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君上。”紀昌手裡拿着一疊文牘,他一臉的肯定:“潼關之外已經有乞活軍大部和氐族大軍,他們到了冬日依然沒有罷戰。”
潼關歷來就是進入關中的門戶,與之曉關互相爲關中的東部兩個險要關隘。在兩關前面還有一個城角澠池,那也是自上古先秦以來的兵家必爭之地,冉氏秦國沒有固守澠池,是直接讓李農的乞活軍與苻洪的氐族大軍輕易獲取澠池,戰事一開始也就進入了關隘攻防戰。
“蔣幹一再說明,說是已經在與李農商議,信心十足地表示李農會再必要的時候進行反戈一擊。”紀昌對李農做了很多很詳細的瞭解,他持贊同態度,說道:“李農與冉瞻爲生死戰友,一直以來多個方面扶持冉閔並給予相當多的掩護。乞活軍是中原晉人數量最爲龐大的一個兵團,本身所代表的就是晉人的利益。冉閔拉攏晉人大族,李農並不是不知曉,可李農一直以來並沒有進行抵制。所以蔣幹說李農會站到冉閔一邊很有可信性。”
“既然連我們都知道這些,石虎和苻洪沒有道理不知道吧?”蔡優是持懷疑的態度:“現在石虎並沒有解除李農的兵權,那麼是不是代表李農並沒有下最終決定?”
“或許也是石虎擔憂近一步的手段會致使李農造反。”紀昌知道一個成語叫投鼠忌器,按照他想來石虎不是不願意解除李農兵權,是石碣趙國的國體無法辦到那點,就像是石虎無法解除苻洪對氐族的領導一樣。他看着沉思中的劉彥,說:“我們認爲李農反戈站到冉氏秦國那邊的可能性超過七成。”
劉彥在思索記憶中不多關於五胡亂華的記憶,印象中李農最終是站到了冉閔的陣營,可那是冉閔沒有稱王或稱帝的前提。
似乎,只是似乎,李農在中原晉人中的影響力遠要大於冉閔,以至於後面中原晉人暴起殺胡之後,大多數晉人是推舉李農爲王,而不是推舉冉閔。
後面,是李農謙虛推脫不願稱王,可大多數晉人推舉的那一件事情成了接下來冉閔與李農決裂的誘因,最終是冉閔稱帝,可冉魏的建立也讓中原晉人集團分裂,導致冉閔大肆清洗政敵。
現在的歷史已經改變,沒人規定歷史必須按照原有的既定軌跡發展下去,要說李農會無條件去幫冉閔是說不通的,尤其是李農明明手中有數量龐大的乞活軍,冉閔雖然已經攻克關中數州(其實是數郡),可雙方無論從兵力還是戰將而言,依然是李農強大而冉閔弱小。
強大的一方有可能去服從弱小的另一方嗎?或許會有這種情況,但那是弱小一方站在獲取大義的制高點上。
“冉閔喊出保護中原晉人的口號起兵,但他起兵之後不是大肆擊胡,是奪取關中稱王。”蔡優用十足懷疑的語氣說:“冉閔沒有稱王或許還有大義,他稱王之後無論是不是真的要保護中原晉人,實際上已經成了一家一姓的王朝生存之戰。這樣一來,李農不需要因爲大義去相助冉閔,冉閔的秦國又有什麼東西可以作爲籌碼拉攏李農,難道是退位讓賢?”
話說起來,李農在石勒時代就很受重用,到了石虎時代石碣也沒有虧待李農,甚至是到了石虎大肆清洗中原晉人的時候乞活軍也沒有被特意針對。
這樣一來,李農作爲利益既得者,石碣又沒有排斥的情況下,他真的選擇反戈一擊去幫冉閔,要背上背主罵名,反而是無法獲得什麼。
要是那些人心中真的存在什麼民族大義,他們會成爲胡人手中的劊子手嗎?雖說是什麼族羣的人都有鎮壓和剿滅的經歷,但幹得最多的還是殺戮晉人,這點怎麼洗地都洗不乾淨。這樣的話,說有什麼民族大義,會不會顯得無比虛假?
劉彥從思考中回過神來,捋了捋思緒,問道:“乞活軍的那些高層將領,他們的家人在哪?”
一衆人等眼神一凝,全部都看向了紀昌。
“沒有關於這一類的情報。”紀昌解釋了一下:“張石目前的處境無法允許做更多的事情。”
劉彥實際上已經下令讓張石回來,目前的魏郡情勢非常緊張,那是建立在青州與徐州被漢部奪取,冉閔率軍攻進關中,張駿不斷出擊石碣趙國西北部,這三個前提之下。
家族龐大如桑氏一族,他們在石碣趙國可以說是多人位處高官顯位,可在石碣趙國大肆迫害晉人族裔的背景下,桑氏一族依然需要退避三舍,甚至是如王氏(王基與王鸞)兩家也開始尋找後路,也就只有郭氏一族還顯得老神在在。
大殿之內開始充斥着一種凝重的氣氛,誰都是找熟悉的人在面面相覷,一些人則是看着殿門前的武士在怔怔出神。
下密在未來相當長一段時間之內會成爲漢部的臨時都城,所謂的“殿”其實就是在原來的城守府基礎上進行適當的修繕,那還是因爲要招待遠道而來的諸國使節團,做出必要的門面氣度。
雖說是殿,可真的沒有多麼大的面積,甚至根本就不存在什麼奢靡,有的就是一片黑色與紅色形成的肅穆感。
劉彥坐的位置向正前看去,首先看到的就是一排光滑的木質地板,左右兩側是左武右文的下屬,更前方則是一個寬大的門,視野再繼續向外延伸則是前庭。
大殿之內,幾個粗大的柱子支撐着天花板,柱子上沒有任何的雕刻或是鑲上什麼,就是光滑的圓木那麼直豎而起。殿內兩側的窗戶緊閉,給視野提供光線的是由架子支撐的燭臺,再來就是屋樑掛着的一個個圓形的油燈吊架。
太多的油燈導致是室內的空氣裡滿滿都是一種火的味道,漢部的高層安靜下來之後,殿內只有一些身穿仕女裝的侍女踩着小碎步去擺弄油燈的聲響。
對的,就是仕女裝,旗袍什麼的完全就是桑虞這個不靠譜的傢伙偶然看到過一次,在與庾翼玩心理戰的時候給用上了。事實也證明桑虞用得非常正確,至少是讓庾翼當時分了心神。
“查清楚乞活軍高層的家屬所在。”劉彥想了想,苦笑道:“蔣幹還在下密,便由德才做出必要的提醒。”
蔡優並沒有站立起來,他只是直立腰桿,對着劉彥所在的方向執禮,口中應:“諾!”
搞清楚乞活軍將校的家屬所在地很有必要,能夠狠下心拋棄家屬去幹大事的人歷來不多,每一個那麼幹的人其實都真心是狠心人。歷史上的統治者,他們無數次美化一點,比如哪個臣子寧願殺死自己的親人都要效忠,那是出於統治的需要,一種近乎於是滅人倫的鼓勵。
現實情況是,既然能夠對自己的親人狠,那還有什麼是幹不出來的?這樣的人無比可怕,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或什麼目的不顧家人,摸着良心問問,親情都能滅絕,談愛國、愛民族、愛啥玩意,信嗎?不管誰愛信不信,反正劉彥是不信的。
幾國都要出使漢部,蔣幹代表冉氏秦國已經到來,第二批抵達的是拓跋代國,第三批則是身在遼東漢部控制區的慕容燕國代表(現在該已經抵達東牟郡),同時作爲第四批的東晉使節團是在長廣郡,僅有張氏涼國的使節團還不知道是在哪個地方。
劉彥目前爲止只接觸過蔣幹,不過到後面基本上是拒而不見。
拓跋代國那邊的來人是先由蔡優接待,後面是由拓跋秀進行招待,也算是合乎胡人的理禮節,孃家人就由女方去忙活。
東晉使節團出發之後,慕容燕國的使節團也一同隨着東牟郡那邊的新徵部隊開拔。
從長廣郡出發的那一批在隨後會特意等待一下,讓從東牟郡開拔的部隊追上來,會合之後走官道,應該是七天左右就會抵達下密城。
在所有使節團抵達下密之前,漢部已經商定會做出什麼樣的對待,更要搞清楚每一個國家是有什麼目的。
“冉閔肯定希望我們能夠主動出擊,爲他們牽扯更多石碣趙國的兵力。”蔡優無比反感地說:“長久以來,我們與石碣趙國對戰的次數最多,總計消滅石碣趙軍三十萬?”
要算起來真的有那麼多,不過並不是真的完全消滅,斬獲和俘虜該有十四萬,餘下其實是被逃走。
“的確。”紀昌點着頭說:“其餘各國,消滅的敵軍最多沒有我們的三成。”
沒有誰有義務必須爲了誰去吸引石碣趙國,再則冉閔不止一次坑漢部,導致漢部這邊對冉閔有意見的人大把。
劉彥知道什麼叫脣亡齒寒,可這個道理一次就夠了,甚至是第二次、第三次也能說得通,超過三次就連他也說服不了自己。
青州周邊的幾個方向,北邊的冀州和西邊的兗州,石碣趙國採取的是堅清壁野,範圍上還有些廣,事實上已經成爲緩衝區。
在那一片緩衝區之中,雙方的小部隊會時常發生交戰,那是一種必要的刺探與反刺探,形成一種戰爭迷霧。
劉彥最終拍板:“我們幹自己的事情,只做我們需要做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