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飛絮飛花何處是,層冰積雪摧殘。疏疏一樹五更寒,愛他明月好,憔悴也相關。

最是繁絲搖落後,轉教人憶春山。湔裙夢斷續應難,西風多少恨,吹不散眉彎。

情之一字,多少英雄豪傑鎩羽而歸。

身份高貴如軒轅玄雲與南宮靜語,武學超凡如青衣與煙雲劍客,時間,只讓它更刻入骨血,一生不得堪破。

“白青琳,若你再出現在我面前,我寧可自挖雙目!”決絕的話句沙啞的迸出,青衣的暴戾已然頻臨崩潰。

在白青琳斷氣前一刻,青衣驀地將其扔於地,沒有一絲憐惜。

骨骼斷裂的聲音聽得人汗毛豎立。

這樣濃烈的恨意,誰敢相信他們之間曾孕育過一個生命。

“你是誰?”

兩道如炯的目光定在身上,沐小狸咧嘴打個哈哈。

“是……是你把我拉過來的!”

青衣擰眉沉思,突的又是一道極光,輕風猛撲面,手又被拽起。只見青衣雙目綻光,凝視沐小狸就像久旱的人遇見綠泉,聲音激動而急切:“你跟煙兒什麼關係,你身上怎麼會有煙兒的氣味?”

這是比千年成精的狗吧,鼻子能靈成這樣?她與煙雲劍客都不存在手指相扣,僅近距離接觸過,且都過了這麼久,還能被識別。

絕世高人的世界果真無法理解。

“煙雲劍客是我……”

“啾……”

一聲啼鳴打斷沐小狸企圖抱大腿求真相求解脫的意圖,再開口,青衣一個抽搐,眼珠一翻只剩瞳仁,不堪重負的晃頭倒下。

一隻枯槁的手越過青衣擰起她的衣襟,又是一陣風過,沐小狸只覺渾身一暖,被丟出了密室。耳邊還殘留一句森涼的警告。

“閉嘴,否則一定讓你生不如死!”

你以爲我是願意遇見你們啊,作爲一個身負重任應該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穿越女主,被你們這麼破布娃娃似的丟來丟去還沒點反抗能力,很她孃的丟人的好吧!

這才腹誹完,立即出現一個鬼魅似的影子手起,刀落。

寒風刺骨,稀月如銀,巫行殿陰森如墓,檐角鬼火重重。

沉寂的殿宇外,閃過數道黑影,其中東西兩端飛入的兩個黑影更是行速如電。

兩隊黑影幾乎同時在一處樓前停下,當先兩人皆屏息運動查探,微動風波里,終尋到熟悉的氣味,微微擰心的是,血腥濃郁。

遙指房間,即刻有人上前打開一扇窗,正待入類,窗戶上方刻畫的禿鷹忽然化爲實物,尖銳的鷹喙啄來,猝不及防。

巫行殿果真名不虛傳。

感嘆之餘,那兩道黑影同時趁着空隙躍入房間,身後隨從留下對付禿鷹。

房間內很黑,僅餘爐鼎一點淡淡光華,其餘一切皆處黑暗之中。

兩人無聲向着血腥傳來的牀邊走去,憑藉他們的內力,可依稀認清牀上的人。

被子下那凸出的一小團,呼吸輕淺仿似隨時將斷,整個牀均勻的血腥來源不難判斷從頭到腳的傷口。

那麼驕傲無所不能的人居然……

“我來晚了!”疼惜聲不覺出口。

頓時,兩人皆心頭一驚,這房間居然還有第三個人的存在?

電光火石間,各自拍出一掌,一觸即開,各退一步,靜立不動。

黑暗中,四目相觸。

一個冷冽如霜,一個深邃如淵。

妥妥的,都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也對,這世界上,勢均力敵且能在這件事上目的相同的人,除了對方,能作何他想?

思索間,身形微動,兩隻手同時伸向牀上的人。終究一人先一步搶人入懷,向窗離去卻發現另一人未有搶奪之意,心下疑慮,下一秒,立即將懷中之人丟棄,奪窗而出。

窗戶未落便被一陣氣流擊成粉末。

“哄,”的一聲,整個房間炸得粉碎。

一剎的火光下,兩人清晰看清對方。

一銀一墨,一人目如水波輕漾,一人目如寒冰四濺。

卻同樣的優雅如斯,尊貴如斯。

墨色衣袍無聲冷哼,轉身潛入夜色。

房間熊熊燃燒,月牙色衣袍立在房間前,滿呼吸都是她鮮血的氣味。

牀上的人沒有她身上的清香,所以他如此迅速的離開房間。他贏的,不過是對她的熟悉程度。

沐小狸,別死!

眼睛一閉再一睜,回到原點。

天已大亮,不知道是被何種粗暴的方式丟回牀上,沐小狸感覺左半邊身子跟廢了似的。

深色幔帳,鼎爐徐徐,青煙縹緲,還是原來那間房,可似乎又有哪裡不對勁。

房間裡只有百里雨柔,她手捧着一隻蚱蜢正在竊竊私語,良久,將蚱蜢放進竹筒,臉上掛着一抹晦暗不明的笑意。

沐小狸忍不住嘲笑百里雨柔的天真,這隻蚱蜢連她都察覺到了何況白青琳,只是昨晚形勢特殊,白青琳的所有心思都集中在青衣身上,否則,面對青衣的那句“你跟煙兒是什麼關係”就足夠沐小狸被她折辱鞭刑一番。

但等她緩過神,第一個要找的是她,那麼第二個,肯定就是這位不知死活,企圖打探師傅*的好徒弟。

“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

斜睨一眼,沐小狸懶得開口。

百里雨柔不以爲然,笑得越發燦爛:“好消息是昨晚有人夜闖巫行殿來救你,壞消息是你恰好被我師傅帶走了,你說,是不是老天都不幫你?”

難怪房間不對勁,原來是昨晚被夜襲,貌似還成功了。

沐小狸耷拉下眼皮子,心裡默默的比了箇中指。

“兩撥人馬,居然能闖入巫行殿,委實不容易。你猜猜看,會是哪兩撥?”

沐小狸繼續裝死。

百里雨柔冷冷歡笑,手心亮出兩把斷劍:“東澈南燁,真真是視他人爲無物,這麼明目張膽的夜襲居然還敢在武器上標註自己的名號。金凰郡主,當世兩大奇才爲你赴湯蹈火,感動嗎?”

“就你這巫行殿對他們來說也可謂‘赴湯蹈火’?也太給自己面子了。”沐小狸閒閒道。

兩個虛有其名的傢伙,兩個人同時出手都沒救走她。

“呵呵,也許對兩個人來說不對,但對其中一個來說,的確是赴了湯蹈了火。”

“什麼意思?”

“三日斷魂蠱!”

三日斷魂蠱,蠱蟲氣味近體香,一旦入鼻,頃刻附骨,前兩日與往常無異,但到第三日,蠱入骨髓,施蠱者便可控蠱,輕可令其經脈盡斷,重可令其氣絕斷魂。

“實在不是我想打擊你,圖爾巫女在他們眼裡不過爾爾,你以爲憑這個就能要他們任一一人的命?”

百里雨柔笑哼一聲,不見半絲氣餒:“我被毀到那種地步都能站到如今的位置,又怎敢天真的認爲區區三日斷魂蠱就能致他們於死地。但就算是他們,要驅蠱至少要花費兩日半,雖然要不了命,廢掉半生修爲,可絕不是臆想。”

娘希匹的!

“你就不怕徹底得罪南月或者東辰,兩國的鐵蹄踏破圖爾的山河?”

“怕,怕得不得了,可是究其根本,是你利用在先,憑藉南月國師的五字箴言,你覺得東辰的老皇帝會罷休,南月的老皇帝會放手?沐小狸,傳言你是散播的,這後果,也得你擔着!”

“百里雨柔,幾日不見,果當刮目相看!”

“好說好說!”

百里雨柔忽而指甲飛揚,劃過沐小狸的手臂,一線血絲漾出一抹妖豔的弧線,再盡數落入百里雨柔早已備好的玉淨瓶裡。

隨着血液的沒入,瓶內升騰起一絲淡紅的氣暈,再融入空氣。

呼吸裡有幾許燥熱,沐小狸看着波譎的笑意淺淺浮在百里雨柔的嘴角,眉間微蹙,心裡隱隱有絲不妥,那種不好的預感前所未有。

如果她預料到這縷鮮血帶給自己的後果,興許就算冒着武功盡廢的危險也會衝開戰野拓的限制恢復內力去打斷這玉淨瓶。

只是,如今的她,一是過於自信,可以應付區區百里雨柔的所有招數,二是不曾真正瞭解圖爾巫女最神秘級的蠱術。

百里雨柔將玉淨瓶放入爐鼎,丹鳳眼驟然迸射亮光,似乎以前看到他們中下此蠱後爲世人所鄙夷唾棄的那幕。

沐小狸,縱然你可以無視他人目光,但自己心理的這道關卡呢,且看這次你如何度過。

幾天後,你們欠我的,我要你們千倍萬倍的還回來!

“來人,將她帶過去!”

門外風風火火進來兩名披髮黑衣的侍女,被子一裹,沐小狸被擡出房。

沐小狸視線通明的一瞬,輕掃房間,這百里雨柔還真說到做到,想用這種方式作踐她。

玉榻香暖,銀帳金鉤,金香爐沉香嫋嫋,鴛鴦被褥上睡倒一女三男。

雖說這三男花容月貌,眉目如畫,可一女和三男,嘖嘖,好體力!

“沐小狸,這是我特意爲你準備的房間和男人,不知郡主殿下滿意否?”

一道勁氣穿破門縫切開沐小狸包裹的被子,頓覺輕鬆。

沐小狸悠悠坐下,揚聲道:“還真謝謝你沒安排在荒郊野外,尤其是怕我初經人事受不住,還先解了他們的饞。”

“你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就好,我還真很怕他們不懂得憐香惜玉,弄壞了你!”

隔着一張關閉的門,對話的兩人同樣笑意盈盈。

“原來這就是傳說中以一挑四國,令南月太子和東辰楚王傾心相許的金凰郡主?”

一名男子推開牀上女子,目光貪婪的在沐小狸只着褻衣的身上流轉,幽幽綠光寫滿*和垂涎。

被忽略的美人臉帶淚花,掩面擦淚,毫不在意衣不蔽體,忙不迭的跳下牀。

門外,傳來美人弱弱的聲音:“謝大人成全,屬下一定會巫行殿肝腦塗地。”

“做得好,你去吧!”

沐小狸細細打量一圈,配合門外的對話,心下明瞭。

“郡主,好好享受吧!”

百里雨柔的話音剛落,三名男子以面貌全然不同的氣度如狼似虎的撲過來。沐小狸鳳眸微掀,精光迸射,三人動作一頓,相視一眼,一擰眉又張臂撲來。

沐小狸擡腿踢出一把凳子,三人應聲倒地。

“百里雨柔,明知道憑這三個人奈何不了我,還選他們,是想借刀殺人呢還是借刀殺人?”沐小狸坐到椅子上,居高而望地上狼狽三人組,專門調教女子人事的男子,牀上功夫不知道如何,可這武功實在是,不堪入目。

“三個人連一個身負重傷內力被封的女人都制服不了,他們又憑什麼享受美人。”百里雨柔陰陰的笑,“你們三個聽着,金凰郡主可非一般的女子,拿出你們的魅力,別讓她小瞧了!”

聽到吩咐,三名男子一骨碌爬起,一人手裡拿出一件物品。

喲呵,皮鞭、蠟燭、藥油,還挺現代啊!

不過皮鞭上鑲刺,蠟燭裡摻雜迷香,藥油裡混合辣椒油。

圖爾族不重視貞潔,但沐小狸沒想到她們能不重視到如此地步,尤其是進駐巫行殿的女子,入門的第一步竟然是被這三人如此調教人事,以附和圖爾崇尚人慾的信仰。

“百里雨柔,你登上巫女之位的第一步是不是先進了這間房間被這三個人調教?可是不對呀,在此之前你已經非處女,應該懂人事了,還需調教?”

一句話,戳中百里雨柔的痛腳,陰厲的氣息瞬間暴漲,狠狠的盯着房間上方的“人事坊”三個字,終究忍下這口氣。

“你們三個給我好好伺候伺候金凰郡主!”

尖銳的叫囂兀的拔高,那三人如得聖令,揉着被摔疼的腿一齊涌上。

沐小狸輕蔑的小翻眼皮,慢悠悠的擼起衣袖,傷痕累累的手臂上露出一團紫黑,深刻而顯眼。

“巫行殿的‘人事坊’名揚圖爾,你送我進來,無非是想昭告天下我沐小狸的貞潔不在。”沐小狸揉着那團紫黑,忽而想起那幾日雲逸風拼命灌她藥的舉措,不得不贊同他的先見之明,“可是怎麼辦,在我來之前,正好雲逸風在我身上下了絕情丸,半月方消,在此之前,誰侵犯,誰死,怎麼樣,你們是打算要我還是要自己的命?”

當絕情丸三個字出口,那三名男子紛紛駐足,臉色又驚又惶,訕訕不敢上前。

絕情丸,是很久之前一名神醫爲防止自己外出之時自己美貌的妻子被人侵犯而研製的一種禁慾之藥,根據分量這毒會自行解除,但在解除之前,若有男子強行侵犯,便會七孔流血而死。

“百里雨柔,所以我才說,你的這些伎倆實在是……不夠看的!”

門外的百里雨柔已然氣得心肺爆裂。

“沐小狸……”

暴喝聲起,一道強勁的內力破門而入,饒是她反應靈敏,肩胛仍被擊中,一股腥味涌上舌尖。

百里雨柔雷厲衝進,泛黑的指甲掐住她的脖子。

虎落平陽被犬欺,這纔是正解!

沐小狸暗自訕笑一聲,眸色澄明,無所畏懼。

一點點收緊,那張半毀的臉愈來愈猙獰,眉間戾氣如潮。

歷來春意昂然的人事坊,第一次涌動殺氣。

“咚……”

驟然,一陣急促的鼓聲響如平地炸雷,響徹天際。

方向,城門。

百里雨柔猛然驚醒,現在與她爭這一時之氣幹嘛,反正三日後她會萬劫不復。

隨即,門外一陣騷動,整齊中稍許雜亂的腳步越來越近。

“巫女殿下,大汗有請金凰郡主。”

沐小狸輕咳幾聲,緩了緩發矇的腦袋,千算萬算,算漏了一個女人的衝動。這城攻的,真是時機。

……

日光,寒風,斑駁城門。

絡繹不絕的軍隊潮水般連波迭浪的涌現,地平線上黑壓壓的凝聚成一道肅殺的線。

當先幾人連繮飛鞚,飛馳如電,馬蹄聲踏破雪原山厥,殘留一地觸目驚紅。

寸寸逼近城門,目光觸及城門懸空之景,猛然勒繮,泛青了手指,蒼白了臉色,皸裂了瞳孔。

“小……”

沐無極失控的驚呼被沐頂天攔下,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沐頂天,手指掐入手心,粘稠的液體沖走之前混戰中殘留於手的敵人的血漬,半晌,悲憤閉眸,點點水光溢出眼角。

沐頂天拉繮駐足,單手一揮,身後軍隊陸續靜立,不少眼厲之人掃過城門,駭然的呼聲卡在嗓子眼,不同於之前的殺戮叫囂,此刻,整個沐家軍猶如一羣只待脫繮的瘋獸,正醞釀着撕碎一切的力量。

爲救兩位主帥,沐小狸隻身犯險,爲救兩國俘虜,沐小狸以身擋箭。

所行所爲,連他們錚錚男子都未必可比。

而今,這位令無數好漢汗顏的女子,在他們心底無比尊貴的女子,竟然一身血跡斑斑被吊於城門之上……

手腕被粗繩拉得生疼,手臂宛如將要脫離身體,凌亂的黑髮覆蓋着重重低垂的腦袋,連吹開一線髮絲的力氣都沒有。

沐小狸,你能不能再狼狽點。

寒風撲面,就着掀開的視線,沐小狸掃過前方的千軍萬馬,定格在身着金色盔甲的沐頂天身上。

濃眉入鬢,雙眼生威,頭角崢嶸,氣質清癯,與七年前多了一份滄桑,多了一份人事沉澱。

那兩年的相處,滿足了她對父親的所有幻想。所以她才甘願不計風險換取他們的平安。

七年未見,竟以這樣的方式重逢。

扯了扯乾裂的脣角,沐小狸的笑容,輕淺得恍如幻影。

冷風肆虐,沐家旗幟獵獵作響,數百次生死邊緣掙扎過來,卻遠不如這一刻的怦然膽顫。

沐頂天一瞬不瞬的盯着懸於半空的身影,被戰爭洗禮過的臉龐緊繃,神色莫名,腦海卻不住的翻雲覆雨。

七年前他爲逃避喪妻之痛遠離京都不敢回,除了打戰就是練兵,連身邊的兒子都未曾照顧,何談遠在千里的小女兒。

直到這次兒子回京,一封又一封的家書他才明白這些年發生在小女兒身上的事情,包括身上的幾道致命傷痕以及一人單挑三國的驚世之舉。

直到這次不幸被俘,莫名回到軍營得知是自己的小女兒冒死相救,他才真正意識到自己對女兒的忽視,他小時候呵護在心的女兒,不知不覺中,已經成長爲一位替他遮風擋雨的大樹。

震驚、自責、細小的驕傲縈繞於心,可這通通被這一瞬看到奄奄一息被吊於城門之上的女兒充斥於心的悔意所代替。

他不要她爲世人所歌頌,他更不需要她衝鋒陷陣爲將士所崇仰,她應該只是他沐頂天的女兒,是小時候那個言笑晏晏,些許調皮,些許狡黠,些許無法無天肆意妄爲的嬌嬌女。

視線相觸,那雙辰亮的眸光盡是安撫之意,她對他,沒有絲毫怨意。

沐頂天不由一震,閉了閉眸,擡頭,順着那條繩索向上,正色對視負手而立的戰野拓,那雙霸道的眸子裡全是理所應當。

大丈夫行事只談利弊,以女子相要挾,並無不可,且在看到沐無極失控的面色時,他更加確信這一步棋的正確。

“沐大將軍,別來無恙啊!”

“戰野拓,我們沒到需要寒暄的地步。”

戰野拓並無尷尬,稍一個眼神,束縛的繩索一鬆,沐小狸直線下墜,數丈高的距離落地,四肢皆在也會腦漿迸裂。

沐無極雙目齜裂,差一秒就驅馬奔去,卻被身後的一道暗器擊中穴位,動彈不得,生生看着沐小狸下墜的風吹開一地的塵土。

殊不知,城牆之上亦有數雙眼睛餘光緊盯負責拉繩的士兵,只待最後一刻不惜性命的出手。

只是,沐小狸的身體停留在離地不足一尺的空中,然後,又一點點的被拉回半空。

“沐大將軍怒斬我軍使者,口口聲聲宣稱金凰郡主尚在東辰未出閨門,本汗以爲是沐大將軍七年未見愛女,早已不識愛女容顏吧。”戰野拓笑笑,“還是沐大將軍以國爲重,不惜犧牲爲救父兄身陷囹圄的女兒,就算親眼看她血肉模糊也無所謂?”

“呵呵,原來這就是中原所謂的親情。沐小狸,本汗實在爲你覺得不值,你身上的每到傷痕都因她而起,如今卻落得不肯相認的下場,真是悲哀!”

“戰野拓,你不用出言嘲諷,自古忠義兩難全,身爲我沐頂天的兒女,就要有爲國獻身的覺悟。若她真是沐小狸,真是我沐頂天的女兒,就絕對不願成爲我沐家軍踏平圖爾的阻礙。她一定會理解我不認她的初衷,也會爲有我這樣的父親而驕傲。”沐頂天的鏗鏘之語一字一字傳入每個人的耳裡,雙目灼灼的盯着那抹破敗的身影,“本將承認,之前所言的確是穩定軍心,打着就算犧牲女兒也不願成全你的狼子野心,但如今我敢肯定……”

沐頂天忽而一笑,手遙指沐小狸,擲地有聲:“她絕對不是我的女兒!”

戰野拓一怔,繼而揚脣:“看來沐大將軍是打定主意犧牲她了?”

沐頂天:“你大可如此揣測!”

“東辰素來君臣嚴明,她可不僅是你的女兒,還是御賜的金凰郡主,你罔顧她的性命,軒轅玄夜也答應?”戰野拓似笑非笑,“就算軒轅玄夜答應,但南月國君已經密信給軒轅玄夜請兩國聯姻,指明和親人選爲金凰郡主,以三座城池聘爲太子妃,如此,軒轅玄夜還能任你而爲?南月又會坐視不理?”

沐頂天未言,冷眼相視。

“素聞沐家軍以鐵血著稱,如今看來不僅鐵血更是無情。郡主,黃泉路上記得,送你上路的可是你的身生父親!”久未得到迴應,戰野拓耐心耗盡,無不感嘆。話音落,手臂輕拂,掌控繩索的士兵一個踉蹌,沐小狸下墜得猝不及防。

耳風颳得臉頰火辣辣的疼,蹦極不帶這麼玩的!

城門之上的身影墜成一抹銳不可當的光,沐無極瞳孔突的皸裂,搭弓取箭,卻有一人先射一步。

不,這箭射的不是繩索而是人。

“爹……”

這是沐無極在戰場上第一次以父子相稱。目睹箭如流光飛矢,思緒一片空白。

身後的萬人列隊,一陣抽氣。

這分毫不差的一箭,驚慌的,何止一人。

戰野拓也未料到沐頂天的決絕,一眼沐頂天,一眼沐小狸,一個冷漠如斯,一個氣息若無。

利箭如虹,動與不動,戰野拓天人交戰。但經歷過被沐小狸戲耍,他此刻更篤定這不過又一出苦肉計,逼的就是要他出手相阻。

這不是沐小狸?他不信。

沐頂天真能出手取命?他不信。

不止他不信,沐小狸亦是不可置信,這唱的哪一齣?誰忒麼排的劇本?她該啥反應,倒是先給個暗示呀!

數以萬計的目光凝於一點,呼吸止於一瞬。

箭至的一剎,本是毫無生氣的嬌軀忽地一抖,十指向上扯住繩索,藉助風力一甩,腳踏城牆瞬時倒翻,恰恰與箭擦臉而過。

這一動作的完成僅在眨眼間,卻也用盡沐小狸殘餘的力氣,任由身體再次下降,隨着繩索凌空搖擺,旋轉,宛如翩躚於空的血色蝴蝶。

消逝,是它可以預見的歸宿。

沐無極大呼一口氣之後緊緊的盯着沐頂天,以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一個泛着冷光的頭盔,還有射箭之後置於身側微微顫抖的手。

好在,戰野拓也未動了結她的念頭,再次出手,將人拉回原位。

結繩處鮮紅一片,血,由兩隻手腕潺潺而下,身上凝固的血漬,再次被侵染。

“沐頂天,你果真讓我本汗刮目相看,在你心中,女兒性命竟然不值一分,若你妻子在天有靈,怕是會死不瞑目!”

戰野拓冷酷的聲音夾雜着怒氣和暴躁,迴應他的是沐頂天毫無愧色的大笑。

“戰野拓,你做戲入迷,也要看本將軍配不配合!”沐頂天雙手大拍三下,“本將軍就讓你徹底死心!”

極目而望,位列整齊的沐家軍從中間分開讓出一條道,一個身影駕馬緩步而出。

一個慵懶輕蔑的聲音被渾厚的內力從人羣中傳遍空曠的雪地。

“大汗,別來無恙啊!”

一襲銀色衣袍,衣襟飄動悠然若飛,面若秋水,膚似寒冰,眉青若墨裁,而他於戰場血雨中微笑挽繮的姿勢,依舊優雅如前,尊貴如斯。

“軒、轅、澈。”戰野拓吐出三個字,沙啞得聲音無不泄漏出他內心的激動。

“他就是十多年前曾大敗我們的少年神將?”戰野月詫異詢問。

戰野拓未語,墨黑的瞳孔一瞬不瞬的盯着越來越清晰地身影,雙拳緊緊相握。

是怨怒,怨怒他曾是圖爾百姓口口相傳的天蒼大陸唯一的天才戰將,他拼勁一萬分的努力才豎立自己在百姓心中的地位。

是激動,激動今日他終於有機會與他一戰,向世人證明他戰野拓完全有資格與軒轅澈獨孤燁並列於世。

“哥,你們認識?”戰野月繼續追問。

認識?戰野拓濃眉緊蹙,算認識嗎,十年前的匆匆一眼,他居高臨下的欣賞他的垂死掙扎。這也算認識?

“楚王殿下突然大駕光臨,倒是本汗有失遠迎,實在抱歉。”

“若是大汗未曾囚禁本王的愛妃,本王倒也不會出現的如此唐突。”

“你的愛妃?”

“大汗既然得知南月國君密信給本王父皇,怎會不知父皇已經下旨將沐小狸指婚於本王?”軒轅澈玉冠螭帶,長身玉立,身形出鞘名劍,光華厲烈,“怎麼說本王也獨身久已,好不容易有了未婚妻,又怎能不來迎回呢?”

在軒轅澈出現的一刻,沐無極的穴就被解開,誰制止了他的衝動也就不言而喻了。

他怎麼會出現在這,出發前還未聽說,小狸又怎麼成了楚王妃,疑問一團,卻也知曉此時不是好奇之際。

戰野拓不是好應對之人,否則他與沐頂天也不會一再難以平復邊境,甚至變成俘虜。

現在有楚王在,不說拿下閌閬城,至少救下小狸,十之*。

“可是,楚王殿下的岳丈似乎並不在乎您未婚妻的生死。”經過最初的驚訝,戰野拓也恢復了平靜。

“呵呵”軒轅澈抿脣一笑,霎時明媚了寒冬,“大汗難道沒聽清?我岳丈可說了,那城牆之上的,不是他的女兒!”

“你們……”戰野月的話被戰野拓擡手截斷,面色如常,腦袋飛速運轉,要對付軒轅澈,不止一點心力。

“我岳丈七年未見愛女,興許未能認出,但本王豈會認錯自己的愛妃?”軒轅澈擡擡手,露出包紮着紗布的手,“巫行殿果真名不虛傳,若非南月太子的幫忙,本王一時還真救不出愛妃。”

一道暗光驟然由手心射出落於城牆,“哧”一聲城牆裂開一條肉眼可見的裂縫,一隻弧形暗器,深釘其中。

“哥!”戰野月擰眉,這是巫行殿的專用暗器,昨晚巫行殿有人闖入的事他們當即就知曉,但百里雨柔的人回報沐小狸未被救走,難道……

“大汗,別上當!”一聲嬌喝乍響,百里雨柔隨音而現。

不待多予迴應,一躍而起踏上堞垛,雙手布結,虛幻的黑光在手心縈繞。

她的動作很快,可是,有人比她更快。

一道白光從被軒轅澈射出的裂縫倏忽而出,似流光乍現,“呲”的一下咬住繩索。

這不是普通的繩索,那牙也不是普通的獸牙。

沐小狸警醒開眼,圓球任務完成溜之大吉,斜上方,一團黑氣撲面而來。

電石火光間,一道青光自城門的土地之下電射般破土而出,空氣突然薄了薄涼了涼,沐小狸下墜的身體被擁入一個冰冷的懷抱。

很熟悉的味道,很有力道的束縛。

但見步驚天橫劍一掄,劍光如驟雨如疾風,密織似網穿射如電,與來勢洶洶的黑氣轟然相撞。

場面驟然如被點燃的炸彈,再不可收拾。

“攻城!”

號角嘹亮,鼓聲震天。

磨刀赫赫的沐家軍瞬間沸騰,黑壓壓的士兵聚攏,豎着鐵陣般的武器,如長蛇般閃着青色的磷光,威懾人心。

空中飄飛之際,俯瞰間戈矛成林,玄甲耀日,膽氣縱橫,錦旗上,飄揚着飛騰虎躍的“沐”字,熠熠奪目。

這是真正的戰爭場面,人奔馬鳴,凜冽的鐵矛在陽光下倒映着深寒。

撞城門,搭長梯,火箭如雨,青色的城牆密密麻麻翻涌成一片血腥戰場。喊殺聲,驚叫聲,擁擠叫嚷互相踩踏的戰慄聲之中,血光如大幅扇面般淋漓展開,瀰漫出一片腥熱的氣息。

畫面越來越遠,沐小狸依舊彷彿聽見那利刃劃過脖頸極低的聲響,聽起來好似一個人在空曠的冰天雪地裡的嘆息。

……

“吃下!”

半路,步驚天塞進一顆藥丸,服下後沐小狸恢復些許力氣,步驚天身上的寒氣激得她連打兩個寒顫。

“玉人,你這是在地底下埋了多久啊?”

“子時”步驚天瞟她一眼,乾燥的語氣裡不難聽出他的怒意。

沐小狸默了默,此刻約莫申時,他這是在地下潛伏了八個時辰,十六個小時?難怪渾身冷成這樣!

擡眸,清俊的臉龐棱角更加分明:“玉人,你瘦了,我爹不給你飯吃嗎?”

步驚天涼涼的睨着她。

似想到什麼,沐小狸摸向他的手臂,步驚天不躲不避,繼續幹巴巴地:“他說的,好了。”

那麼重的傷,就算有云逸風和天蟬絲,才短短几天,她不認爲能完全恢復。但她也瞭解,以步驚天的執拗,今天這一出要沒他,欺負不了軒轅澈,雲逸風絕對沒好下場。

“你脅迫了雲爺?”他是指雲逸風無疑。

步驚天波瀾不驚的眸光輕淺波動,轉瞬即逝。

時間拉回昨晚亥時。

大雪初歇,深夜森寒凝重,步驚天抱劍坐於房頂,疑似雪人。

忽涼風兩股,門窗微動。步驚天緊隨其後,潛入,但見軒轅澈和獨孤燁端坐上位,沐頂天初睡剛醒。

他們對他視爲空氣,坦然商討對策。那些軍國大事,調兵遣將他全然不懂,只聽懂了今晚軒轅澈和獨孤燁的營救計劃失敗,雙雙負傷。

雲逸風蹣跚而來,似醒未醒,卻是被步驚天一個劍柄敲醒,呲牙咧嘴的幫他們把脈療傷。軒轅澈僅皮肉,獨孤燁的傷勢卻令雲逸風神色凝重。

一盞茶的時間,新的營救計劃出臺,但刪除了獨孤燁和步驚天的份,原因簡單,獨孤燁身中三日斷魂散,不可再妄動一分內力,而步驚天,軒轅澈表示,手傷未愈,這是場勝算未明的惡戰,以免傷上加傷。

雲逸風點頭贊同,他的話步驚天當耳邊風,換做軒轅澈,應該能壓壓他。

可惜雲逸風低估了步驚天如今的心機。當時,步驚天不動聲色,也未發表不同意見,但云逸風茶水喝多出恭之際,步驚天悄無聲息的出現在門口……敲暈、扒衣、倒吊,然後似模似樣的擺出文房四寶,作畫。

雲逸風清醒時便看到五張*畫,還別說,有那麼七八分的逼真。

“你快點把我放了,快點把畫像焚燬,小心爺要你好看!”

“這是小人行徑,你忘恩負義,卑鄙無恥!”

……

罵罵咧咧一陣後,步驚天連眉毛都沒皺一下,繼續作第六張畫。

雲逸風終於罵幹了力氣,頭昏眼花挫敗的問他,到底意欲何爲?

步驚天頓了頓,無辜的擡眸,乾乾的說:“我的手好了沒?”

雲逸風險些一口血噴出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步驚天用實際行動深刻的詮釋了這句話的含義。

沐小狸,你個禍害,跟在你身邊的人也被你帶成了禍害!

本着大丈夫能屈能伸的指導精神,雲逸風風度翩翩的回到房間,義正言辭的表示步驚天現在上可飛天逐鷹,下可入海擒鯨,營救沐小狸,一點問題都沒有,如有任何後果,他一律承擔。

所謂承擔,不過是承擔沐小狸的怒氣。

那個內心冷漠的女子能犧牲三條天蟬絲去救步驚天,可見她對他的重視。

軒轅澈就坡而下,很快安排了步驚天潛伏於城門之下的任務。

曾爲練習耐力,他能在北方極寒的冰潭地下閉氣三天三夜,區區雪土,不在話下。

計劃落實完畢,臨散時軒轅澈笑意點點的朝雲逸風點頭致謝,那狐狸偷腥的表情令雲逸風靈臺一閃,氣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軒轅澈根本就是故意讓步驚天去找自己的麻煩,然後讓自己承擔沐小狸的責問,這個黑心黑肺的傢伙!

軒轅澈風輕雲淡,笑話,他現在跟沐小狸的關係微妙得一觸即發,怎能還擔着步驚天會二次受傷的責任。

再回到此時此刻。

步驚天的輕功出神入化,一會便已遠離那場肅殺。

只是,逃離一場,眼前,又是另一場。

停頓的一瞬,數十死士追至。

步驚天單手摟緊沐小狸,這清瘦得不像樣的身體他不放心放在身後,似乎只有置於懷中還能得到一絲不會再失去的安全感。

亮出破血,青綠色劍光如火光跳躍,步驚天身影斜縱,無數劍光漫天蓋地般向那死士們兜頭罩去,快若星離光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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