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一波又起

信封裡是一張請柬。

楚渢先生親啓:

驚悉鄙處員工老酒對您的身體及精神造成了嚴重的傷害,鄙人不勝惶恐。茲定於明日,即公曆1997年8月16日,下午六時三十分,特備薄酒與您及黑燁、滿意、夏炬明幾位賠罪,請務必賞光。

此致

望代爲問候伯父楚國慶、伯母方素華,還有,預祝你能追到心儀的女孩

我會非常愉快地期待與各位的見面。

信的落款是NC,隨信附有詳細的地圖,目的地上畫着一個紅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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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燁是在楚渢家看到這封信的,俞嵐家就在南畝大學的北牆外面,要不然楚渢也看不到俞嵐領着黑燁過馬路。

目的不明的約會結束之後,黑燁順路來還錢,卻在門口看到了奇怪的信。

“你怎麼看這封信?”楚渢問道。

“無所謂啊,這有什麼,明天去看看唄。”黑燁有些心不在焉。

“哼,代爲問候伯父伯母,名字寫得都分毫不差,情報工作做得夠細的啊。你沒收到嗎?”

“沒有,我完了事就直接過來了。”

“是嗎?怎麼樣啊?”這也算是兄弟的終身大事,楚渢絕對要重視。

“嗨,就那樣唄。”

“哪樣啊?我看你沒怎麼花錢啊,不會說……是人姑娘掏的錢吧?”

“我們兩A的,壓根就用不了多少錢。”

“不會吧?誒,我問你,你跟她挑明瞭嗎?”

“這樣不是挺好嘛,挑明瞭幹嘛?”

楚渢換了付語重心長的口氣,說道:“我看你就是不敢說。這種事,你要是不開口,女孩肯定不會先開口的,趕緊抓緊時間吧啊。”

“那你怎麼不跟季晴挑明瞭啊?”

“我這知根知底的,拖一拖無所謂。”

“我怎麼就不知根知底了?算了吧你。”黑燁有些發蔫,沒有和好友鬥嘴的心情。

“說了就有百分之五十的機會,不說就一點機會也沒有。”楚渢仍不死心:“你要真是想清楚了,我也就不說什麼了。反正我早想過了,如果季晴被別人追到手,那我自認倒黴;你要是想跟我一樣,那就隨便你。”

“行了行了……,你丫沒的可說了吧?沒事我撤了啊?”

“等我一會兒,咱倆一塊走。”

“你上哪兒去?”

“我去地圖上標的地方溜達一圈,看看霓虹到底在搞什麼鬼?”

黑燁像是剛剛清醒過來:“你沒事瞎折騰什麼啊,人這不是寫着明天麼,你現在過去幹嘛啊?”

“幹嘛?你還真當這是請柬啊?人家把戰書都送到門口來了,我再不過去踩踩點,還等着人把刀駕到我的脖子上啊?”

“不可能!我告訴你吧楚渢,你就是老把人往壞處想。這上面不是寫得挺客氣的嗎?人家肯定是想謝謝咱們幫他們清理門戶,所以才請咱們過去吃頓飯。他要真想對咱們下手,爲什麼不偷着幹啊,還寫封請柬讓你防着,你當他們腦積水啊?”

聽了這話,楚渢有些猶豫,黑燁說的也不無道理。

“我還是覺得不對,他要是真心誠意地向咱們道歉,爲什麼不把請柬直接遞到咱們手裡,還插門上幹什麼?”

“沒準剛纔你們家沒人呢?”

“我一直都在家。”

“那,沒準他敲門你沒聽見呢?”

“你覺得現在還有什麼能瞞得過你我的耳朵嗎?得—,咱兩是一對一,我問問滿胖子怎麼說。”他可不想現在觸夏炬明的黴頭。

滿意也收到了請柬,正在煩惱明天赴宴要穿的衣服,他的意見也就可想而知了。楚渢少不得又被奚落了一頓。

“那你的意思,明天咱們大搖大擺的去就行了?”

“你就別瞎想了。我跟你說,沒事別太招搖了,我今天就看見兩個專門對付像咱們這樣的人……”黑燁大概說了說電視塔下面的一幕,卻沒提給小孩治病的事,“你老是太沖動,有本事跟季晴告白去,跟這瞎牛什麼啊?”

楚渢讓他給數落的一點脾氣也沒有了:“得得得,當我什麼也沒說過,明兒我再去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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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的信一共有四封,夏炬明的那封信,卻是艾娜先看到的。

難得酒瓶也有午睡的時候。頭天晚上,幾個在北京的大學校友聚會,身爲一年級的學弟,他自然義不容辭,喝完了二鍋頭又喝啤酒,酒到杯乾,根本不知道灌了多少酒。凌晨學長們把他送回來的時候,他雖然還記得家在哪,但鑰匙卻怎麼也插不到門裡去,還是他老爸聽見了動靜給他開了門。夏炬明腦袋剛沾上枕頭就不省人事了,一直宿醉到現在,早飯午飯全都沒吃。艾娜要是不把他敲起來,估計夏世翰回來他也醒不了。

睡得正香的時候,被人生生從牀上敲起來的味道可真是不好受。夏炬明忍了又忍,但敲門聲不但不停,反而還越來越響。

夏炬明扯着嗓子嚷道:“來啦!誰呀!”

昨天睡覺的時候他沒脫鞋,倒也省了穿鞋的時間,否則,估計鞋在哪兒都不知道。

艾娜敲了半天門、正沒好氣的時候,屋門突然猛地被拉開了,一個渾身酒氣、兩眼通紅的男人,橫着脖子向她喊道:“滿意你丫找死啊!我上回可告訴你了,你丫再變成這樣,我扒了你的豬皮!”

還沒喊完呢,酒醉的人一伸手,就把艾娜拽進了屋裡,又粗暴地踢上了房門。

他的力氣真大啊!女孩有些頭暈,不知是不是被他身上的酒味薰的:“夏炬明,你幹什麼?快放手!”

吼完之後,夏炬明也有點頭暈,他剛纔起得有點急,現在眼前降下了一片黑幕,舌頭也有點大:“你……你這個……”

沒等他說出下面的話,臉上一左一右先捱了兩下,只聽得“啪、啪”兩聲,漫天的黑幕下冒出了許多金色的星星來。腮幫子上稍稍傳來熱乎乎的感覺,不過很快,渾身都覺得熱乎乎的了。

“夏炬明!瘋啦你!你想幹什麼?”

看着眼前雙手叉腰、橫眉立目的女孩,夏炬明定了定神,再仔細看時,忽然覺得酒全醒了,他剛纔幹了什麼啊?

“你……你是?”

“我是艾娜!你夠能裝的啊!”

“你……”

“我告訴你,夏炬明,”艾娜的腮幫子比那副紅腫的兩頰還鼓,她把那封請柬拍到他懷裡:“這是我從你們家門上看到的!你收好了吧!”

說完,艾娜轉身出了屋子,摔門的聲音比剛纔夏炬明踢門的聲音還大,然後就是一連串急奔下樓的腳步聲。

屋子裡只剩下一個稀裡糊塗的男孩,還有滿室的茶香。

把信封扔到一邊,夏炬明轉回牀上又睡了,直到晚上八點多才醒。那時他已經忘了請柬的事情,只顧着填飽他那餓了一天的肚子,等發現那個信封,則是第二天早上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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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的是有人請吃晚飯,但滿意仍然是一早就到了——到了楚渢家。

可以想象楚渢被敲起來的表情,比夏炬明強不了多少,不過當他看到一身正裝打扮、好像公司老闆的滿胖子時,反應就大不一樣了。

“滿胖子,你沒事兒吧?穿成這個樣子幹什麼,你以爲今天是參加婚禮啊?”

滿意轉了個圈,展現了一下自己的模特天賦、以及和模特相去甚遠的臃腫身材,接着說道:“這不是挺好嗎?人家請咱們吃飯,我覺得穿的正式一點比較好。”

“呦,楚渢呀,你這朋友穿這麼漂亮,這是要參加婚禮啊?”住在樓上的大媽剛好下樓,看見門裡門外穿成兩個極端的男孩——楚渢剛從牀上爬起來,披上睡衣就來開門了。

“您好!嗨,我這不是正說他呢嗎,您出去遛彎啊?您慢走。”

打完招呼,楚渢趕緊退了回去:“你別跟那站着丟人啦!趕緊進來!”

進了屋子,滿意第一件事就是站到了穿衣鏡前,仔細打量着自己的衣着:“這不是挺好嗎?幹嘛都說我去參加婚禮啊?”

“得,你就穿這身去吧,反正我不陪着你丟人。”楚渢沒好氣地接道,他翻身回屋躺下,留下胖子在客廳裡臭美。

“誒,你別睡覺啊!”滿意當然不能放過這唯一的觀衆了:“你說,我是這個樣子去好呢,還是這個樣子去好?”

說着,他在楚渢的牀前變換着自己的外形,全是健碩型酷男的樣子。總體來說,幾個樣子不分軒輊,但都比原來的造型強百倍。硬要挑毛病的話,就是身高差點意思,滿意雖然能變身,卻改變不了衣服的長短。

“我看你現在是落下毛病了。就不怕哪天忘了自己長什麼樣,再變不回去了?”

“那不可能!”

說是這麼說,胖子還是恢復了原來的樣子。他穿褲衩背心的時候會汗流浹背,今天西服革履了反而一滴汗都沒有。

“咱先不說這個,你那刀怎麼樣了?”

滿意到廚房去拿飲料,一邊倒可樂一邊應付着:“我這些天幫着家裡採購呢,沒再想刀的事,誰知道啊?”

“呦,開始跟家裡上班啦?……你還真想得開啊,我總覺得今天的事不太對,也不知道是不是前一陣鬧得我有點神經質了?”

“你就別想太多啦,咱們幫他們了這麼大的麻煩,那兒的老闆請咱們吃一頓也很正常嘛!……咱們中午吃什麼呀?”

“我媽中午不回來,咱們出去隨便吃點吧。我是懶得弄了,就咱兩還不夠我收拾的呢。”

“那我給酒瓶打個電話,看看他怎麼解決午飯?”

“行吧,不行叫上黑子,咱們中午一塊兒吧,正好晚上一塊兒去。”

夏炬明正拿着請柬納悶,接到這種邀請當然不應該拒絕,但他也想把人都聚齊了研究一下對策。黑燁的答覆則是等他們到了飯館,點好了菜再叫他。

“嘿,這東西夠會享福的啊,你還就答應他了。”楚渢指的是黑燁的作派。

“嗨……,沒關係吧?咱差不多也該走了,你還用跟阿姨說一聲嗎?”

“沒事,我跟我媽打好招呼了。連‘遺書’都備好了。”楚渢指的是他那寫了兩篇的日記。

滿意不以爲然地搖着頭:“你也夠能折騰的。”

飯館裡,黑燁還沒到。

三個青年圍着四個菜:水煮牛肉、幹炞肥腸、宮爆雞丁、清炒尖椒。

菜是滿意點的,兄弟幾個出來吃飯,點菜由滿意負責,結賬就很少歸他管了。只是,今天的這幾個菜,點的好象有些問題。

楚渢剛剛去拎了壺茶,此時看着滿桌子的紅色有些頭大:“滿胖子,你沒事吧?咱也不是第一天出來吃飯了,黑子從來不沾辣的,你這還讓不讓他吃啊?”

“咦—?不會吧,這菜是我點的嗎?”滿意歪着嘴,他自己都覺得驚訝。

夏炬明則去了洗手:“得啦,你這胖子現在越來越過分。我跟楚渢都沒在,你還想賴?你自己說是誰點的?”

胖子又仔細看了看桌子上的菜,疑惑地說道:“這好像是我點的啊。誒,可是我怎麼會點出這種菜呢?”

“對,辦事都不過腦子,也不知道你想什麼呢!”夏炬明又想起了昨天的失態,歸根究底,這都要算到滿意的頭上。

“算了算了,一會兒他來了咱們再點吧,”楚渢岔開話題:“這東西也真是的,都幾點了還不來?再待會兒菜都涼了。”

“靠,又說我什麼吶?”

人就是經不起唸叨。黑燁正好進餐館的門,他纔不管其他的人怎麼看他呢,在門口就嚷上了。

“呦,菜都點好啦?行了,這個是我的了!”他挨着清炒尖椒坐了下來,說道:“行了,可以開飯啦。”

滿意和夏炬明都在偷着樂,楚渢好心提醒他一句:“你先看看那是什麼,你能吃嘛?”

“誒~,這看起來是挺奇怪的啊……”黑燁端起盤子,仔細打量着,又用鼻子聞了聞:“誒呀!”他連忙放下手裡的筷子,誇張的動作差點把茶杯碰到地上:“靠,你這胖子不要命了吧?我就讓你點個綠菜,你還點個純辣椒,你丫也太狠了吧!”

滿意正爲他的表演壞笑不已,聽到這話就停了下來:“你什麼時候讓我點綠菜了?我怎麼一點印象也沒有啊?”

黑燁故作高深地說道:“赫赫,不知道了吧?你中了我的招啦!原來這招兒還真好使啊。”

楚渢當頭就給他潑了盆冷水:“對,你就吹牛吧!讓人給弄了一桌子辣椒,還告訴滿胖子中你的招了,真服了你了。”

“不知道了吧?這是我新學的本事,催眠術!不知道了吧,你們那些請柬全是被人動了手腳的,早就中別人的催眠術啦!今天六點半肯定會去霓虹俱樂部,想不去都不行。”

“你說什麼?”

“我估計你們可能看不見,”黑燁拿出他的請柬:“仔細看看,時間地點那幾個字上都附着靈氣兒呢,就像我在電話裡對這死胖子用得差不多。”

其實那並不是黑燁發現的,他雖然擁有看透一切的銳利眼神,卻沒有心細如髮的心思,還是大魚點醒了他。接下來的事就順理成章了,我們的靈氣神童又纏着他的寵物勒索了一堆奇怪的法術,又在完全不設防的胖子身上做起了實驗。只是黑子也沒有想到滿意還會釜底抽薪,翻過手來又擺了他一道。

“不會吧?”滿意把請柬接了過來。

半天沒說話的夏炬明忽然開了口:“你們幾個是不是覺得還不夠招搖啊?趕緊吃完了,咱回家說去!”

聽了黑燁的話,先到的三個人都沒什麼吃飯的心思,胡亂塞了幾口;只有最後來的那個像沒事人似的,又點了個醬爆雞丁,飽飽的吃了頓午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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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進夏炬明家門,黑燁就直奔酒瓶父母的臥室,嘴裡還唸叨着:“靠,酒瓶,你們家好東西不少啊!有這東西也不讓兄弟們知道!”

夏炬明趕緊跟了上去:“嗨,沒事你去那屋幹什麼……”

但黑燁手腳利索,已經躥了進去,伸手就拿起夏母遺像前的香爐,一隻手還伸進了香灰裡。

等楚渢和滿意趕到屋裡,只看見滿屋子飄着灰煙,一顆粉色的棱柱體晶石停在半空,耳畔傳來黑燁從咳嗽聲中擠出來的話語:“咳咳、你丫酒瓶咳、太不仗義咳咳……這麼好的東西……”

“你給我閉嘴!”夏炬明雙眼緊盯着眼前的奇景,這不是他們家的東西,他也從來沒聽家裡人提過類似的事。

灰煙逐漸聚攏變濃,把粉色的光芒遮住了。

“酒瓶,怎麼着,用不用動手?”楚渢攥緊了右手,那裡的溫度絕對可以把整間屋子都蒸發掉。夏炬明輕輕搖頭,他想看看,家裡到底藏了什麼秘密。這麼長時間了,即使他沒有經驗、什麼都不懂,爲什麼見多識廣的域也被瞞了過去?

灰煙最後變成了黑色的人形,渾濁的眼睛好像看着屋裡的每一個人。

“這、這是上次的…那個保姆吧?”滿意仍然不太習慣靈異景象,聲音開始打顫。

屋子主人也認出了眼前的“人”,他嘗試和“她”交流:“……你是什麼東西?”

或許曾經是保姆的煙霧人形咧開了嘴,卻沒有發出聲音。

“你是……小張嗎?”

“煙人”點了點頭。

夏炬明的眉毛也隨着舒緩了些,他又站近了兩步,說道:“你……死了嗎?”

可能是這句話刺激了“煙人”,“她”的面目突然變得猙獰,滿頭的灰髮都豎了起來,惡形惡狀的造型維持了不到兩秒,這個奇怪的東西再度炸成了飛灰。

沒有聲響和衝擊波,只有滿屋子的濃煙。

滿意從那團煙變形的時候就退到了房門外面,爆炸的瞬間又順手把楚渢也架了出來,這才救下了一屋子的傢俱——高溫男孩條件反射地出手,幸好只是把隔斷牆的門楣燙出一個大洞。

夏炬明早有防備,憑藉擋在身前的淡黃光線,他退到了房間的角落裡,順手打開電扇的開關:想混淆視聽可沒那麼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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淤積在屋子裡的深色煙霧漸漸散去

“都沒事吧?”楚渢焦急地向屋裡喊。

“我沒事,黑子呢?”

“靠,這他媽是個什麼東西啊?怎麼又爆炸了?”

煙霧散盡,黑燁灰頭土臉且面目扭曲地站在窗邊。他一直盯着那顆粉晶,這麼好的東西他當然不會輕易放過了。“灰人”一爆,那顆粉晶就飛向了窗口,黑燁用他的靈蛇法寶裹個正着,只是還沒有看仔細,靈氣團裡的寶石驟然膨脹,然後就變成了一撮粉塵。

“誒,你怎麼會說“又”這個字呢?”滿意想活躍一下氣氛,省得有人發現他事發前的位置。

夏炬明則顧不上這些,他問道:“狐狐,這是怎麼回事?咱家怎麼藏着這種東西?”

右手的徽章沒有反應,很少會發生這種事情。

“狐狐?”

屋子中間忽然冒出的藍色龍魚回答了他:“你不用叫他了,他可能進入休眠期了。”大魚決心給這些迷途的小羊一些幫助,它深信除了自己之外也沒有別人可以幫忙。

“休眠期?”

“就是睡覺了。他在你的體內,具體的情況我不太清楚。不過有事情問我也一樣。你們不就是想知道這個東西是什麼嗎?”

“你要知道什麼就快說吧,別跟這嘮嘮叨叨的。”黑燁對他寵物的擅自行動有些不滿。

“主人,你也對我客氣點吧?我可知道你很多事啊!”

“呦,你都知道什麼啊?”滿意有點哪壺不開提哪壺。

“得了,黃尾,知道什麼就趕快說吧,別瞎逗了。”參考了夏炬明的表情,楚渢認爲還是應該儘快進入正題。

“是,尊主。”大魚的語氣立刻變得嚴肅起來:“剛纔那個灰色的人形是一個靈體,雖有魄卻無魂,所以很難發現。它應該是被人下了驅役的法術,因爲什麼事情藏在這裡。還有剛纔我主人看上的那顆粉晶,那是一枚靈魂之石,西洋鍊金術中的禁忌。它能將施術者的靈魂切片保存在寶石裡面,用來實現長生不死,也能用它來遙控持有人。最奇特的是,這種東西只有在發揮功效時才產生靈氣波動,平常時就像塊石頭一樣,外人根本察覺不到。因爲制煉困難,所以,應該是失傳很久了。”

“剛纔那個人,……是不是已經死了?”

“對。如果尊主想了解,我還可以讓你們看看她臨死前的情形。”

楚渢看了看夏炬明,後者點了點頭。

水蒸氣的小顆粒在屋子的中部聚集起來,不多時凝結成一個清澈透明的水球。

“主人,從地上弄些灰塵放進去。”

“我看你是我主人。”黑燁一邊照做,嘴裡嘟嘟囔囔地說着。

水球黑了下來,從下向上的視角,裡面浮現的景象依稀是夏炬明家的客廳,不祥的陰影掠過英挺男孩的心頭。接下來,“九英寸的液晶屏”中出現了酒瓶父親面無表情的臉,帶些蒼老氣息的面孔晃動着……不對,整個鏡頭都在搖晃。沒多久一切都靜止了,在畫面全黑前的一瞬,夏世翰手中的一顆寶石閃過妖豔的粉色光芒。水球也就隨之消散在了空氣中。

半天沒人說話。

過了一會兒,楚渢問大魚:“剛纔那一段……是什麼意思啊?”

“那是這個魂魄的瀕死體驗,也就是她死前的最後記憶。”

“不會說……”

夏炬明打斷了楚渢的猜測,說道:“她是我老爸殺的?”

“很遺憾。”

看着夏炬明現在的表情,其他三個人都有些不安。

“我還有個問題,那塊石頭有沒有可能是那個調酒師做的?”

“不能說一點可能性都沒有。”

沉默中,滿意覺得他表現的時候又到了,說道:“酒瓶,你也別瞎想了,咱們先去找你老爸,反正事情已經發生了,你擔心也沒有用。再說,凡事還有我們呢……”

“你閉嘴!”

“夏家少爺,火氣不要這麼大嘛——”

三雙眼睛都轉到了滿意的胖臉上,他趕忙分辨道:“不是我說的啊!我什麼都沒說!”

“你們四個小子還真是不嫌煩,我本來還想放你們一馬,看來真是多餘了。”奇怪的說話聲是由夏炬明的徽章上傳出來的,但那並不是狐狐那稚嫩的腔調。

夏炬明把手舉到眼前,咬着牙說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白水老太婆跟你說得還不清楚嗎?……算了,大過節的,我就開恩讓你們倆父子再團聚一次。跟着你的寶貝狐狸過來吧,它倒挺好用的,你不在了就送給我吧?”

“少廢話!我爸爲什麼會在你手裡?狐狐被你怎麼了?”

“你怎麼像個娘們似的?錯過了時間,可就見不到你的老頑童老爸了,這個責任我可擔當不起。”

“你敢!”

“到霓虹後門來吧,省得大家都不方便。到了之後,域會給你們領路的,我就和伯父恭候了。”

男孩們魚貫而出,滿意儘管是百般的不樂意,但他扔下了上衣和領帶,也跟着去了。

屋子裡只餘下淡淡的茶香。

霓虹的後門選在偏僻的衚衕裡,沒人領路很難找到這裡。換氣扇的隆隆聲不絕於耳,油污掛滿了牆壁,敞着口的垃圾箱招惹來大團的蒼蠅,泔水的味道刺激着鼻腔,如此高檔的俱樂部,從後邊看過去就像個不講衛生的食堂。

剛到這裡,黑色的小狐狸就自動蹦了出來。很少有人會經過這裡,而經過這裡又有陰陽眼的人就更少了,所以不必在意別人的眼光。

“各位,歡迎大駕光臨我的地盤。”小域胖胖的身子直立起來,誇張地作了個鞠躬迎客的動作:“請各位跟我來。”

“狐狐!你瘋了嗎?”

夏炬明抓着寵物那小小的耳朵,把它拎了起來。

小域似乎對此並不在意,嘴裡繼續說道:“你的域很不錯啊,非常聽話。我會把它照顧得很好的,到時候你就放心的去吧。”

“你這個混蛋,到底對狐狐作了什麼?”

“啊,很簡單的催眠術而已。如果你不介意這麼拎着它的話,那我就這樣給你指路好了,反正也不是我的東西。”

夏炬明只好把域放回地下。

“好,這樣就舒服多了。”狐狐仍然是隻用後腿着地,像個敬業的領位小姐。

楚渢向大家徵求意見:“我一直就想說,這聲音咱在哪聽過吧,怎麼有點耳熟啊?”他對自己的耳力還有些自信。

“我沒聽到過。”滿意斷然否定着。

“當然了小子,我們的貔貅做得不錯吧?”

夏炬明看看楚渢,原來幕後主使就是那天的那個背頭,但後者早已記不清背頭的長相了。

“好了幾位,請吧。”狐狐推開一個油膩的小門。裡面的裝修佈置風格與霓虹沒有區別,米黃色的牆面與明亮如鏡的地磚,好像桃樂絲穿過地道來到了仙境,門裡門外完全是兩個世界。

“先生們,不必在乎你們的髒鞋,我們的保潔會很敬業的消除掉你們留下的任何痕跡。”“導遊”話裡似乎有別的意思,但沒有人搭腔。那個可以在嘴上和任何人一較高下的傢伙,不知爲什麼也啞了火。

在小域的指引下,他們進了一部電梯。

寬敞的電梯間四周全是哈哈鏡,男孩們鏡中的身體變成可笑的形狀,而虛像又在其他鏡子中再次扭曲。小域黑黑胖胖的身體像氫氣球一樣漂浮起來,短小的腳爪在樓層按鈕的間隙中劃了個十字,電梯的顯示屏上出現了兩個英文單詞:FUN PARK。

看來,這裡的主人有着不合時宜的幽默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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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梯一直在下降,不知走了多少遠。

直到電梯門上胖得誇張的滿意形象分成兩半,一條夢幻般的走廊出現在幾個人面前:青銅質地的壁燈把四下裡照得一片雪亮,踩着鬆軟的腥紅色地毯,男孩們好奇打量着牆裡鑲嵌的藝術品。兩邊的牆壁彷彿是穿越時間的時裝櫥窗,塑造得活靈活現的蠟像模特,衣着打扮從明代的長衫髮髻、到清朝的大辮子、再往後連民國的中山裝都出來了。

滿意邊看邊點頭:“這些做得不錯啊!先不說衣服,連神態、動作擺得都跟活人似的。”

小域也點頭說道:“小胖子,還是你有眼光啊!還有好幾個位置呢,一會兒我讓你先挑,你看上哪個我就把你裝進去。”

滿意的眼睛立刻睜圓了:“你說,這些都是活人?”

“廢話,你到現在纔看出來啊?”夏炬明接道,他的心情不是一般的不好。

“小明啊,先別說別人,沒準還有你一個呢。”

“我要是死不了,我也給你塑起來!”

“呵呵,說得好,有志氣。”

“算了,酒瓶。”眼看夏炬明動了火氣,楚渢攔住了他,吵架也需要冷靜:“誒,我說做貔貅的,你是不是變態啊?酒瓶他們家招你惹你了,沒事閒的你欺負老人家算什麼本事啊?”反正他爸也沒落到這裡,說起話來自然比夏炬明硬氣。

這次,小狐狸沒再吭氣,只是靜靜地推開長廊盡頭的紅漆木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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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這就是目的地了,一個可以做排球場的奢華大廳。

壁爐裡的木頭正在熊熊燃燒,屋子裡充滿了水果的清香。華麗耀眼的燈光下,雪白的桌布覆蓋着長長的餐桌,上面擺着兩排銀光閃閃的燭臺。留聲機裡,高亢婉轉的女聲哼唱着不知有沒有確切含義的歌曲。整個房間佈置得好像歐洲中世紀貴族的會客廳。

一幅描寫月夜河流的巨大油畫掛在餐桌盡頭的牆壁上,吸引了楚渢和黑燁的眼球,另外兩個人則瞪着畫下面坐着的那個穿着黑色外罩的人。

“歡迎你們。”那個人打了個響指。

小域渾身哆嗦了一下,兩隻前爪放回地上。狐狐明顯不在狀態,渾渾噩噩的四處望着,當它看到夏炬明之後才彷彿如夢初醒:“主人,狐狐辦事不力,請主人責罰!”

“你回來吧,這事咱到時候再說。”

黑狐狸化成青煙,融進了酒瓶的右手。

“噢,不錯嘛,體恤手下,仁義爲懷。”

“我沒工夫聽你胡說。你是什麼人?我父親在哪裡?”

“誒~,不要急嘛。令尊大人眼下不太方便,你們少安毋躁,坐下來陪我一會。”聲音抑揚頓挫,明明是沒什麼道理的言辭,李躍雷說出來卻像在吟詩誦對。

他留意到了訪客們停滯在藝術品上的目光:“這幅畫是俄國庫芝茵的‘第聶伯河上的月夜’。原畫太小了,就像扇窗戶裡的景色,瞧瞧我找的人畫出來的,這月亮、這河、這星火,這纔是真正的‘觸動心靈的詩’!”

四個男孩互相看了看,揀桌子的左手坐了一排,長得最順眼的那個說道:“我叫夏炬明……這你應該知道了。我再問一次,你叫什麼名字?”

“失禮失禮,我叫李躍雷。你的涵養不錯啊!一般人到這個時候,早就喊着‘孽障啊、妖孽啊,納命來’什麼的衝上來了……你還能坐在那裡問我的名字,很不簡單。看來我這身工作服是白換了。”說着,李躍雷擡了擡手,外黑內紅的斗篷下面罩着的是件白襯衫,還打着黑色的領結。

“我也不是涵養好,”的確,從夏炬明看李躍雷的眼神裡,找不到一丁點涵養:“如果我罵你就能解決問題的話,我早就罵你了。你到底是什麼人,爲什麼要跟我家過不去?”

“我是個可憐人,很可憐。可惜,你跟我差不多,真是“林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啊。”

夏炬明拍案而起:“你!”

“不要生氣嘛,說起來你還要謝謝我,沒有我的照顧,你的母親還得早走,你父親也早活不到今天了……”

“你這個王八蛋!”如果還能聽下去的話,那就不是涵養的問題了。

好像心臟的溫度升高了三度,一股怒火壓在了胸腔裡面,怎麼也找不到宣泄的出口。夏炬明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抓出來,這才能舒服些……他更想抓出眼前這個人的心。

巨大的火球撲向居中坐着的黑衣客,攻擊軌道上的燭臺像融化的蠟燭般癱軟在桌面上,引燃了雪白的桌布。燃燒的能量接二連三的從楚渢的戒指上噴出來,沒多會兒功夫就把整間屋子變成了焦熱地獄。

“你就算毀了我的屋子,打不着我有什麼用啊?”

“沒關係,我只要留住你就可以了,吸血鬼。”聽到李躍雷說“黑斗篷是工作服”時還不敢確定,但看到他那類似有翼哺乳動物才能做出的閃避動作、還有火光中閃亮的紅眼珠的時候,楚渢就確信了。

只剩下火焰的屋子中間,除了楚渢,其他三個都不知去向了。

“不錯不錯,你們的計劃還成,白水老太婆這次還真下本錢……”

更大更多的火球從楚渢的右手噴涌而出,他根本不想聽對手的廢話:“對不起,我沒有那麼好脾氣,你還是認真點吧。”

火焰燒着了吸血鬼的斗篷,他乾脆解開繫帶,隨手將它送進火堆:“唉,我本來就嫌它囉裡囉唆的,燒了還省事了。你就別纏着我啦,一會兒的事情可經典了,咱們一塊兒去看看吧?”

楚渢也沒有全力施爲,他的任務是困住敵人,眼前這個傢伙高深莫測,能夠解決自然最好,解決不了還要見機行事。

酒瓶的父親在對方手裡,一路上男孩們商量的對策就是要儘量拖延時間,用黑燁的法眼找到人質所在,然後以最快的速度救出他。能不能報仇,能不能找到真相,都在其次。這種臨時抱佛腳的辦法也不在乎對頭會不會知道了。

眼瞧着李躍雷越說越不是人話,楚渢早就按耐不住了。除了憤怒之外,高溫男孩對於霓虹主人那優哉遊哉的態度感到莫名的恐懼,彷彿所有的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反正黑燁表示已經差不多找到地方,楚渢一個火球就扔了過去。那是用火鱗的戒指噴出的類似龍息的火焰,溫度不算太高卻能連射,方便也好用。鑑於吸血鬼催眠了“棒子麪”,楚渢可不敢冒然把龍放出來。

“唉……,我是最不喜歡火的,偏偏讓我趕上了,你說說這算怎麼回事啊?”話是這麼說,但是李躍雷臉上那輕鬆的神態並不像裝出來的:“你還有什麼本事都使出來吧,想留住我,這哪夠啊?”

“彆着急,你不是也走不了嗎?”

“主人,這裡還是交給我吧,我就喜歡這樣的。”一個白襯衫黑馬甲的年輕人出現在了火焰中,他直接站在火裡,毫不介意攀上衣服的火蛇。

李躍雷笑了笑,像是冷笑:“老酒,那你可得好好謝謝我。”

“主人,我又新嘗試了一種飲料,忙完了這邊我就親自給您送過去。”

楚渢可不太喜歡對手這種目中無人的態度:“你們不覺得……這裡還有個人嗎?”

“小子,你要過得了老酒這一關,我就在前面,隨時候教。”李躍雷撕下了領結,也丟到了火裡:“真是不明白了,非得讓我穿這種逗小孩的衣服有什麼意思啊?”

說完,他雙手插兜,悠悠然的從火叢中穿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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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什麼不出手留住他?”換了新造型的調酒師傅有些奇怪,眼前這個男孩的實力決不止於此,卻眼睜睜看着李躍雷走掉。

“留住一個是一個,我不想貪功。”楚渢對“老酒”這個稱號有些好奇:“你也叫老酒?這裡有幾個老酒啊?”

說着,十數個火球扔了過去,沒接近調酒師身外五米,就變成了冰錐坨,掉在地上碎成無數細小的晶體。

“只有我一個,上次讓你見笑了。”

老酒向楚渢深深地鞠了一躬,再擡起頭來時,整個大廳已經變成了冰窖,所有的火焰都被凍成了寒冷的雕塑,也包括那個瘦瘦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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