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公子,那就裡面請。”蕭瀛招呼祁鄖,祁鄖也不客氣,跟在蕭瀛的輪椅後進了屋子。長壽退下去張羅茶水。待屋裡只有他們二人時,祁鄖自嘲的嘆了口氣,這纔開口笑道,“蕭公子,我呢,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今天我來這裡是想跟你說明一件事情的,也希望你能幫忙。”
蕭瀛俊俊眉一挑,“但說無妨,如果蕭某能幫到祁公子的會盡力幫忙的。”
“事情是這樣的……”祁鄖徐徐開口說去……喧鬧的白日很快的就被黑夜取代了。灰濛的天空掛着一輪殘月,清冷的冷風吹的人倒是多了幾分涼意。
今夜,夜辰朔做東,要給蕭瀛和方雪鳶接風。
席上,美酒珍饈,舞姬曼舞,一派熱鬧的模樣。
柳芊芊和方雪鳶也經過一個下午的相識,迅速的打成了一片,倆人時不時的交頭接耳說幾句,熟稔的程度幾近於親姐妹一般。
而蕭瀛從坐到席上,神情便是疲憊倦怠的。夜辰朔幾次三番的想要開口和他寒暄幾句,蕭瀛的態度卻似十分的冷漠,對夜辰朔的回答也只做到問之**回答一二。
反觀蕭瀛的沉默,今晚的祁鄖氣色照舊,一隻清澈如泉水的眼睛偶爾的看了看方雪鳶,猜測着方雪鳶和柳芊芊會在什麼時候把他和方楚楚花朝節那夜的事情說出來。
至於林妙雲李豔她們,她們被安排在另一張桌上,她們的存在感就明顯的被削弱了。
看似平靜的一頓接風宴,內力卻是洶涌澎湃,每個人都各懷着鬼胎。
因爲這次蕭瀛方雪鳶是打着來看望方楚楚的旗號來的。所以,這種場合裡,方楚楚還是有必要象徵性的出席一下的。
也因爲這一點,今夜的她暫時不用被鎖鏈鎖着,囚困在那間小院。
當她由着龔嬤嬤帶領,走進客廳的那一刻,場上衆人的目光迅速的匯聚在她的身上。
她舉步輕盈,藕色的羅裙上有倆條同色的流蘇,峨眉淡掃眉眼含春,頭上贊着一朵最爲普通的海棠花,香嬌玉嫩秀靨如花嬌,指如削蔥根口如含朱丹,腮邊倆縷髮絲隨風輕柔拂面,平添幾分誘人的風情。
所有的人都以爲她被囚禁在小院裡,肯定會自甘墮落,出席這種場面必定是邋遢不堪的形象。
可沒有想到,她的精氣神,她身上的打扮,還有她清瑩瑩轉動的眼眸,這一切似乎都在昭示着一點,她在被囚禁的這段日子似乎過的挺不錯的。
當即柳芊芊的眼裡就噴火了,方雪鳶也是冷睨了方楚楚一眼,扭過頭,不去看方楚楚。
方楚楚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別人想要看她的笑話,她偏偏不讓別人看到她的笑話,相反,她還要活的越好,氣死那些想要看她笑話的人。
“王爺。”她走上前,忍着心裡翻滾的噁心,向夜辰朔屈身行禮。夜辰朔幽深的眸底迅速掠過一抹類似與“驚豔”的神采,但轉瞬即逝。
“找個位置坐吧。”覺察到自己看她的眼神有問題,夜辰朔迅速的別過眼睛,冷淡道。
方楚楚往桌上環視一圈,發現方雪鳶緊挨着柳芊芊做,而蕭瀛則挑了個偏僻的位置坐着,旁邊正空着位置呢。
她嘴角微微一揚,綻開一抹淡淡的笑容,直接走到蕭瀛的身邊,坐下,朝蕭瀛彎了彎嘴角,“擔擾了!”
她和方雪鳶相處了十多年,自然能猜的到方雪鳶能坐到柳芊芊身邊,那必定是已經和柳芊芊結盟了。既然這樣,她也不客氣,直接往蕭瀛身邊一坐。
她倒是要看看方雪鳶會如何的反應。
果然,方雪鳶看見方楚楚坐在蕭瀛身邊,又想到蕭瀛心裡一直記掛着方楚楚,心裡把方楚楚咒罵了幾遍,恨不得直接把方楚楚碎屍萬段。幸好柳芊芊拉住了她,給她投了一個眼色,方雪鳶會意,又恨恨的剜了方楚楚一眼。
從方楚楚坐下的那一刻,蕭瀛一顆心就緊張的“砰砰”亂跳起來,鼻間縈繞着淡淡的清香,他整個人既緊張又忐忑。無數個夢裡夢到的情景突然一下子就實現了,他和她竟然離的這麼近。
手裡馬上便有一層薄汗滲出,他蒼白的臉頰開始發燙,不知道要怎麼迴應方楚楚的話。
方楚楚本來也沒有想得到蕭瀛的迴應,見他不說話,她也垂着長而翹的眼睫坐在那邊,彷彿老僧入定一般,只盯着自己眼前的那一小寸的地方。
夜辰朔緊繃着面容,冷冷的雙目定定的落在她的身上。
這個女人,場上這麼多空的位置不坐,她偏偏往蕭瀛的那邊擠做什麼?
不要又搞什麼花樣了吧?
柳芊芊仰頭,發現自從方楚楚走進客廳後,夜辰朔的視線一直落在方楚楚的身上。她心裡嫉妒,假裝咳嗽了一聲,輕聲的提醒道,“表哥,既然人來的差不多了,直接上主菜吧。”
夜辰朔被她提醒了,這才收回自己的目光,吩咐管家上主菜。而他本人則招呼大家吃菜。方楚楚也不跟夜辰朔客氣,他說可以吃了,她便優雅的拿起筷子,認真的吃了起來。
她的吃相很優雅,舉手投足之間散發着不同往日的迷人氣息。
蕭瀛坐在她旁邊,一頓飯吃的食不知味。
一頓飯後,下人撤走桌上的飯菜,又端了些甜品上來。柳芊芊藉機想要踩方楚楚,便奉承了方雪鳶幾句,要讓方雪鳶這個幽州城“第一才女”在夜辰朔面前露一手。
方雪鳶假意的推辭了幾句,便讓人準備文房四寶,鋪好宣紙,提筆蘸了蘸墨汁,在宣紙上龍飛鳳舞的寫下了四句古詩。
迎春故早發,獨自不疑寒。
畏落衆花後,無人別意看。
不得不說,雖然方雪鳶嫁進蕭家後便許久不曾拿筆了。但基礎在那裡擺着,寫的再難看,也比一般的人的好看許多。
所以當方雪鳶最後收筆時,柳芊芊脣邊已經露出了笑容,“蕭夫人幽州城第一才女的身份果然不是浪得虛名。你這手簪花小字寫的可真好。”
方雪鳶虛榮得到滿足,便又嬌笑着奉承柳芊芊道,“芊芊姑娘說笑了,這簪花小字倒也不難。不過多練幾回就可以了。倒是這首詩,是送給芊芊姑娘的。雖然只和芊芊姑娘相處短短的半日,但是民婦倒覺得這首梅花詩用來形容芊芊姑娘最爲貼切了。”
方楚楚聞言,擡頭瞟了一眼柳芊芊。這方雪鳶爲了奉承柳芊芊,倒還把梅花給擡出來了。這世上若真的有梅花仙子,聽了方雪鳶的話估計得去洗耳朵了。
壞銀,不帶這樣糟蹋梅花的。
柳芊芊眼角掃了角落裡的方楚楚一眼,嘴角輕輕勾起,笑靨如花,“蕭夫人謬讚。不過芊芊一直聽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蕭夫人既然是幽州城的第一才女,想必你姐姐也應該不錯吧。”
這話就將矛頭直接指向了方楚楚。方楚楚還來不及開口回答,方雪鳶卻謙虛的笑了笑,也也不着痕跡的掃了一眼方楚楚,那甩過去的眸光看似溫和,卻帶着濃濃的醋意與不屑。
“民婦的姐姐謙虛,要是真的論起來,她可比民婦厲害多了。芊芊姑娘要是有興趣,大可以讓民婦的姐姐也露下身手。”她這話看似擡高了方楚楚的地位,但明眼人一聽就知道方雪鳶在羞辱方楚楚。
方雪鳶既然是幽州城的第一才女,而方楚楚在前十多年又一直籍籍無名,方楚楚又怎麼可能比方雪鳶厲害呢。
方雪鳶讓方楚楚露下身手,左不過就是爲了讓方楚楚在衆目睽睽之下獻醜。
蕭瀛面露厭棄的望了一眼方雪鳶,再回頭看了看方楚楚,見方楚楚雙手拖着下巴,正饒有興趣盯着方雪鳶看,臉上完全沒有惱意,他胸口一震,扶着輪椅扶手的手指微微一緊,恨不得現在馬上上前把方雪鳶拽下來。
柳芊芊邊聽臉色露出一抹不屑的微笑,“可惜啊,芊芊實在沒有眼福見到夫人展露才藝啊。”
方雪鳶馬上配合的向方楚楚看去,勾着嘴角,一語成讖的笑道,“姐姐,難得芊芊姑娘想要看,要不你就在我們面前小露下身手吧。你現在怎麼說也是靖王爺的侍妾,可不能再像先前那般的藏拙了。”
看倆人這架勢是非逼得她“小露身手”了,方楚楚沒有回答她們的話,而是徑直的從餐桌上站起身來,走到方雪鳶站着的書案前,拿起硯臺上的毛筆,在宣紙試着寫了個字,也是簪花小字,字跡娟秀又不失大方端莊。
擡頭看見柳芊芊和方雪鳶皆面露鄙夷的看着她,她索性又提起一支筆,雙手同時運筆寫下了兩行字。
昔日寒山問拾得曰:世間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惡我騙我如何處治乎?
拾得雲:只是忍他讓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幾年你且看他。
小時候她孃親走的早,乳孃在的時候,也曾偷偷的塞過書本教她念字作畫。她的二孃總是說她的孃親是狐狸精,下賤坯子。
可是從乳孃告訴她,她的孃親是個極有才識的女子,只是後來家道敗落,這才讓方富貴鑽了個空。當她孃親嫁給方富貴時,世人皆說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可惜啊,這牛糞還是不怎麼珍惜那朵鮮花。
其實方雪鳶說的沒錯,她這個做姐姐真的沒有妹妹有才能。不過她這些年一直努力着。
她不會作詩不會唱歌不會論道……方雪鳶會的她都不怎麼會。
但是在冗長的家務中,她還是堅持了下來倆件事,一是吹壎,二便是這雙手寫梅花篆的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