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畔

想到路上的那些痛覺,程賦覺得自己已經對此刻的情況瞭解了大半,必定是朱瞳用暴力或他的異能脅迫了小布。一瞬間程賦的憤怒噴渤而出,一瀉千里,彷彿周圍的空氣都顫抖起來。他一躍衝向朱瞳,握緊的拳頭毫無猶豫地撞向了他的側臉!朱瞳猝不及防,身體騰空向另一側倒去,慘叫聲起,他立刻用手捂住了臉,吃驚不小。血染的瞳孔意圖瞄準程賦的雙眼,卻又被他搶佔先機,將朱瞳按在地上身上使勁揮拳,拳拳到肉,慘叫聲不絕於耳。“我們是自願的!……憶笙!快!讓他停下!”朱瞳的渴求得不到任何迴應,消失在疼痛的浪潮中。

程賦抓起他的領口,破口而出:“放屁!”

一切像定格在一張膠片中一般,只剩窗外搖晃的枝椏隨時間慢放。朱瞳的血紅瞳孔倒映在程賦棕色的瞳孔裡,彷彿將它凝結。朱瞳一腳猛地踹向程賦的肚子,將他踢到一邊,再看房間內的一切,竟不見了小布,她去哪了? 沒有多想,朱瞳衝出門外,消失了蹤影。

程賦迅速爬了起來,一邊斥責着自己的失誤,一邊毫不猶豫地衝出去尋找小布。

夏日的陽光將地面曬得越發地炙熱,石質長椅躲在樹蔭中,披上了斑駁的薄紗,湖面的波浪泛起刺目的閃光,前仆後繼地拍向岸邊,粉身碎骨,遠方的山沉沉地壓在大地上,彷彿是永恆的刑罰。一對情侶在湖邊緊緊相擁,似互訴衷腸,也許有“永遠”這樣的字眼吧。

“連生死都無法掌控,又如何兌現永恆。”小布心裡想着,走上前坐在長椅上,男人瞟了她一眼,目光又再度被女友吸引。小布的眼神冷冷地,看着他倆,表情呆滯。他倆終於忍不下去,牽着手離去。

湖面倒映過多少對戀人相愛的姿態?自己也不過只是那匆匆的一瞬,它是否還記得自己,曾經聽到過怎樣的誓言?即便風景一成不變,如今卻只有自己與湖上的倒影成雙。大湖遠山,楊柳波光,形單影隻的自己被景色牢牢地困住,淪落爲畫中的陪襯。面對擁有無數回憶的景緻,自己卻又像被剪去的無關緊要的一塊,空洞漆黑。淚痕已貫穿了面頰,胸中的壓抑隨着一陣哭號涌出,卻好似冰涼的山泉,不見乾涸。

此處人少,追隨景色而來的情侶也被小布的哭聲趕跑,鳥兒也不再在附近逗留,隱隱有一陣黑氣從她的後背和前胸涌出,像一把穿透心臟的無形長劍,小布感受到胸口的劇痛,被悲傷擠壓的心臟艱難地跳動,呼吸變得如抽搐一般。

小布忽然感到有一隻溫柔的手掌在撫摸她的頭髮,淚水渾濁了視線,只知道面前蹲着一個女子。

“別傷心啦,好可憐的。”她一遍遍拭去小布臉上的淚水,聲音聽起來溫柔而熟悉,無法認清。

小布用力眨了眨眼,對方的容貌清晰起來。“劉……額…我沒事的不用擔心。”

劉佳優嘆了口氣道:“唉,我本來就懷着抑鬱的心境來這裡散步,遠遠聽到你的哭聲,聽得我心都碎了。”

“沒事,只是剛剛分手,有些失落而已。”

“人生不如意的事還蠻多的,你們應該至少深愛過熱戀過吧,而我連與他親近的機會都得不到”劉佳優坐到了小布邊上。

“等你經歷了之後才能知道,其實暗戀纔是最美的。”

“纔不是,愛一個人卻說不出口,沒有辦法同他分享這份愛,有時候好想衝上去抱住他可卻總是隻能站在距離之外忍耐,真是折磨。”

“切,那小子怎麼可能有這福分啊…”

“哈,說得好像你認識他一樣,你不懂,他可好了。”

“好吧好吧”

你只是戀上了一個人,我卻是被整個世界拋棄了啊。

對話戛然而止,絲絲縷縷的發稍弱不禁風,被風的指尖輕輕拂起,身體被無形地擁抱,一陣冷靜和清涼。

“你怎麼突然跑了?”朱瞳出現在小布身後不遠出,發現了她。

“因爲我想讓你被他打死!”小布站了起來,轉過身,淚水洗過的澄澈雙眸直直地盯着朱瞳那染着血污的眼。

朱瞳的目光瞬間變得兇狠,握緊了拳,罵着朝着小布走去。

“你搞砸了一切,現在我又一無所有了,你滿意了吧!來打我啊!”

“那個男人根本不值得你去愛他!”

“關你屁事!你有愛過嗎,你知道什麼是愛嗎!你不可能知道,因爲你連欺騙都容忍不了。”

劉佳優莫名其妙地望着這兩個對峙的人,無從勸起,只好道:“好啦好啦,有話好好說,發怒是不能解決問……。”

朱瞳瞥了一眼劉佳優,而後驚訝地盯着她的眼睛看,劉佳優被他看得發毛,收住了口,想轉移視線卻發現自己的目光彷彿被吸住了,竟移不開。

小布見二人的神態不對,趕忙將佳優扯向自己身後,眼見朱瞳不懷好意的笑容在臉上浮動,怒意全消,他開口道:“是那個人啊。哈,算了,我不與你計較這事,不過我絕對再也不會相信別人了。沒有人能夠比自己可信。”說罷轉身離開。

“那個人好奇怪。”

“別管他。”

程賦不如朱瞳那般能迅速地移動,靠着心中的感應跑着尋找纔來到了公園湖邊,遠遠望見坐在長凳上的背影,旁邊那個身影如此地熟悉。她們怎麼會坐在一起?

然而小布卻忽然站起身來,疾步離去。程賦立刻奔向她離去的方向,四周的麗景飛快退去,變得模糊暗淡,視野中只剩下小布的背影依舊清晰。

他跑上前去,拍了拍小布的肩膀,“你,沒事吧?”

“沒事。”

“朱瞳那傢伙我一定會讓他加倍償還的。”程賦咬牙切齒地說着,以表明自己的決心,更爲了安撫。

“我自願的。”

“啊…”程賦吃驚地如定格般留住了最誇張的動作,“爲什麼。”

“我討厭他,想讓你把他打死。”

程賦意味深長地嘆了口氣,皺着眉頭盯着小布。她知道他在懷疑着,驚訝於她竟然做出這種事情,也許正後悔着什麼。

“唉,想不到你居然是這種人,我居然這樣保護你關心你,真瞎了眼了。”這是小布腦海中構造的程賦的內心,相信他不會親口說出這種話吧,他這麼不自信。

“怎麼可以這樣啊!”

“我就是這樣的人!”

“你別以爲……”程賦正說到一半,小布忽然拉住他的胳膊將他拖往旁邊的植物牆後,毫無徵兆地消失在了視野中,一攤衣物落在地上,就像是被抽空的人皮。程賦驚訝地說不出話來,不知道她是暫時的消失還是永遠的離去,第一反應便是問自己是不是小布的生命盡頭到了,不安爬上了胸口,覆蓋地嚴嚴實實,隱約感覺心被切掉了一塊,又似戛然而止的喧鬧,寂靜鋪滿了整個世界。

“程賦?你在啊!”劉佳優從入口處緩緩走來,程賦一驚,將小布的衣物擋在身後,皺着眉頭表情怪異地做着失敗的僞裝,向劉佳優走去。

“好巧啊,我剛好又想來逛逛。”程賦擠出笑容和言語。

“這次怎麼沒叫上我啊,是不是約了別人吶?”劉佳優也裝作一副無知的樣子,也全然沒有看出程賦的異樣,笑着質問他。

“沒有啊。”

“那剛纔那個妹子是你什麼人啊?”

“哦,那是我妹。”

劉佳優忽然迸發出更燦爛的笑顏,“哈哈好吧,我還以爲是你女朋友呢,哈哈。”

程賦只得冷笑道:“嘿,你想多了。”而此時他一心只想着跑去蘇老那兒詢問情況,在這裡浪費的一切時間和話語使他發瘋,他怕自己忽然對佳優發火,他絕不希望如此,也許是心情的關係,她今天一點都不美。“那個,我剛剛收到家裡人的電話說有急事,我得趕快去了,下次再聊吧,對了,你今天挺漂亮的。”

“油嘴滑舌!快去吧。”佳優笑容猶如花苞般含着嬌羞的美。程賦回頭抓起小布的衣物迅速離去。

劉佳優深深吸了口這個夏天最舒爽的空氣,帶着植物的新鮮和陽光的甜蜜,彷彿要載着她的心靈騰空。她輕巧地轉身往回,卻撞見了朱瞳,他那血紅的雙目彷彿咬住了獵物的獵豹,獵物的獻血染紅了嘴邊的毛髮,血紅的微光染透了整個瞳孔,更有裂縫般的血絲蔓延開來。今天他的消耗如此大,拖着疲乏的精神卻仍不減其兇狠。

“佳優,我有話對你說。”

程賦飛快地走着,目標直指蘇老的住所,恍然間發現自己來到了另一個方向處的學校,等他意識過來時,只見眼前默默佇立的校門,冷冷清清。而程賦細細回想,卻不記得自己是如何走到這裡的,驚出了一身冷汗,也許是小布搞得鬼,看來她還沒走。

輾轉來到蘇老的住所,扣門而入,將現在的情況告訴他。

“唉,那是她又鑽到你心裡去了,擔心什麼。”

程賦哦的一聲恍然大悟,想起自從她變成人形以來就再沒回到過自己的身體,竟忘了這層可能性。“但還有一件事,我剛纔想找你的時候莫名其妙地就走到了學校,完全沒有中間的記憶,這…”

“這……”蘇老思索了一會兒,“我對季的事情也不是特別瞭解,你何不把她叫出來問問?”

“快出來”程賦自言自語,沒有任何迴應。他又試着叫了幾遍,仍沒有結果。

“我無能爲力了,保重吧。”蘇老搖着腦袋說道。

“上次你突然發現自己在蘇老家,程賦是怎麼對你解釋的?”朱瞳透過雙眼可以收放自如地控制眼前這個女子的心理。

“他說我突然昏倒了,就趕緊把我背到那個老醫生家裡讓他看看。”

“可這附近明明就有醫院,而且他費這麼大勁把你背去,有可能嗎?”朱瞳笑着道。

“這……”佳優被他這麼一點,才發現其中的蹊蹺,眉頭皺起,不斷思考着原因。

朱瞳忽然提高了嗓門:“其實他是想強佔你!”

“不可能!”佳優水亮的眼睛瞪着朱瞳,斬釘截鐵地答道。

“公園人多,他只好趁去沒人的地方時將你打昏,再把你帶到他想下手的地方!”

佳優回想起當日的狀況,和自己莫名其妙的昏倒,確類似他所說的,可是並沒有證據。“我不信!”她道。

“你仔細想想,當時程賦是不是從地上拿起一根木棒?還有,你是在牀上醒來的,當時房間的門是不是緊鎖的?”朱瞳緩緩地說着,透過雙眼悄悄地將一些模糊的記憶畫面輸入佳優的腦海,看着她的臉色從慍色轉至尷尬,心中更加竊喜。

“沒有證據啊!!”劉佳優拋出這句話,轉身就走,在心裡道“就算是真的我也……他肯定是喜歡我纔會……不他不會這樣的,這不是他的性格。”,朱瞳已解開了對她的控制。

“呵呵,模糊的記憶與多疑的個性結合起來,立刻就將你的判斷顛覆,你太軟弱了。”朱瞳在原地望着佳優的背影,冗自笑着說道。

夏的風聲裡多了幾分猜忌的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