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

六月有着令人窒息的開場,以及剛剛誕生的炎熱,而在她的盡頭,也是一場大夢的結局。

昔日的汗水和光陰化作了決定人生的數字,人生罕有的悲喜在瞬間綻放,命運在這裡又一次無情地分開了年少的人們,攪混了世界,將賭局重開。這不是世界末日,天空卻好似將要崩塌,這不是天堂的門口,卻俯瞰不到地獄的心酸。

六月十九日早,豔陽高掛,天空與大地鋪滿了光芒,如萬箭離弦,刺入眼中,令人無法正視前方,滾燙的空氣如匍匐的巨獸,不動如山卻氣勢洶洶,天氣如監牢的鐵欄,將人們鎖在涼爽的地方。

驕陽下的公園,有灼熱的氣浪劃過,只有零散的幾個人在樹蔭下漫步,羣蟬依舊不懈地呼喚着伴侶,人造的溪流無聲流淌,無人欣賞。

一陣腳步聲打破了這規律的樂章,程賦順着樹蔭鋪就的小徑踱來,風在這裡變得清涼,幾乎要停住過客的腳步,樹葉沙沙作響,點綴着蟬鳴。而此時,程賦心中卻略顯煩躁,大熱的天竟然要跑出來逛公園,誰願意?要不是小布威脅要將自己往桌腳上撞,程賦是絕不會妥協的。

程賦開始了自言自語:“你怎麼這麼喜歡自然?”

“因爲靠近這些景物會給我一種愉悅的心情,寂寞也感覺不到了。”小布擅自接話道。

“你還會寂寞?”程賦有點小驚奇。

“我也有一顆心,也會感受的,當你發現所有人都和你不一樣的時候,當你必須時不時講自己隱藏起來,視線中的一切像影片一樣播放,而自己無法參與,只能默默等待的時候,這種寂寞,只有世界上只剩下了自己,你才能體會到我的那種孤獨,不過你永遠也體會不到的。”

程賦感到一絲歉疚,揚起的嘴角變得收斂:“也許你說的是對的,我不懂你,可是至少還有我在這裡陪你,你不是一個人。”

“身上的傷痛可以傳達給你,可是心靈的痛卻只能自己忍受,比如在折柳山的那天……”

程賦覺得氣氛變得壓抑,即刻打斷小布的話,道:“出來玩不必這麼悲嘛,換個話題吧……額……你這塊佈下面是一張什麼樣的臉~”

“不知道,我又沒看過。”

“掀開看看唄?”

“嗯,好吧”

程賦又一次驚訝,:“哈?這種事情應該不會這麼容易就答應吧…”

“應該…不會有什麼後果的吧。”小布從胸口飄出來,看着程賦說道。

“那我動手啦!”程賦伸出右手,抓住布的一角,稍微拎了起來,似乎看到佈下有一撮黑色的細絲。“是頭髮吧。”程賦感到一陣毛骨悚然,竟沒膽把布掀起。停頓了許久,他放下了右手,“還是算了吧,斷頭什麼的,看完會做噩夢的。”

“哦!我想起來了,那個什麼神有說過!誰要是掀開我的布,會厄運纏身,三天內會死掉!幸好你沒打開…”程賦聽完驚出了一身冷汗。

“額,我們還是繼續走吧,那邊有長椅。”

小徑到了盡頭,樹影稀疏,漸變爲光芒,火辣的陽光叫人直想逃開,程賦快步穿越了那片空地,鑽進另一條小徑,瞥見右側的長椅上坐着一個白衣女孩,低着腦袋,長髮垂肩,遮住了臉龐,兩條耳機線從黑髮的遮掩中穿出,手中的手機亮着白光。

這個女孩程賦是認識的,劉佳優,他的同班同學,程賦走到了她的跟前。

劉佳優正聽着歌,看着詞,忽然一雙腳出現在眼前,她好奇地擡頭望了望,“額,是你…”

程賦與她四目相對的瞬間,也是一驚,他看到的是一雙含着淚水,微紅的眼。忙問道:“你,沒事吧?”

劉佳優忽然想到自己的形象,飛快地底下了頭,躲開程賦的視線,慌忙用手將眼角的淚水拭去,拔下耳機,換上笑容,再度擡起頭,“好巧的,你怎麼在這兒?”

“我…在家呆煩了,出來逛逛。”程賦編了個最簡單的理由.......

“沒想到男生也喜歡逛公園,哈哈。”劉佳優的微笑美如雨後的彩虹,而雙眼的血絲猶在,程賦不禁想着,這面具之下藏了怎樣的傷痛。

“重點是這大熱天的你怎麼也出來了?”

依舊是那張戴着美麗笑容的面龐,“沒什麼,就是被父母罵了心裡難受,出來躲躲,也透透氣。”

“被罵了?爲什麼?”

“你知道我這次考的不好……把他們氣的,看我哪都不順眼,隔三差五就罵我,還老拿成績說事,本來考砸了心裡已經很難過了,還要在我傷口上撒鹽。”劉佳優的嘴角微微抽動了下,皺起眉頭,而後又將嘴角微微揚起,說道,“站着幹嘛,來坐吧。”說罷將身子移到一邊,給程賦騰了個位子。

“額……”程賦猶豫了下,還是坐了下去。“父母就是這樣,不顧我們的感受,別往心裡去了。”

“嗯,說得對。”她的笑意濃了起來。

“在聽什麼呢?”程賦拿過她的一隻耳機,戴在耳朵上,“《三個傻瓜》?這樣對心情不好,換一個吧,比如……《第二人生》怎麼樣。”

“正好我有”劉佳優笑着拿起手機找歌,然後將另一側耳機帶上,兩個人靜靜地將這首歌聽完,風與葉搖曳着樸素的舞蹈,枯燥的蟬鳴被拋在腦後,稀疏的光斑劃過了時間,歌詞一字一句乘着旋律飄進腦海,世界彷彿煥然一新。

“期待一種永恆,即使傷痕,也奮不顧身。也許會有一個人,陪着你,向新人生啓程。”

劉佳優深深吸了一口氣,對程賦說道:“感覺心裡開始充滿力量,程賦都是聽這種歌所以才這麼陽光的對吧?”

“啊?”程賦愣了一下,隨即樂了起來,“什麼啊,我在你心裡這麼陽光啊,哪裡會。”

“哈哈,反正我覺得你是個很陽光的人,把我心裡的烏雲趕跑啦。”可愛的臉龐笑的燦爛,眼中的血絲淡了,一雙大眼睛恢復了明亮。

“確實,今天天氣不錯。”程賦剛說完,一片雲彩就悄無聲息地用身體遮住了光亮,吞沒了樹影和光斑,一陣涼意襲人,吵鬧的蟬竟在同一時間靜了下來,劉佳優昂着頭閉着眼,似乎在享受這安靜的涼,而對程賦來說,時間好像靜止了一樣。

“佳優?劉佳優?”程賦見叫了幾聲沒反應,又推了推她的肩膀,居然也沒有反應。程賦被疑惑攪得不知所措,心想這肯定與妖怪之類的有關,“難道我又要牽連到別人了麼。”

佳優的胸口泛起了淡淡綠光,風也在同時大了起來,樹枝晃動地厲害,佳優長髮飛舞,依舊不動,而一切如風雨將至,程賦想要找個地方躲起來,卻又不能放下眼前這個女生不管,猶豫之際,更離奇的事情出現了。

一塊橢圓形的玉石項鍊從佳優的領口裡飄了出來,剛纔的綠光便是從這塊玉石發出,光芒忽然閃了一下,一個巨大的白色狼首從中鑽出,毛髮舞動成波浪的樣子,邊緣泛着淺淺的綠光,接着是脖頸,然後是前腿和半截身子,整個變化在此戛然而止,一頭巨狼的一部分身體懸浮在佳優頭上,兩隻前腳踩在空氣中如履平地,僅僅是一部分卻已經讓程賦驚怖不已。

巨狼看了眼程賦,忽然前腿一蹬,張牙舞爪地嘶吼着向着程賦的胸口衝去!小布的反應極快,立即脫離程賦向後飛去,等程賦反應過來的時候,巨狼已經穿過了程賦的身體落在了地上,小布繞回到程賦身邊,躲在程賦懷裡。

“走開!”程賦向巨狼吼道。

“你竟敢用這種不敬的口氣對我吼?”巨狼慢步靠近程賦,雙眼直視,盯着程賦的眼睛說話,嘴卻沒有動。

“你是什麼?”程賦警惕地抱着小布問道。

“別把我和街上的野狗相提並論,我是那個女孩的守護神,我只要你的那隻季。”巨狼露出了滿口尖牙。

“小看我是不對的,我絕不交出它,有本事你來搶!”程賦瞪着眼睛狠狠地答道。

“我知道我知道,這樣,你把它給我,作爲回報,我切斷你們之間的聯繫,怎麼樣,夠誘人麼?”巨狼收起了兇相,坐了下來。

程賦心動了一下,這個條件確實夠誘人,他斜眼看了看小布,小布也看了看他,也許是多日前的一個約定,也許是良心的鼓動,又或許是漸漸燃起的自信,程賦果斷地答道:“不夠。”

“我們守護神從不白白付出,只守護一樣東西,而且剝奪另一樣,我守護的是她的人生安全,剝奪了她的愛情,如果我吃下小布,就有能力脫離這塊石頭,解除與她的契約,讓她獲得愛情,連上剛纔的承諾,我都可以實現。”

“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知道她心裡的那個人是誰麼。”

“不知道。”

“是你。”

程賦略微有點驚訝,但又轉念一想,“假的吧。”

“我從剛纔到現在說過假話麼,她得不到你的愛,只會讓她陷入無盡的悲傷,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罪孽啊。”

“靠!這是你造成的吧!”程賦忍不得別人將莫須有的的罪名扣在自己頭上,罵了出來。

巨狼失去了耐心,猛然一躍,又向小布咬去,而程賦咬緊牙關,也不躲開,用手抓住了他的獠牙,將整頭狼劃過肩膀摔到了另一側的地面上。“嗷!”一聲淒厲的狼嚎破空,只見那守護神化作綠光回到了玉石中,“自不量力!”唯有他的回聲依舊徘徊在附近。

風平浪靜,烏雲漸漸退去,久違的光明從遠方向二人奔來,程賦渴望接受它的洗禮。

“小布?”

“嗯?”

“神都是這樣的麼?”

“不是,這種神是被封印的強大妖怪,被迫履行守護的職責,永遠不能獲得自由。”

“難怪。”

樹影和光斑再度出現,蟬鳴再起,劉佳優緩緩睜開了眼睛,彷彿做了個夢,耳中的旋律依舊,轉頭看見程賦正坐在身邊看着自己,四目相對。“啊不好意思,我剛剛好像發了很久的呆。”

“哈哈,傻不傻。”程賦笑着看着她可愛的樣子,就像看着自己的妹妹一樣。

劉佳優感到胸口有些異樣,“嗯?我的項鍊怎麼出來了?奇怪…”

“額……”程賦不知道說什麼好。

“不會是…你動的吧…”劉佳優看了眼程賦。

“絕對不是我!”程賦連忙解釋。

“好啦,我知道你不敢做這種事情的。你知道麼,這條項鍊是我家祖傳的護身符呢,能保平安,相信有了它,什麼困難我都能戰勝,嘿。”劉佳優邊說邊摘下耳機,放入口袋,“我的心情也好起來了,謝謝你。”

“額,咱倆還客氣什麼,應該的。”

劉佳優聽完又樂了,笑道:“哈哈去你的,少套近乎,既然心情好了那我就回家,你呢?”

“我…”程賦看了看天……“留在這兒。”小布悄悄對程賦說道……“我再多呆會兒吧。”

劉佳優一撅嘴:“這樣啊,那我先走了。”

“嗯,拜~”

“拜”劉佳優揮了揮手轉身離去,走了一段,又回頭望了望程賦,輝手道別,程賦微笑着也又揮了揮手。

“可是我一直把你看作妹妹呢。”程賦默默地在心底說出這句話。

“小布,我想幫她。”

“那個守護神?據說打碎玉石就可以除掉了。”

“這是她家祖傳的寶物,怎麼能打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