖然明藥貴爲皇后,但畢竟這次是登基大典,龍鳳輦只有一個,所以他只能和明藥一起入場,卻不能一同乘轎。
白且隨和明藥相視而笑,紛紛上了轎攆,轎子在搖搖晃晃中啓程,不知道爲什麼,明藥心裡竟緊張的不得了,她不斷地搓着自己的衣袖,只覺得後背發涼,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吊起來一樣難受。
終於白且隨當上了皇帝不是麼?應該高興纔是。
緊張的空檔,明藥捏了捏袖子,確定沒有什麼大礙,才放寬心。
憑藉她的知覺來講,這次的登基大典一定不會太平,這麼隆重的日子裡,有心之人不織造寫精彩的情節怎麼能行?
不知過了多久,明藥被墊的頭腦昏沉,才感覺到了轎子猛地一沉,應該是到了。
“太和殿到——”公公的聲音刺激了明藥的神經,明藥再次捏緊的袖口,心中的緊張騰昇起來,故作鎮靜的撩開了轎簾,雙腳剛站穩在地上,就被一雙溫熱的手給扶住,擡頭,白且隨臉上的微笑宛如春風。
白且隨和明藥手牽着手面向太和殿,每一步,都顯得鄭重無比。
丹犀、御路、龍升、璃陛、踏道、踏跺、墁道。
太和殿前的七條道路展現在眼前,光滑的白瓷玉在陽光下散發着柔和的光澤,道路兩旁成千上萬的官員齊聚,幾千萬大軍圍滿整個朝堂,黑壓壓一片,渾宏大氣,氣勢萬里。
河山萬里,鑼鼓喧天,金戈鐵馬,將士若鐵。
而從太和殿望去,連綿起伏的瓊樓玉宇,說不盡的壯闊,讓人心神一蕩。
過了今天,白且隨就是俯瞰這一切大好河山的帝王。
“你緊張嗎?”白且隨低聲詢問着明藥。
明藥忍不住笑了,說道:“今天是你登基,又不是我,該緊張的人是你。”
白且隨笑了笑,道也是這般理,明藥搖了搖頭,無奈的笑了。
白且隨就這麼堅定的拉着明藥的手,朝御路走去。
這七條路,除了御路,其他六條都是給形形色色官位高低不等的官員走的,唯有這條御路,一生只有三個人可以踏上,新皇登基時,皇后入朝行大婚之禮時,狀元喜獲龍升位時。
除此三人,再也沒有人有資格踏上御路。
就在白且隨即將踏上白玉臺階的那一瞬間,公公的聲音響了起來。
“皇上駕到——”公公的聲音傳遍整個太和殿,衆大臣也隨之繃緊了身子,畢竟這登基大典是迎接新帝,以後他們的前程都要靠着新帝,所以登基大典異常重要。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瞬間,千萬官員皆是跪在地上,千萬大軍馬鳴不止,千萬把帶着綵帶的竹劍齊發,氣勢磅礴,聲如雷貫,勢如盤龍在天,滔天翻浪,馬鳴瀟瀟,禮炮震響,這種場面,猶如飛龍在天,一發不可收拾。
縱便是千萬人朝拜,萬里河山共享!
白且隨與明藥攜手,穩重的步伐踏上了白玉臺階,走上了一世繁榮的御路。
白玉臺階旁爲一面偌大的玉面,被能工巧匠雕刻出盤龍昇天的圖案,預示着白且隨日後的地位至高無上。
應公公站在龍椅旁,手中拿着先帝的遺詔,微笑着看向白且隨,應公公是先皇的貼身公公,又是先皇吩咐輔佐白且隨的公公,自然是由他來宣讀遺詔。
經過了漫長的御路,白且隨由內侍攙扶着走向太和殿大殿內,站在了應公公的面前。
應公公笑着看白且隨,繼而將手中的遺詔展開: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先帝驟崩,歸於五行,朕承皇天之眷命,列聖之洪休,奉大行皇帝之遺命,入奉宗桃。朕觀皇子之功,衆子之德行,衆臣之所歸望,衆卿之所舉薦,朕以太子品行端正,德行威望,英勇善戰,飽讀兵書,實皇位之所得,命所歸之,瑾於今時昭告天下,特封太子隨爲新帝,即皇帝位,欽此!
公公的聲音尖細冗長,最後一個欽此說的尤爲長腔。
“先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衆大臣再次跪拜在地上,聲勢如虹。
“皇上,請您接旨。”應公公將詔書雙手擡到白且隨的面前,白且隨跪地接過遺詔,“謝父皇孔恩。”
隨後轉身站起來,將遺詔雙手託舉在面前,“衆愛卿立成。朕特此大赦天下!”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新帝登基國泰民安,風調雨順,五穀豐登!”大臣們跪倒在地上,千萬張嘴巴一張一合,馬鳴聲,禮樂聲不絕於耳。
白且隨朝明藥的方向看了一眼,發現明藥的表情有些心神不寧,她是怎麼了?
“你怎麼了?”低聲問了一句。
“沒事,有些緊張罷了。”其實明藥一直在擔心登基大典會有什麼突發狀況的出現,畢竟那人的那句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如果事情不發生,就再好不過了,但如果事情發生了,她也有應對的措施,她只是怕事情會發生在不經意間,讓她措手不及。
感受到了白且隨目光的溫度,明藥這才轉頭去看他,發現他正微笑着看自己,便也就回了一個微笑給他。
“新帝交接玉璽龍印!”應公公的聲音中帶着一絲的激動,他算是這個宮中最年長的人了,玉璽龍印的交接他也經歷了兩次,一次是先帝,一次是新帝。
他是經歷的滄桑的人,經歷了無數歲月蹉跎的人。
應公公的話音落下,整個太和殿包括外面玉石臺階的所有大臣,將軍以及士兵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這一神聖時刻的到來。
內侍端着被明黃色絲綢蓋着的玉璽龍印,這枚龍印,是世世代代皇宮皇族們可望而不可即的東西,每一個人都想要得到它,但是得到它的不過也就只有一個。
帝王的象徵,山河的象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