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淡的薰香一層層地滲入牀幔之中, 葉明苑卻只覺得頭痛欲裂。盯着頭頂陌生的帳子看了片刻,葉明苑這才撐着頭從牀上坐起來,好一會兒, 她記起了之前發生的事情。
側耳聽了一下屋子中的動靜, 葉明苑確認屋中沒有其他人在這才撩開了牀帳。與此同時, 屋中的佈局也盡數落入她的眼中。
牀榻不遠處立着一座紅木梳妝檯, 模糊的銅鏡無聲的立着。再遠一點的地方則是阻隔用的屏風, 依據屏風上的影子,她隱隱能分辨出對面是待客用的小桌。
看了一眼屋中緊閉的門窗和香爐逸出的白色輕煙,葉明苑抿了抿脣。
她眼下頭腦昏沉身上發軟, 儼然一副睡多了的樣子,應該和這薰香脫不開關係。將牀頭矮几上的茶水直接倒入香爐後, 葉明苑反手推了推窗子。
她用了十成力氣, 那窗子卻紋絲不動。心中一沉, 葉明苑繞過屏風,直奔門邊。沒有動手, 她直接伸腳踹了上去。嚴絲合縫的木門晃了晃,卻絲毫未曾受到影響。
“姑娘,您可是餓了?”
丫鬟稚嫩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滿肚子火氣的葉明苑本不欲理會,卻突然想到了什麼。
“你去拿些吃食給我。”
“是。”
聽到腳步聲漸漸遠去, 葉明苑這才放輕手腳緩步踱回門邊。透過細小的門縫向外望去, 她發現門兩側都能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
歇下撞門離開的心思, 葉明苑重新坐回了桌邊。過了好半晌, 門外才再度傳來了動靜。
“葉家小姐可是在此?”
“您是……”
“你們認不得我, 還認不得宮牌了嗎?”
隱隱的爭吵聲從門外傳來,葉明苑又坐了片刻, 房門才終於由外打開。之前她就覺得這聲音有些熟悉,卻一時間沒想起來究竟是誰,等人進了屋子,葉明苑這才驚覺,此人正是之前說和鎮南王回了西南的何斐!
“你……”
驟然相見,不但葉明苑愣了,便是何斐也愣住了。繞着葉明苑走了一圈,他這才手動合上掉落的下巴。
“原來你是姑娘家,怪不得,怪不得……”
他口中喃喃自語,猛灌了兩杯冷茶這才反應過來拍了下額頭,“看我這記性,你快和我走。”
說着,何斐又像以前一樣伸出了手。直到那手爪子伸到一半,他這纔想到葉明苑的身份收了回來。
“做什麼?”
眼見葉明苑和生了根一樣坐在座位上,何斐眼中劃過了一絲急切,顧不得男女大防,他伸出兩根手指頭扯住葉明苑的袖子就往外走。
直到踏上馬車,葉明苑這才聽何斐補全了眼下的情況。
“國師入宮前託我尋你,我費了好大功夫才找到這個地方。七皇子也真是厲害,能把你一個大活人藏到這麼偏僻的地方。”
聽到何斐提及七皇子,葉明苑神色微微一深。捏着腕間的銀鐲子,她語氣平靜地問道:“宮中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我說你也別生七皇子的氣了,他也是爲了你好……哎,等等,你沒生氣?”
沒生氣?怎麼可能,當時發現對她動手的人是七皇子以後葉明苑只覺得心都涼了。待到醒過來梳理了最近的事情以後,她這才察覺到了不對。
七皇子沒必要這麼做,更何況,他的感情也做不得假。將她安置起來,他肯定有自己的道理。葉明苑雖然能理解,卻也有幾分淺淡的不喜。
感覺車廂中的氣氛一瞬間冷了下來,何斐縮了縮脖子。不再說無意義的廢話,他將自己瞭解到的情況一一說了出來。
“今天的年宴陛下會對一些有二心的人進行清理,引子就是你。”
“我?”
“對,國師之前和你說過要你以繼任國師的名義出席此次年宴,目的就是引起他們的恐慌。未知的纔會令人猝不及防,平白多了你這一脈來劃分勢力,他們定然會有所動作。”
敏銳地抓住重點,葉明苑追問道:“有危險?”
何斐深深看了她一眼,這一眼沒有以往的玩世不恭,帶着鄭重的思量和審視。半晌,他才移開了目光輕聲道:“即便做了完全的準備,誰也說不準未來的事情。”
袖子掩映下的手握成了一團,葉明苑的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七皇子他……是爲了保護我?”
這一句問話幾乎耗費了她全部心力,問完以後,她軟着身子靠坐在了身後的軟枕上。
何斐嘆了口氣,雖然沒有開口,但臉上的神色已經給了葉明苑最明顯的回答。
勉強將情緒壓下去,葉明苑穩了穩心神,這才繼續道:“我們現在是去哪裡?進宮?”
提及正事,何斐臉上多餘的神色一瞬間收斂得乾乾淨淨。向着葉明苑的方向挪動了下位置,何斐嚴肅道:“你入了宮以後,不再是繼任國師,和葉家也沒有半分關係。你須記得,你是皇后娘娘身邊新升的掌宮、一等宮女芷溪。宮宴開始以後,你就只管站在娘娘身後爲她佈菜,注意姿態,不要開口說話。”
將他的話一一記在心裡,葉明苑猶豫了片刻,終究問了出來:“那陛下和國師原來的計劃呢?”
何斐看了葉明苑一眼,那眼神中滿滿的都是複雜。理了理身上的衣服,何斐壓低了聲音,“按原計劃進行。”
尚未理解他眼神中的同情和猶豫從何而來,馬車微微一晃速度慢了下來。葉明苑坐在榻子上,眼睜睜看着何斐一撩袍子從車上跳了下去。
就在她尚有些怔愣的時候,一塊碧玉從窗簾間被丟了進來。
“切記,只需旁觀。”
低沉的男聲尚未完全落下,馬車的速度就再次快了起來。葉明苑抿脣打開玉佩上繫着的一張紙條,半晌微微合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