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一道略顯急促的聲音在馬車外響了起來, 本有幾分昏昏欲睡的葉明苑登時清醒了過來。打起精神支棱起耳朵,葉明苑小心分辨着車外的聲音。
卻不料,馬車竟毫無徵兆地停了下來。
身子微微一晃, 葉明苑手撐在車壁上這纔好不容易穩住了身形。車簾被風揚起一條細細的縫, 車外人的說話聲也時斷時續地傳了過來。
“……交代, 讓您帶着人折去別莊看管起來。”
眯起眼睛, 葉明苑向着說話的人看去, 卻見那是一個看起來年紀極小的少年。聽着他略顯尖利的聲音,葉明苑的目光在對方的臉上頓了片刻,手心中不由生出一絲冷汗來。
這人分明是個小太監!
聯想到之前曾聽聞的那夫子同太監總管關係深厚的傳言, 葉明苑只覺得方纔還殘存的睡意立刻全消。若這人是對方派來的……那她此行怕是凶多吉少。
定了定神,葉明苑抱着一絲僥倖。若是皇帝派來的, 那她豈不是多慮了?
然那將領臉上的神色卻打消了她最後一絲期待, 從葉明苑的角度看過去, 那人的臉上分明顯露出了一絲爲難的神色。心中一突,葉明苑在他轉頭看過來前立刻坐回原來的位置, 撐着頭佯裝出一副睡意昏沉的模樣。
下一刻,馬車簾子被從外挑開。
略顯刺目的日光令原本昏暗的馬車中變得一片亮堂,同時也驚醒了“沉睡”的人。葉明苑兩彎長眉緊蹙着,面上卻滿是不耐煩:“這位大人可有事?”
男人的目光在她面上轉了一圈,沒發現什麼異常之後這才沉聲道:“宮中來了人, 陛下臨時改了主意, 今日便不見葉公子了。”
雖然語氣間帶着絲敬意, 那黑甲將領的目光卻仍舊在葉明苑的臉上逡巡。他目光如刀, 一眼看去極爲駭人。葉明苑掐了下袖間汗溼的掌心, 強撐着不讓自己露出破綻:“如此,我可以回書院了?”
脣紅齒白的少年一雙黑亮的眼睛中滿是興奮, 倒是眼底殘存了一絲害怕之意。男人捏着簾子的手一頓,終是將身上的肅殺之氣盡數收了回去。看來,她未曾聽到他們的談話。心中這般想着,他搖頭繼續道:“陛下令葉公子先去別莊休息一晚,第二天再入宮覲見。”
眼看着車簾自眼前落下去,微微蕩起的雲紋晃了幾晃最終將車廂完全掩住,葉明苑放鬆身體靠坐在了身後的車壁上,半晌才慢慢顯露出了一個笑容。
第二天?怕不是她今晚一過,便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無怪乎葉明苑會有如此想法,若是想要除掉一個人,實在是太容易了。別院那麼大,落水也好失火也罷,要是有人真的想讓她死,她便有成百上千個理由順理成章的消失。
停頓片刻的馬車已經再度動了起來,葉明苑悠悠靠坐在車裡,感受馬車突然掉頭向着另外一個方向駛去,她一雙澄淨的眼卻只是盯着細白的手指怔怔發呆。
秋風蕩起車窗上的布簾,車外看守的羽林衛藉此不時會打量她一二,眼見她除了看着手指就沒了其他的動作,他們便也收回了目光。
晃晃悠悠之下,馬車行駛了約莫半個時辰,這才停在了一戶不起眼的院落前。
似是一早就得到了消息,院子前早已經有一箇中年黑衣男人等在了那裡。葉明苑踩着矮凳剛下馬車,就見他笑着迎了上來,“葉公子,小人是此處的管家,您若是有事的話只管吩咐小人。”
微微點頭,葉明苑沒有應聲。
她看似隨意地應付着男人的話,實際上卻一直在留意着周圍的環境。別莊、別莊,葉明苑卻未曾料到這處宅子當真有別於其他宅院。不說內裡結構如何,便是這四下荒僻的環境便對得起它這別院之稱。
嘴角微微一抿,葉明苑壓下心中紛雜的思緒,擡腳走進了大門。
管家的態度很是微妙,令葉明苑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怪異之感。按理說,羊入狼窩,接下來便應該是撕破臉皮對立起來,誰料這人言談舉止間滿是尊敬。
目光從門外看守的羽林衛身上劃過,葉明苑心中微微一突。難道,這是打算先禮後兵,降低她的警惕性後再出手?
心中驚疑不定,葉明苑卻也只能暫且壓下。好不容易回到了寢房,她臉上平靜的表情這才被驚疑忐忑取而代之。
好生坐了片刻,葉明苑終是忍不住起身在屋中慢慢踱步。用來安置她的這間屋子當得起一句舒適華麗的誇讚,便是葉明苑這等不甚通大齊俗物的人都感覺到了房間佈置的精巧。
但這一點卻不能安撫她心底的煩躁,反而更添了一把火。這房子給她的感覺就和臨死前的斷頭飯一樣,令人心中不安至極。
指尖在掌心瞧了瞧,葉明苑目光微微一沉。
縱然外間有那麼多人看守,她也得好生想個計策脫身。就在她沉思着的時候,腳下突然好似絆到什麼東西。還不等葉明苑定神去看,距離她不遠處的一面牆竟悄無聲息地向着兩側打開了!
穩住後退的腳步,饒是葉明苑心性算得上堅定,此刻也不禁被眼前的情狀駭了一跳!
那薄薄的牆壁背後,竟然掩着密密麻麻一整牆的刑具!鞭子、鐐銬、鐵鏟……只有她想不到的,沒有上面沒有的!
瞳孔微微一縮,葉明苑咬了咬牙。這看似華麗雅緻的房間,難不成實質是一處私獄不成?!
“葉公子,我方纔聽到了些聲音,您沒事吧?”
指甲在掌心微微一掐,葉明苑迅速回神。穩住情緒,她淡淡道:“無事。”
許是心中疑惑,那道黑影在門口又站了片刻,這才離開。
一直握緊的拳微微鬆開,葉明苑眯眼打量了半晌,終於垂眼向着腳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