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聞言,發虛的眼神不斷望邊上的簾子後看去。
方楚楚卻不明所以,她要利用自己最後這個身份去見夜凌旭一面,當面問清楚他爲什麼要這樣對待自己?他明明知道,慕裴之所以會來到衛宮,都是爲了救她。
“那,那既然如此就不用跪了吧。”大理寺卿斟酌片刻,眼神虛無的看了簾後一眼,打開公文,“皇后與其宮人力證,說您穢亂宮闈,這一罪名,你可承認?”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敢問大人,如果我力證皇后失德,你也敢把皇后抓過來審問嗎?”
“這……這……”大理寺卿一陣遲疑,晉文娘娘之所以來到這裡都是皇上旨意,大家都明白皇后不過是被皇上當槍使了。偏生這晉文娘娘卻抓住皇后不放,這該如何是好?
想了片刻,大理寺卿才緩緩開口,“不僅是皇后的人證明你有罪,皇宮中人看見你與男子私會的畫面並不少。”說着,大理寺卿將目光轉向一旁的慕裴,但見他雖沉默着,可一雙清冽眼眸全凝在方楚楚的身上,那炙熱的眼神就算他想忽略都難。
想到這裡,大理寺卿悄悄往簾子後又看了一眼,不知裡面的人看見這視線,會是怎樣的神情。
“大人,有些事不僅要講人證,還要講物證的。”方楚楚見他目光不時看向簾後,眉頭微皺,呼喚道:“大人,您在看什麼?”
“沒什麼,脖子有些不舒服。”大理寺卿連忙拉回自己的視線,沉眸道:“郡主呀,事到如今您就認了吧,否則傳出去事情多不好聽。大家都是明白人,皇上也只是要一個交代罷了,您認了,到時候皇上寫下一封休書,從此大家各走各路,豈不更好?”
方楚楚清瑩的眸子閃過譏諷,原來這纔是夜凌旭真正的目的。纔剛迎娶了新後,這麼快就迫不及待的要將自己趕走?還是他有什麼難言之隱,方楚楚在心中暗道,不行,她一定要想辦法見上夜凌旭一面,不論他的真正目的是什麼,她都要親口聽他說出來。
無法讓方楚楚認罪,又不敢對她用刑,大理寺卿可謂是百般爲難。輕咳兩聲,“休堂,本官先渴了。”
“搞什麼鬼?”方楚楚不明所以的看着他,順着他的眼神往珠簾後看去,可惜簾子遮得結結實實的,她啥也看不見。
暫停休息的半個時辰裡,慕裴不止一次的偷看方楚楚,心中的話多次想要問出口卻找不到一個合適的時機。
方楚楚卻全然沒有注意到慕裴的不對勁,一心只想着她要怎樣才能和夜凌旭見上一面,不管發生了什麼,她都要當面問個清楚。
簾子後方,大理寺卿匍匐在男人腳下,惶恐道:“晉文娘娘的態度實在太過強硬,微臣,當真不知如何是好。”
夜凌旭鷙冷的眸子微眯,把玩着手中的玉佩沉吟片刻,“注意你的言辭,從今以後衛國再無晉文娘娘,郡主她若是認了,好生讓她走。”
“若是不認呢?”大理寺卿偷偷擡頭看了夜凌旭一樣,只見他的臉色實在陰沉到了極點,難道傳聞所說竟是真的?當初皇上身爲太子的時候迎娶齊國郡主,其實都只是爲了穩固自己太子之位?
“不認,該如何就如何。”夜凌旭幽邃眼眸穿過簾子,似能看到大堂中的方楚楚,想必她現在一定還沒死心,一定想着見自己一面當面說清楚。可若是真的見了面,他只怕自己會忍不住將她留下,這樣只會害了她一輩子……
輕嘆一聲,“按律,後宮嬪妃若不遵守三從四德,該打入冷宮永世不得安生。可她還是齊國郡主,若這樣不明不白讓她死了只會引起兩國戰爭,你好生勸告,最好讓她識趣離開。”
“是,微臣遵旨。”大理寺卿點頭,看來皇上已經下定決心,反正現在有了皇后,這晉文娘娘,不對,齊國郡主想必也沒什麼利用價值。
從簾子後走出,大理寺卿已經理清思路,接下來要如何對付方楚楚心中已然明白。
“大人可想好了,如果沒有證據證明我是有罪之身,還請你立刻放了我。”方楚楚見他出來,昂首挺胸走上前。
“豈有此理,一介罪婦豈敢用這種口氣同本官說話,來人,拉下去杖責二十!”大理寺卿一改剛纔的柔弱態度,如罵街潑婦一般蠻不講理,方楚楚才說來一句,他立即不問青紅皁白的讓人行刑。
“有我在,我看誰敢!”方楚楚還沒弄清楚怎麼回事,慕裴已經拔劍和朝廷的侍衛扭打在了一起。
這些侍衛多數不過是混口飯吃的,武功哪裡能比得上有高人指點的慕裴,不過眨眼功夫,慕裴已經將大堂上十幾個侍衛給解決掉了。
“來人了,齊國郡主要殺人了!”所有的疑惑,在大理寺卿喊出這句話的時候方楚楚一切都明白了,原來人家要的就是逼她奮起反抗。她若不反抗這些人還拿她沒辦法,可若稍有反抗,結局就是現在這樣……
在大理寺卿的一聲呼喚後,四面八方瞬間涌入大批弓箭手,慕裴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人家手裡還有弓箭。
小心翼翼的將方楚楚護在自己的身後,低聲道:“郡主,不管一會兒發生什麼,您只需要躲在我背後就好。”
“慕裴。”方楚楚輕聲喚道,看着眼前準備有序的弓箭手,電光火石間好像明白了什麼。目光唰的轉向簾子之後,高聲道:“夜凌旭,我知道你在裡面,你若想我離開直言便是,不如如此。”
本來還只是懷疑,可在方楚楚說完這句話後,清楚的看見簾子後一個影子在光影下猛地一晃。
呵,方楚楚冷笑,原來真的是他,他就坐在距離自己不過五米的地方。卻這樣看着她被他的臣子質問,看着她深陷箭林卻無動於衷。眼中漫了水霧,模糊視線望向簾後,“我相信你是有苦衷的,你告訴我,我和你一起分擔好嗎?”
夜凌旭本都要心軟了,可在聽見她要同自己一起分擔自己的痛楚時,夜凌旭猛地便得理智無比。不行,他寧可自己一個人孤零零的死去,也不要方楚楚看着他慘死的模樣。
更何況,若此時不讓方楚楚死心,在自己死後,難道要她孤獨終老嗎?
大步起身掀開簾子,帶着憤怒的俊臉映入方楚楚的眼眸,大喜,正要上前,卻聽他仰頭大笑起來。跟在他身邊也有兩三年了,太明白不過他這笑代表了什麼意思。
方楚楚緩緩收回自己的步子,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譏諷一笑後,黑譚似的邪眸往方楚楚全身上下打量一遍,“說清楚,你要朕說什麼?難道要朕當着天下人承認這幾年利用了你,還是要朕明明白白的告訴你:皇后比你好,她雖沒你美,可至少朕是她的第一個男人。”
“你!”這是方楚楚心中永遠的痛,當初失身夜辰朔,爲他打過一個孩子,這段往事知道的人不少。可自打她重新以齊國郡主的身份出現在世人眼中,幾乎已經沒人去提這件事,而她,也隨着時間的流逝將這份痛長埋心底。
沒想到今日,他竟然爲了一個質質,親口在衆人面前撕開她最痛的傷疤。
方楚楚雙腿一軟,快要跌倒之際卻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擡頭,對上慕裴一雙清冽的眸子,眼中的失落毫不掩飾。
夜凌旭見她暈倒的剎那幾乎已經邁開步子,可隨即看見站在她身側的慕裴先自己一步將她接住,心中難受的同時卻也欣慰。至少,沒了自己的保護她還有可依靠的人,據他觀察,慕裴這人雖只是一個安定候,好歹是世家,楚楚就算日後真的跟了他,也不算委屈……
“看吧,說你和慕裴有什麼你還不承認,如今朕親眼所見,你還有什麼好解釋的?”夜凌旭低頭斂去眼中不該有的情緒,再次擡眸,黑譚的眸中已是一片諷刺。
方楚楚此時已經無力再和他多說什麼,不相信你的人再怎樣解釋他也不會相信的。
“好,既然你不相信,寫一封和離書給我,總是可以的吧?”方楚楚不知自己用了多少力氣才說出這句話,人生的第二封和離書,當初她怎麼也沒有想到,竟真的會有。
“和離書?”夜凌旭狂笑道:“女子應三從四德,你失貞在先,還無所出,難道不該是休書嗎?”
“夜凌旭!”今日夜凌旭一個個將方楚楚的傷疤揭開,饒是一向淡定的慕裴也忍耐不了了,握拳衝上前,偏生被方楚楚拉住了衣袖。
只見她面如死灰的朝慕裴搖搖頭,“罷了,反正都是罪,一個和兩個又有什麼區別?”低頭苦澀一笑,眼眸微垂看着夜凌旭腳上的鞋子,曾經她告訴他,送人千萬不要送鞋子,因爲這是送人離開的意思。
“好,我走,休書你寫好,我過幾日來拿。”方楚楚忽然的想通,讓夜凌旭格外不解,看着她遠去的模樣,心尖如刺扎着一般。雖說自己希望她能趕緊離開自己,可是如比預想的還要快速,他又有些適應不了。
逆着光,夜凌旭竭力想要看清方楚楚的表情,可是他失敗了,此時她整個人被慕裴擁簇在懷中,若不是那顫動的睫翼,他差點就要以爲她是睡着了。
方楚楚渾身發顫,若不是依靠在慕裴懷中,只怕她早已支撐不住。
“從此以後,別讓朕在看見你!”臨走前,夜凌旭下了最後通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