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足幻境,眼界依舊黯黑一片。跳動的心,在恍惚,彷彿迷失,迷失在過往那段不美好、刻苦銘心記憶。
記憶中,那天微風乍起,鮮花馥郁,沁人心脾。滿地黃花,一望無垠,接應天地,金燦燦光線照耀在接天際黃花上,彩蝶漫天,翩飛在金燦燦中,時而展翅,時而停歇花朵中,時而翩翩起舞動。
眼的世界,是一片金燦燦花海,放眼望去,一副黃金花海圖,等待實圖的買主。
那天,她心情似乎有些好,閉上雙眼靜靜斜靠寬闊的肩膀一側。黃金花海圖中,有一位衣袂翩躚,面如中秋之月,色如春花,眉如墨畫的男子。男子墨發如瀑,在淺風中飄逸飛揚。
還有那迷人暗香的氣息,好似麝香一樣,令人心曠神怡,那刻她是迷戀的,即便知道麝香的氣息,終究會讓她的身子倒在柔情陷阱中。
那刻,她倒了。倒在月夕冷月親吻中。他的吻,輕巧溫柔,帶着舔舐一分一分把乾涸脣瓣,在銀液下溼潤。
他未盡興,她說,“我是一個人沒心的女人,不要喜歡上我。”
伸手摘下眼上黑布,不料手的動作被阻止。冷涼的手,包裹在掌心中,暖暖的溫度,好像春風暖日那般柔那般暖人胸懷。腰間被一隻手臂環繞,力道有些緊,緊的她蹙蛾眉。
身子本能動擾,耳際髮絲拂動,氣息熾熱,“我要的不多,一刻寧靜。”
“不要動!”他說。
“不要拒絕,”
“不要拒絕我。”
聲如磁鐵,更像一個大磁場,吸附着她的心。冷涼脊背容納在寬闊可以依靠的胸懷中。她很聽話,沒有動,也沒有拒絕,更沒有拒絕他。
他的脣,親吻在一側臉頰上,慢慢延至脣角,覆蓋在她脣瓣上。滾燙舌尖描繪着她的脣形,溼溼滑滑的感覺。墨蘭香氣,好似來自空谷中,也好像來自他的親吻中。
“寧多餘!”如遊絲飛飄的聲,很輕,輕的令人心跳減慢,“我是月夕冷月!”
“你感覺到了嗎?”他說。
出酒樓,身陷圇圄包圍,她感覺到了。在馬車,傾聽感悟,她感覺到了。蒙着雙眼,他從後背抱着她,暖暖的溫度,她感覺到了。多年後,他的親吻,她感覺了。他低沉的聲音,她從感悟到心領神會。
她感覺到了,一切的一切都感覺到了。
蒙布飄然而飛,飛在凌風中,像紅綾般舞動。視線一片清晰,漫天遊絲在空中飄絮,猶如沉睡冬季,蒼穹中漫天而墜的雪花,紛紛墜滿大地。落在她的頭頂,他的身上,他們相互緊握的手背上。
欲轉身,不料,“就這樣就好。”就這樣他們的視線是一致的,可以一起賞風賞景,可,距離不是背道而馳,是近在咫尺,見面了,卻無從相濡以沫,不能面對面在分分秒秒中對望一生。
與其不能,就這樣就好。
夜晚,月高風涼,月桂傳送,傳送千里,送往亭臺、樓閣中,樓閣調夢畫壁,芸窗秀美,朱粉塗飾,一色水磨羣牆。
奢華雅緻,寧多
餘無從適從。習慣彪髒話的她,在這裡在她曾經要弒殺奪命的月夕冷月面前,甚覺慚愧。看來,時勢造人,更多的是物是人非。
“餓嗎?”月夕冷月手指拿着筷箸,夾着菜餚,放在玉碗中,“這些,你嚐嚐。”
寧多餘學着兒女情長的小家碧玉,斯文拿起筷箸,夾着白玉盤中的菜餚,貝齒噘嚼,形同嚼蠟。這是何苦,何苦啊月夕冷月。這些,都是她在月夕王府吃過的菜餚,連口味火候都沒變。他把廚師也帶到這裡來了。
輕輕噘嚼,丹脣努力強撐出深笑,“很好吃,”她說,“真的很好吃。”
燭光下,月夕冷月睫如扇,細碎陰影投擲在下眼臉上,點頭,若施脂的紅脣,緊抿成一條線,和她一樣,極力勾淺,“在嚐嚐。”
出奇,同樣的是一個人,同樣的也是她,曾經她對他的恨,恨到要把他碎屍萬段拿去喂狗,都不能解恨,並且還要把屍骨磨成齏粉,像白粉那樣細小。
此刻,她尊孰,再次拿起筷箸,夾起另一道菜,慢慢送進口中。這次,她噘嚼不下去,眼眶中蓄滿淚,但臉頰上沒有水流,只是蓄積在眼眶中。視線被一片霧靄遮翳,她看不清了,看不清面對的人,也嘗不出這些佳餚的味道。
她只知道,她不能,也不可以在月夕冷月流淚,更不能讓他產生憐惜。
“月夕冷月,”她說。“不值得,不值得啊。”最終,筷箸落地,玉指筷子落地摔成幾節,她趴在桌上,視線一片暗黑,手臂傳來溼感,她落淚了。而且肩膀抖動的厲害。
一抹溫度,她止住眼淚。緩緩擡頭,月夕冷月已坐到她旁邊,熾熱的氣息,帶着墨香傳遞到她的呼吸中,進入胸腔。一隻手臂緩緩襲來,撫摸在溼潤的臉頰上,還有咬紅的丹脣上。
他說,“跟我回月夕國,好嗎?”聲音很輕,就像春風拂過草尖,那樣輕,“好嗎?”
她縮緊了瓊鼻,噘起紅脣,臉上淚痕斑斕,雙眼倒影着燭光中一個正等待回覆的帝王。
帝王絕美無邪,美的患得患失,美的讓她產生了一種錯覺。翠竹成弓矢,他能把它射向蒼穹,把蔚藍無際的天射下來,他射下了他的一片天際,讓萬千子民豐衣足食,讓無數美人盡折腰,讓
各國君王,聞風喪膽。
讓她寧多餘回憶起曾經,曾經在月夕王府的種種,憶起他對她,她對他,他因爲她,她因爲他……
“不要回憶,”聲音震撼的燭光搖曳,“曾經不好。”
“不美好!”他說。
寧多餘微微一笑,那抹笑猶如垂髫的柳枝,那樣無力。
“月夕冷月我們回不去,”她說,“我是蘭寧……”
‘轟然’一聲,一桌佳餚隨檀木桌倒地。寧多餘驚愣,驚愣在場景中的不適應,片刻後,緩緩起身。見,月夕冷月閉眼,胸前起伏,如波浪一浪又一浪,不平靜、無法平靜。
平靜在黑夜中,平靜後,睜眼,深邃如鷹隼的眸子,俯瞰着腳下一切,當然包括她寧多餘在內。
“決定了?”他
問。
語氣霸氣,明明他們在一間屋內,可,不成立的事實是,他坐在帝王椅上,她像丹犀上聽候吩咐的奴才,這種感覺真他孃的不爽。
夜如水,星辰無光。
葳蕤蘢蔥的青山,釋放出瑩瑩光點,一閃一閃,遠看,像如茗的夏季漫天星辰,在浩瀚銀河中一閃一閃。近看,一片暗黑,光點來自哪裡?無人給出答案。只知道眼前的視線是黯黑的,看向
別的方向釋放出瑩瑩光亮。
住在青山下的百姓,早已人去屋空。唯一剩下,留下不知疲倦流淌百年的河流,緩緩下流,發出清脆的聲響,給即將冷漠的夜晚加了活的氣息。
騰雲,寧多餘心繫的人,關在青山下,關在外圍有木質圍城的房子,內,四面都是精鋼鑄成的籠子裡。
騰雲靜靜坐在籠子裡,細細聽着河流聲。地面上,鋪開的是淡綠錦服,還有散落一地的發,瞬間,血濺四灑,灑滿四周,灑在漆黑的夜晚中。
綻放的脣角,慢慢細淌紅流,“來生,若真有來生,我期待下刻就是來生。”
俗話說,花無蝶不美,此刻沒有蝶,只有一個騰雲,在黑漆漆中的夜中,像傾國名花一樣,綻放,綻放在寂寞無情的黑夜。
打鬥,兵器打鬥聲,傳進耳中,他攙扶起碗粗的精鋼鐵柱,趔趔趄趄起身,經歷殘月到成圓的時間,一步步靠近能在最近凝聽到打鬥聲的距離。
“騰雲!”仰天大喊,叫的撕心裂肺,刺破了長恨天。騰雲收到,展開脣,聲無語,一字一語都發不出。手指含恨,所有支撐在手指中,砰然一聲倒地,血流如溪從欲放的口中溢出。
‘來生,來生!’攸然閉上雙眼。
“啊!”長恨天在這一聲中,得到迴應般,月光破雲而出,照亮了一切。寧多餘‘披荊斬刺’,血流從劍刃流往劍尖。‘叮叮!’聲,什麼聲音?
手中武器,譁然落地。
“騰雲,騰雲。”叫的好不哀傷,“你別嚇我。”
寧多餘雙眼空洞無光,直直看向倒地不醒的人,血濺當場、身上、身邊、四周都是血,血,紅紅的血液。紅的刺紅了她的雙眼。
那張面如傾國名花的容顏,在倒地中面向她,他知道她會來,一定會來的。只是,他緊閉的雙眼,爲何不等到她來。
“你說,你不要來生,你只要今生的,”寧多餘腳似踩棉,身如漂浮的輕紗,輕飄飄的,眼似醉,醉在沒有今生只有來生的人身上。
“你說,你不要來生的,”寧多餘口中嘟囔。
“你說過的,你說過的啊。”她說。
不遠處的弒殺,好像都與她無關,一切的一切都與她無關,哪怕是敵軍把劍橫在她脖子上,下一刻要她斃命也與她無關。
“今生,哈哈哈!”大笑,“原來你個大騙子,”
“和他們一樣,欺騙我,欺騙我啊。”
靠近鐵籠,取下髻上的玉簪,霎時,三千青絲在月下凌風飛揚。
“讓我陪你度過來生,好不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