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跟你去——,等我把魚餵了就走,行了吧?”
被黑燁軟磨硬泡兼死纏爛打了一刻鐘之後,楚渢扛不住了,他已經很佩服自己的忍耐力了。
“就是,早點走…噎…”黑子咳嗽了兩聲:“水!乾死我了。”長時間的噪聲攻勢也讓這貧蛋付出相當的代價。
楚渢無奈地搖了搖頭,走進放着兩個魚缸的屋子——其中一缸養的是飼料。算來主人好幾天都沒有餵食了,而寵物卻沒有絲毫的不耐,悠然的巡視着自己的地盤。很久以前,楚渢喜歡養小魚,花花綠綠地暢遊水草之間,帶出人造的自然美感。後來,出於好奇和不成熟的虛榮心,他買了幾條地圖,一種吃魚的魚,餵食時生命自指尖流逝的奇異感覺吸引了當時的男孩,他改換了寵物的風格。
這兩條魚是過年的時候買來的,豐厚的壓歲錢讓他買到了相當奢侈的東西。那時他的魚缸因爲楚建國的酒醉已經空了很久,看到養了三年的魚被活活撐死,楚渢真的傷心了。黃尾龍並不算是上品,但相較銀龍已昂貴許多,每次楚渢看着那身淡金色鱗片遊弋水中時帶出的霸氣,總能找到心靈的平靜,……或許過高的價格給他造成了一定的錯覺。
“呦,你什麼時候換了魚了?”黑燁也跟了進來。
“拜託,你上次來的時候也是這麼說的。”楚渢把撈到的小魚放進龍魚的缸裡。今天的“飼料”非常配合撈網的動作,好像缸裡的水變成凝膠固定了它們。因爲打岔,楚渢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誒,我看看,這是銀龍吧?”
眼前的活物耗盡了黑燁的腦容量,使他暫時忘了偉大的計劃。
魚的主人不置可否,黑子以嘴大出名,這條魚的身價還是保密爲好。
“呦,這魚行啊,居然不怕我。”黑燁對着魚缸指指點點,嚇得缸底的狗仔鯨不時撞上缸壁,發出“怦、怦”的聲音;而龍魚則漠視了這種挑釁。
“嘿,我的魚!哪有這麼戳的!”
“我還不信了,看,看,”黑燁換了招式,在魚缸前晃着拳頭,龍魚依然沒有反應,楚渢和他的魚都想看看這個無聊的人要幹什麼。
“章魚!”隨着喊聲,黑燁猛地張開手掌,突然出現的手指發揮了效果,蛇狀的魚身“匡”的一聲撞上了水的邊界,……也有可能龍魚只是吃驚面前這個人無聊的程度,並不是害怕。
這下楚渢心疼了:“你有完沒完,再不走我不去了啊!”
“走,走啊,你說要餵魚才耽誤的。”這項趣味十足的運動讓客人頗有些不捨。
“那就趕緊着!”魚的主人轉身去收拾東西,順便給他的母親留個便條。
他本希望黑燁識趣得跟着他出來,但……
“章魚。章魚……啊!”
“怎麼啦?”楚渢急忙跑回魚缸旁,來不及放下手中的筆。黑色的蛋生出奇怪的鬚根,纏住了原本神氣十足的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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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是成心的,你就大方點……我買你的魚還不成嗎?”
“行,1200。一次付清,我喂的小魚就不算了。”
“不就是條銀龍嗎,哪那麼貴啊!”
自從出了楚渢的家門,兩個人的嘴架就沒閒下來,起因自然是那條魚。楚渢一個沒看見,黑燁的域蛋就襲擊了黃尾龍,看起來更像是吃了那條可憐的魚。黑色的卵狀物仍然潛藏在黑燁的右手中,而楚渢的寵物被包裹在蛋殼之內,魚身縮小了三倍不止。讓黑燁奇怪的是,那條魚還活着,金色的腮仍然在努力的開合,雖然它已經離開水近半個小時了。
倒黴的主人不停地抱怨着。平心而論,楚渢受到的打擊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麼大,只要是錢能買到的東西,他都很大方。剛買到的《銀河英雄傳說》,儘管他找了許久,又特別想看,胖子說要借走,他二話沒說就送給了滿意,翻回頭自己又去買了一套。
但豢養了許久的活物,終歸有份感情在;黑燁死拽着不放,非得讓他一塊出來冒險,這也讓他十分鬱悶,黑燁又增加了一條理由:既然這條魚已經還不回去了,那就把抓到的第一個獵物當作補償。
當然,在黑燁的強烈建議下,楚渢抑制了龍鱗的翕和,儘管這有些勞神。
外面果然有許多經典的景象,這是楚渢沒有想到也從沒有見過的:馬路上不時會出現以分數形式出現的人,黑燁的自行車剛剛軋過一個缺少上六分之一的人,或者說,他的車輪穿過人形的幻影,那個“人”已經不可能再受傷了;機動車道上時不時就有立定在路中間的人影,任憑汽車從他們身上穿過,如果不是那些或多或少的血跡,楚渢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見義勇爲,去避免已經發生過的慘劇;也有以複數的形式運動着的人,人揹着人並不稀奇,但是一個人在大街上馱着兩、三個人面不改色,這就比較稀奇了。
這不,又一個騎車帶魂的,居然有五個半人擠在一輛自行車上。看着身旁蹬着腳蹬子努力向前的中年婦女,楚渢暗暗嘆了口氣:不服不行啊。
轉念想想,龍的主人悄悄放開了右臂的禁制,紅色的鱗片甫一動作,超載自行車上的四個半人突然飛了出去,彷彿被拎着領子扔到了馬路的另一邊;而那位大嬸看起來渾然不覺,不知道有人幫她擺脫了臨頭的厄運。
這麼大的動靜當然逃不過黑燁的法眼,不用回頭他也能感受到身後的情形,他的視野現在是360度的。
“可以啊你,什麼時候改吹風機了?馬力夠大的啊。”這就可以解釋爲什麼楚渢家周圍都沒有鬼魂了,龍氣,或者是楚渢爲了抵禦龍氣放出的靈氣,驅逐了那些異界的遊民。
“得了吧,想好怎麼賠錢了嗎?”
“……對啦!咱們開一個驅鬼公司怎麼樣?一個鬼收五百,這錢很快就能掙回來!”
“少廢話,是你驅還是我驅?”
黑燁和楚渢一路鬥嘴,不覺間已經超過了許多騎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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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輛各值三十元人民幣的自行車穿過暾東大學的西小門,停在了寶月河旁邊。這條小河自東向西蛇行穿過整個校園,下游向西蜿蜒數裡注入頤和園的昆明湖中。
“就是這?”看着黑咕隆咚的橋洞,楚渢問道。
解放前,清澈的河水上只架着幾座小橋,或古樸,或婉約,淺吟低唱着幾代皇朝的興衰。這裡變成校園之後,河道大部分被柏油路覆蓋,寶月河幾乎變成了地下的暗河。黑燁現在就帶着楚渢來到一段暗河的前面,帝王家的奇景看起來和普通下水道沒什麼兩樣。
“嗯吶。”黑燁說着就要沿河堤的臺階向下走。
“嗨嗨嗨,咱們自行車呢?就這麼擱着?”
“放心,我車沒人敢動。”
於是,楚渢強逼着黑燁找了個車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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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麼就聽了你的了呢?什麼都沒準備就跟你進這地方來了。”
青磚砌成的甬道架在河上,爲了檢修方便,水道兩邊又各留了一行青灰石板。這是黑燁幼時冒險的最愛,號稱有幾塊磚都能數得出來,但南畝的家屬並不相信這種說辭,望着黃豆般大小的入口,楚渢有些後悔沒聽甘肅的話。
“不是,那你說,你不是開了天眼了嗎,要手電有什麼用啊?”
“這不是看得見看不見的問題!”如果沒有另一種視覺,這裡已經是伸手不見五指了,不同於磚石泥沙這些死物,水面淡淡地泛着微光。楚渢只是沒由來的覺得不安,一樣的東西,在他和黑燁的眼中也會有所區別,那他們眼中的世界是否還一樣呢?
“這裡面到底有什麼啊?”
“急什麼啊,馬上就到了。”
想到小樹林中類似的對話,楚渢心裡一陣發毛:“那你到底要我來幹什麼啊?”
“靠,大家好兄弟講義氣,有好事當然不能獨享了。”
“是啊是啊,有好事當然你享了,有黑鍋纔想得起我呢吧?”
“到了。”
黑燁突然停了下來,楚渢只顧着埋怨,差點撞上。想要看清路還是看見前面的人,兩者不可得兼。
大塊的石磚之後透出幾點靈光,牆壁後面似乎是個很大的空間,沒有黑子的天賦異秉,楚渢看得並不真切:“就這?沒看出有什麼稀罕的啊?”他只希望趕快離開這裡。
“把牆鑿開。”一改往常插科打諢,黑燁面無表情地說着,從剛纔開始,他的神情就像變了一個人。
“不會吧?這可是破壞國家公物,你開什麼玩笑?”
黑燁看着牆的那一面,他的確能看到裡面很遠的地方:“我小時候常來這裡,那時這裡還不是現在這樣,有幾條土路通到河邊,我們一幫小孩天天在這。直到有一天,我一個很好的兄弟…………,我到現在都忘不了他那雙眼睛。”
“走了?”楚渢試探着問。
“什麼走了?”
“就是死啦!非得讓我這麼說。”
“靠,你不會直接說啊!”剛剛營造出的凝重氣氛一時全毀,講故事的人不得不重新醞釀感覺:“死了。……據說是嚇死的,苦膽都破了。原來人嚇死的時候,真的連大小便都會給嚇出來。再後來,這裡就被封起來了,成了今天這樣。”
後來黑燁又來過幾次,但始終沒有什麼發現。他前天一回校就直接來了這裡,否則暾東偌大個的地盤,像這種被校園傳說遺忘的角落,又怎麼能引得來他。
同伴心領神會:“行了,交給我吧。”
楚渢知道,要讓黑燁直接說出這種理由,恐怕比殺了他都難。
“開山工”輕輕撫摸石壁,手掌上傳來一陣陰涼:“往後靠點,別燙着你。”他也沒有這麼幹過,會有什麼結果他自己都不清楚。
紅色的鱗片以小臂爲圓心層層向外伸展,不多時就貼着牆形成了一人多高的圓形薄片,上面發出的紅光照亮了河面,看來楚渢以後都用不到手電了,他本身就是光源。
“我說,這牆不是承重的吧?”他還要再確認一下。
黑燁嘴角下撇,茫然地搖了搖頭。
“我就知道問了也是白問。”
龍鱗大餅耀出刺眼的白光。漸漸的,堅硬的觸感消失了,楚渢手指輕輕抓握,石板此時就像奶油一樣,不過他並沒有玩味太久,手上溫度再度飛昇,森林裡的奇景重現了,餅下的石壁被燒出一個足可過兩個人的大洞。
“請吧。”楚渢揮着恢復原狀的手。指向性的溫度傳播並沒有波及河道這邊的空間。
“這也太誇張了吧?我本來想讓你的龍隨便撞個洞就得了……”
“那得多大動靜,你就趕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