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做了一場夢,夢中的方楚楚又回到了自己失去眷兒的那一日。只是這一次,沒有卿陽哥哥的安慰,更沒有爹爹蘇顥的照顧,更重要的是沒有夜凌旭的陪伴。方楚楚自己被劇烈的疼痛撕扯着,忍受着那種刻骨銘心的痛苦。
周身的肌膚彷彿都在燃燒,痛苦中的方楚楚不斷的拉扯着手邊能觸碰到的東西。她熬不過去了吧,這一次,大概沒有人回來救她,她的死期到了,是九泉下的眷兒想要母親了嗎?
夜凌旭撫上方楚楚滾燙的額頭,又讓御醫來診脈一番,“如何御醫,楚楚她還好嗎?”
“娘娘中了風寒,而且還引發了一起其他的病症。”御醫擦着額頭的汗水,“依微臣看,娘娘恐怕是熬不過這一次了。”
“熬不過了?這怎麼可能!”燕墨率先大呼道,一手拎起御醫的領子,揚起拳頭,“你丫的是不是找死,你是御醫,是救人命的大夫,不是宣佈人死亡的閻王。”
夜凌旭也不願相信,眉峰緊蹙,“再去把其他御醫全部請過來,朕不相信楚楚會捨得離開朕!”縱然兩人之間有再多的爭吵,再多的不合,夜凌旭也不會相信方楚楚會拋棄他先走一步。
話到此處,夜凌旭的臉色早已陰雲密佈,沉聲道:“要不然就貼皇榜出去,誰若是能救活楚楚,朕賞賜黃金萬兩。”
“皇上您彆着急,其他御醫一定會有辦法的。”倚蘭抓着方楚楚伸在外面的那隻手,看着她慘白的臉緩緩緩緩流下眼淚。
因爲方楚楚高燒不退,夜凌旭聽從御醫的話,親自端來涼水給她擦拭身子以降體溫。每擦拭一次,方楚楚身上的溫度便會低一些,可是還沒等夜凌旭來得及高興,溫度又再一次升了上去。
如此反覆無常,夜凌旭當真擔心她會燒壞了。而且那冰水極冰,直接擦在她身上也怕她受不住。
左思右想下,夜凌旭忽的起身走出殿外,看着結了薄冰的池面,脫下龍袍二話不說往下一跳。
“殿下!”
衆人驚呼出聲,有人甚至想要跳下去將夜凌旭撈起。
可是夜凌旭卻陰沉着臉色,穩穩的定在池中,“誰敢來,朕要了他的腦袋!”
此言一出,再沒人敢下去救人,夜凌旭足足在冰天雪地裡待了兩個時辰,等自己全身上下涼透之後才從池塘中起身。擦拭乾淨身上的水珠後,鑽進方楚楚的被子中,用自己冰冷的身體幫她降低溫度。
“皇上……”衆人在屏風後看着,心中說不出的難受。
倚蘭作爲女子,如此感人場面早已忍不住淚崩,若是此生能得一個像皇上這麼體貼楚楚的人喜歡,她折壽十年也願意了。
整整一夜,只要體溫上升夜凌旭便跳入池中,冰冷之後再爬上來抱住方楚楚,連御醫都不敢相信的是,在夜凌旭這樣的原始方法之下,方楚楚竟然真的退燒了。
“退了,就好……”夜凌旭欣慰一笑,卻見旁邊的楊榮着急道:“殿下!”語氣中帶着無比的驚慌,這是夜凌旭暈倒之前,最後的意識。
兩人都暈倒了,好在方楚楚已經退燒,夜凌旭底子好,御醫也說兩人喝下藥,休息一晚明日便會醒來。
可是到了第二日,夜凌旭真的醒了,只是,一旁的方楚楚卻還是雙眸緊閉,一點清醒的跡象都沒有。“御醫,楚楚她爲何還不醒?”夜凌旭雙眸擔憂的看着方楚楚。
御醫也奇怪,按理說方楚楚的燒已退了,服了藥之後該醒過來了纔是。“容微臣再替娘娘把把脈。”
御醫院一干御醫又是把脈又是觀面相,還有人拿着古書翻閱,最終得出結論,“娘娘不是單純的落水發燒,是,是……”
“快說!”見御醫吞吞吐吐,夜凌旭心中預感越來越不好了。
御醫深呼吸,“娘娘是染了時疫。”
“時疫?”夜凌旭怎麼都不敢相信,現如今哪裡來的時疫?語氣一變,當機立斷道:“去查清楚,無論如何朕一定要知道這時疫是何人傳到宮中來的,是何人要加害楚楚?”
她已經多月沒有出過皇宮,若不是有人故意爲之,怎麼可能!
診出時疫之後,御醫驚慌跪下,“皇上龍體爲重,還請皇上先行離開這未央宮,照顧娘娘的事情,就交給微臣等人吧。”
夜凌旭冷着臉,“朕知道你們擔心朕也染上時疫,可是你們看到了,朕的身子很好,不會有問題的。”夜凌旭說着,走回牀上抱住方楚楚,“你現在不需要擔心我,只需要趕緊想辦法研究出方子,先把楚楚救了再說。”
“皇上!”御醫緊張道:“您是一國之君,您若倒了,天下人怎麼辦?”
“朕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先救人再說。”
御醫搖頭嘆息,卻又不得不聽從夜凌旭的命令,沉聲道:“從今日起,只要是娘娘曾經接觸過的東西,上下灑藥。接觸娘娘的人,必須以白巾遮住口鼻,一日換三次,白巾用過之後用沸水燙了,現在也沒有太陽,真是……”
“倚蘭你聽到了嗎?”夜凌旭全然沒將御醫最後的嘆息放在眼裡,側目看着一旁的倚蘭交代道。
倚蘭俯身領命,轉身要去辦差事,卻想起一件事情,“皇上,娘娘感染時疫這件事只怕不日就會傳開,若到時候湘南王知道了怎麼辦?”
夜凌旭沉吟片刻,“這件事瞞不住的,楊榮,你修書一封告訴湘南王這件事。信中徵求他的意見,如他要來衛國,你親自去迎接。”
“現在齊國同遼楚攻打我們,現在去請湘南王,是不是不太合適?”楊榮遲疑了。
夜凌旭沉默片刻,“他是湘南王沒錯,可他也是楚楚的父親,楚楚出事,他理應知道。”
“是!”楊榮抱拳離開。
燕墨也被派去調查時疫的來源,各人皆有自己的任務,而且時間緊任務重。
方楚楚的狀況可以算是很糟糕,時疫加上風寒,簡直是性命垂危。湘南王聽說此事,二話不說當日便啓程往衛國奔去,臨走前,已經繼承皇位的蘇卿陽卻專門見了蘇顥一面。
“皇叔,去把楚楚帶回來吧。”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如今的蘇卿陽身上早已褪去稚嫩,眉目間只剩下成熟。
蘇顥微楞,“卿陽你要知道,這件事不是皇叔能決定的。”
“但若皇叔你任由楚楚自己決定,只怕將來她的日子會更不好過,據朕所知,夜凌旭已經答應了和燕國公主的聯姻,只怕不日衛國便會有新後。到時候楚楚的境地,您想過嗎?”
蘇顥還在猶豫,蘇卿陽緊接着扔出一個重磅炸彈,“更何況朕懷疑這次楚楚感染時疫也與這燕國公主脫不了干係,如今五國之中,只有燕遼交界處爆發了時疫。您覺得,楚楚待在衛國,還會有安生日子嗎?”
蘇顥雙眸大睜,溫和的眸子裡盛滿了憤怒,“燕國公主!”
幽州城,未央宮內,一個個御醫給方楚楚診治後,都深感自己醫術不佳。
夜凌旭已經衣不解帶守在她牀前多日,見御醫們一個個都垂頭喪氣的模樣,沉吟片刻,“皇榜有人揭了嗎?”
“還沒。”倚蘭搖頭,不知是這時疫太突然還是怎的,皇榜貼出去好幾日了,竟連一個敢嘗試的人都沒有。
這一夜,方楚楚已是渾身發燙,比起之前更爲糟糕。現在夜凌旭爲她降溫已經不起絲毫作用了,用御醫開的方子喂她喝下兩服藥,卻見她半分睜眼的跡象都沒有,心不知不覺間沉到了谷底。
“楚楚。”夜凌旭握住她的玉手,明知道她此時聽不見,卻忍不住的道:“是我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只要你能醒來,我不要什麼燕國公主了,江山有什麼關係,你我在一起就能度過一切困難。”
他一手握着方楚楚的手,絲毫不怕自己被感染時疫,耐心的用打溼的帕子替她擦着身上的香汗,一遍又一遍。
直到天亮快要上早朝之前,夜凌旭才緩緩起身,叫來外面的倚蘭,“你好生照看着楚楚,朕去去就回。”若不是現在戰況緊急,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離開楚楚身邊半步的。
臨走前,夜凌旭又低沉道:“再去看看皇榜有沒有人接,若是仍然沒有,把賞金再翻一倍。或者,朕可以賞給他們官位,只要他們能救活楚楚……”
倚蘭從未見過夜凌旭這般,在他心目中,夜凌旭不管遇到什麼事情都是處變不驚的。不過自從遇上方楚楚之後,好像很多既定的事情都改變了,就好像現在,一向注重形象的他,竟滿臉胡茬就想要去上朝了。
倚蘭不忍心的別過頭,“皇上,要不奴婢先爲您颳了這胡茬吧。”
夜凌旭牛頭,看着銅鏡中的自己,面色憔悴,雙眼也是霧濛濛的一片,下巴上還長出了不短的胡茬。嘆息一聲,“沒關係,你照顧好楚楚,朕去上朝了。”
“皇上,您還沒換龍袍……”倚蘭輕聲提醒道。方楚楚病後,皇上真的像失了魂魄一般。
早知現在,他當初便會決然的拒絕燕國公主,管它什麼江山社稷。
人生苦短花期有限,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