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啊?難道成了啞巴了?”又臣笑揶她,不急不緩地催她。
影兒的思維被拉回到老闆娘身上,愁容乍現在她清秀的芙容上:“那時我確實是在找人。因爲老王爺定要我馬上就走,所以我都來不及同老闆娘告別。她對我有恩,我卻不能和她說聲再見,總覺得心裡酸酸的,很不是滋味。”
“無妨,下次有空我再帶你出來看她便成。”她的心情亦影響着他的情緒,安慰失落的她就成了自己不可推卸的職責。
“真的?!”
“我還沒這麼無聊來騙女人。”又臣無奈地覷了大驚小怪的影兒一眼,有必要那麼興奮麼?當日重逢的時候都沒這麼激動。==
“老闆娘其實很可憐,她的丈夫在好多年前就離家出走了。有人說是去外地做了生意,有人說是外面勾搭上了別的女人,反正各種留言都有,但是老闆娘還是一個人挺過來了,而且還把歌坊的生意做得那麼大,其實她真的很不容易。”不知道爲什麼會這麼感性地同他說這些,理智告訴她他並不是一個合適的傾訴對象。
“你同情她。想幫她嗎?”又臣平寧地問道。
影兒誠懇地點了點頭,然後又傻傻地搖了搖頭:“我想幫,可是沒有能力幫。”
又臣只是靜靜地端詳着她漠然傷心的樣子,沒再更多的說任何一個字,氤氳的深瞳掩埋起他沉詭的決定,他一向如此,內斂、不易被洞察窺測——
她的心願就是他的責任,再難他也一定會替她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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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溪苑依在,所有的擺設還是維持影兒離開前的樣子,這是又臣特別規定的,任何人都不得擅自移動房內的所有物品,但是唯一與以往不同的是檀溪苑再也不是冷宮的代名詞,在影兒失蹤的這段時間這裡一直有重兵把守,儼然成爲王府上下最神聖的地方。
又臣知道影兒喜歡安靜的個性,重新給她安排住所的時候還是最先想到幽靜的檀溪苑,只是這已不再具有以前懲治的性質,僅僅是單純地考慮到她喜靜的性情。另外他深埋在心底的原因便是這裡有他們共同的回憶,也許可能對喚起她的記憶有所幫助。
不過到底要住哪裡,最後的決定權在在她自己身上,他亦不會再勉強她。
天知道他有多渴望以前的影兒回來,當着她的面向她懺悔,告訴他心底最真實的聲音,雖然現在的她也很惹他憐愛,可不管他說什麼沒有了記憶的她都不能徹底聽懂。有時他會有種無名的失落,攪得他的心緒直直地跌落低谷,如果換作是以前的她,說不定她能懂他。但是事實沒有也許,世間的事物總是變幻莫測,他無數次的對天起咒,只要她能想起他,不管用什麼方式、讓他付出多少代價他都不會吝惜,可是這樣的詛咒又有什麼用處,再多的咒語都無法解開她已然塵封的過去。
現在的她對自己無言的抗拒總是讓他的心隱隱抽痛,把這一切當成是他應受的懲罰或許能讓他稍稍“苦中作樂”一點,如此悲哀的結果,想不到會是他拿到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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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恆龍殿)
剛回到王府沒有半個時辰,公務纏身的又臣便欲趕往樞密院處理政務。這些天朝內的軍務大事不斷,雖然暫住歌坊的日子他白天也會去辦公,但是依舊沒有辦法全神貫注地面對霎那間變得無比枯燥的公文,也就是積了沒幾天的功夫,那些未處理的文件業已堆得同小山一般。爲了以便日後留出空閒的時間幫她恢復記憶,又臣務必要在今晚把餘下的事情全部掃蕩乾淨。
“有什麼需要的就和下人說,或者讓人到樞密院找我都可以。”在聶娘和老王爺走後,又臣面露關切地向影兒申明她獨有的特權,他從前所有的女人都沒有任意打擾他辦公的權利。
“不用那麼麻煩了,我自己可以照顧好自己。”面對着一個迥然不同的新環境,影兒顯得有些侷促,難道她真的要和他住在一起嗎?想想都好可怕,如此讓人捉摸不定的男人她怎麼應付得了?
又臣不置可否地笑笑,彷彿可以洞察她心事一般地直戳她正在擔心的軟肋:“那你就好好休息,我想你應該不會馬上適應同我共處一室,所以已經交代了下人等會兒陪你去挑選適合的房間,明天我會過去看你。”
又臣瞭解她對自己還存在的不信任,但是他有耐心,雖然他不知道自己少得可憐的耐心到底可以支持多久,可只要是爲了她,他會堅持到自己承受力的底限。
“我不用住這?”她確實不想住在“他的房間”裡是事實,可這話由一向慣於“霸王硬上弓”的他說出口總是讓影兒感覺很奇怪。
他什麼時候變得那麼善良了,她所認識的他不是應該是那種一直喜歡勉強她的霸道傢伙嗎?
“還是我會錯了意,你其實想住在這裡?”見影兒反應遲緩,又臣用着把賞的眼光審視着她,嘴裡還很不協調地發出一聲輕嗤,故意拿話逗弄她。
“我恨不得燒高香感謝老天保佑我不必被威脅留在這個可怕的地方,你知道我有多畏懼討厭和你獨處!”其實當長輩們離開,整個屋子裡就剩下他和自己兩個人的時候她就覺得渾身不自在了。只要想到可能要和他孤男寡女地共同生活在一個空間裡她就全身起了雞皮疙瘩,還好最後他並不要求自己一定要住在恆龍殿。算是老天聽到了自己的祈願,她也終於可以鬆掉老大一口氣了!
又臣俊眉輕攏,忽而見掠過的幾片烏雲泄露着他欲掩藏的失落情緒:“你也累了,上牀躺一會兒吧,我會讓紫玉和明珠馬上就會來。”
他刷然陰沉的臉色很臭,沉重地轉過身,就算瞎子估計也能瞧出他心底的不快——她的話總是能讓他變得喜憂無常,連他自己都開始氣憤這個在她面前不能完全把握住自己情緒的安又臣!他想要僞裝出一副釋然微笑的樣子,就算之前很多次努力表現出的一樣,可是她的那句“畏懼討厭和他獨處”徹底把他打回原形!
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他完全不再是那個對任何事都無所謂的自己了?她的漠視是他最受不了的舉動,所有人的話他都可以不在乎,但是她的他卻做不到!
又臣背轉的身影沒有再作過多的停留,徑直離開了殿宇,瞬間寬敞地有些清涼的屋子就剩下影兒一個人了。
她知道他在生氣,說實話,她也不是故意的,可是她心底總是有層揮之不去、但又道不明白的陰影,她總是知覺地認爲他會造成她的威脅,他對教她痛苦!
對他的距離感就像是她天生的保護劑,不讓他靠近纔可以徹底杜絕受傷的可能性,給她自由的空間纔可以讓她重新輕鬆地呼吸。
她是在逃避,她是在躲閃,可是卻沒辦法阻止自己不這樣做,她的感覺她根本無法駕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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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和紫玉遵從又臣的吩咐,帶着影兒到處逛了一圈,最後影兒還是選中了以前居住過的檀溪苑,她喜歡這兒與世隔絕的清淨,近乎世外桃源般的美妙。
“娘娘,這裡的環境您還喜歡嗎?以前你曾經住過這裡,但是我和紫玉沒法陪在您身邊,現在多謝王爺垂恩,成全了我和紫玉想要伺候您的一番心意。”主僕三人並排齊跨進檀溪苑的門檻,明珠在一旁興奮地解釋着。她同紫玉曾主動向又臣請纓,懇請等影娘娘回來後繼續主僕情誼,幸好少王爺很快恩准了她們的要求,因此今天才由兩人陪同影兒到處走走,在王府內挑選出滿意的寢殿。
影兒仔細環顧了檀溪苑好幾遍,小腳不由自主地踱到一架古琴身旁,倩白的柔荑熟練地撫弄着琴身,純熟的職業手法不禁讓紫玉和明珠都驚奇地瞪大了眼睛,原來怎麼不知道娘娘還有這技藝?
“我以前住過這裡嗎?可是我卻什麼印象都沒有了。”影兒突然不經意地問出了話,語氣更像是在自問自答。
沒有才好嘞,娘娘冷宮的淒涼生活還是忘了爲好,否則記起來要多傷心哪!明珠心裡悄悄地嘀咕着,但是嘴上卻隻字未敢提起,閉得死緊的口風讓人不得不懷疑有沒有套話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