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幷州的冰雪已經融化了吧?”
“稟王上,是的。”
劉彥滿布在一條建立在斷崖邊上的棧道,類似的走廊在襄國宮闕羣有許多,以現如今的工業實力而言,卻不知道石虎當初修建的時候摺進去多少人。
司州這邊已經全面進入到春季該有的模樣,冬季的冰雪融化給植物帶去足夠的水份,僅僅是半個月不到的樣子,大地重新恢復了一片綠色,連帶貓了一個冬天的各種動物也開始活躍起來。
“各州已經開始恢復農業,最先播種的是揚州。”紀昌跟在劉彥半個身位後面,因爲剛剛下朝會沒有多久的關係,還是一身的朝服:“儘管百姓歸於我們統治不久,有相關鼓勵政策讓他們對生產的熱情很高,揚州的秋季該會有一個好收成。”
劉彥愛聽這個,只有百姓覺得有盼頭了纔會安穩生產,有了產出就會使社會安穩,一旦社會安穩人口的增漲速度便會增快。
漢國現在的疆域該是比後面的北宋稍微大一些,人口卻是僅有一千五百萬不到,嚴格意義上來講絕對算得上是地廣人稀。
華夏族裔有一些不知道是好還是壞的習慣,喜歡聚衆而居,不喜歡開闢新的生活棲息地,導致的是被開發出來的地方時間越長人口越多,一些明明開發起來就能過舒適生活的地方卻是長期沒人。
劉彥接手的就是這麼一個現象,國家人口不多,可是人口聚攏相對擁擠,有太多的地方處於荒廢的現狀。
爲了鼓勵民間開發更多的土地,丞相府經過研究之後拿出一套策略,在原有的賃租基礎上進行一些修改,比如誰承接了官府的哪一塊地,視區域的不同消減多少賦稅。
太尉署也拿出了相關的政策,覈定軍功的時候,該賞賜給有功將士多少土地,優先選擇國家想要開發的區域。
爲了減少將士的怨言,得到劉彥的允許後,太尉署會在原有的賞賜上面增加一些幅度,最大的增幅是增加三成土地。
因爲是秉承大部分土地歸於國有的關係,在漢國想要獲得私人土地除軍功不可得,劉彥還是比較希望封賞將士的土地位於邊境區域。那些將士都是屍山血海殺出來的人,他們有足夠的開拓精神,面對野獸或者是其它威脅也更有自保能力,再來是由他們構成邊境的主要人口也會使國境線更加堅實。
當然了,事情是那麼回事,可就顯得異常不公平。比如說有的人拼死拼活獲得那些,一些人平時不幹點人事也是獲得那些,這個能叫作公平嗎?
現在講求的是天行健君子自強不息,幹多少的事情該得到多與寡的收穫,什麼都不幹被餓死也是活該。
在漢國土地政策下,封賞有功將士土地因爲區域問題得到增加,雖說是打破了一些規則,但是包括劉彥在內的任何人都覺得是天經地義。
或許是枷鎖被打破了一層,丞相府有了新的思路,紀昌在朝會結束後求見劉彥就是爲了這個。
“各家族南下開拓,開闢出多少土地(殖民地)可以擁有年限的收穫權,他們因此開拓熱情高昂。”紀昌一再斟酌着語句,他無法從劉彥的後腦勺看出什麼,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說:“其餘區域,是否也能開放開拓權?”
劉彥與各個家族的商定是,他們去西南半島開拓,佔下一個地方之後能夠擁有最長二十年的收益權力,也就是當地的資源在二十年之內屬於所佔家族,國家只有那些資源交易的收稅權。
各個家族發現了什麼資源,可以選擇自主或與民間的誰合夥開發,也能夠選擇賣給國家。資源包括但不限制於金礦、銀礦、銅礦、鐵礦、木材以及各種奢侈品,但又分是什麼資源擁有多少年限的所有權,比如各種寶石和金、銀、銅所有權最多也就五年,鐵則是一經發現則國家必須佔有七成。
林林總總的開闢條約非常多,越是關乎到戰略的資源限制越大,相反是一些財富上面的資源會寬鬆一些。
“其餘區域?”劉彥停下腳步轉身看着紀昌,看不出喜怒地問:“哪個區域?”
“大漢目前的人口集中地以青州、司州和揚州最多,徐州、兗州、冀州、豫州的情況略好一些,雍州、秦州、益州、梁州、江州地廣人稀,乃至於是日後光復的交州、廣州、交趾等地恐怕不會有多少人口。”紀昌苦笑了一下,說道:“疆域大而無開發,無開發無產出,想有產出需要人口。臣思慮良久,益州與梁州漢家苗裔不多,皆是蠻與夷,官府遷徙人口不可取,或可以土地誘惑私人移居,充填人口以事生產。”
益州和梁州就是後世的四川雲貴區域,那裡屬於多山地形,交通也是極其的不方便。
蜀地還算是比較不錯,從秦國滅掉古蜀國和古巴國之後,一直有向當地遷徙人口過去,但說實話與原本生活在當地的人一比還是太少。
巴地那邊因爲交通更加不便,再來是山地叢林也比蜀地更多更復雜,從秦帝國到東漢一直是採取任命當地酋長爲官的治理方式,實際上巴地並沒有多少漢人。
“蜀地自有秦一代大修水利,再有成都周邊的平原,是蜀地難得的一塊產糧地。氐族李氏統治佔據四十六載,雖無有修繕與維護,當地生態卻也未曾遭受破壞,只要稍微梳理便能農耕生產。”紀昌肯定是有做過專門的調查,見劉彥的眉頭挑了挑,接着說:“大漢滅成國,原屬於成國各貴族與頭人的土地被收爲國有,持有土地的百姓佔不到兩成。現在那些屬於國家的土地……是荒廢狀態。”
劉彥似乎有些懂了,漢國的疆域越來越大,人口相應也越來越多,可是產出有點跟不上消耗,丞相府那邊絕對是被逼急了,而急則生變就想要開源。
“大漢對外交戰從未停止,每年耗費軍糧以千萬石糧秣計算。止於元朔三年,之前儲備幾乎消耗殆盡……”紀昌額頭開始冒汗,略略艱難地說:“臣與屬僚做過嚴謹的合計,對石羯之戰尚有西南劫掠可以支撐,但劫掠所得有多有少充滿變數。未來還會有滅石羯之戰的用度,與慕容鮮卑交戰也需要儲備軍糧,更有深入草原作戰和向西開戰。若是不大肆生產,恐怕……”
其實劉彥也不一定是堅持土地大多數歸於國家持有,相反他還是比較希望土地能夠到了百姓的手中,問題是現在對於均田不但官方無法接受,連帶百姓其實也是持遲疑態度,畢竟之前也就秦帝國在商鞅變法時期幹過類似於土地的處理,並且商鞅變法的土地處理對於百姓的負擔大的有些驚人。
商鞅變法的均田,是先確定土地私有制,允許土地自由買賣,但卻是變着法子從貴族和大量持有土地的那些人手裡強買土地,然後再賣或是賃租給百姓。百姓有自己的土地和沒自己的土地其實差別不是太大,每年每季辛苦勞作的產出大部分歸於國家,僅僅是能夠留下每年的口糧,而國家再以爵位回饋,爵位的提升能夠得到社會地位的提升和土地持有的增加,等於是百姓勞作產出大部分是貢獻國家,實際上財富和存糧是沒有多少的。
國家產出入不敷出,尤其是未來還有那麼多的戰爭要打,那些戰爭還是非打不可的那種,可以想象紀昌身上擔子會有多重。
丞相府要負責的還不止是戰爭的軍糧所需,他們還得考慮民間的糧食消耗和必要儲備,畢竟一個國家要是沒有足夠的糧食儲備,沒有什麼天災人禍的時候都受不了,要是再出現點什麼天災人禍可就極度糟糕。
說到天災人禍,漢國中樞已經確信未來幾年必定會有天災。那是從氣候的反常來判斷,就是不知道會在什麼時候發生天災,那麼對糧食的儲備就更是要抓緊,要不等天災真的到了就來不及了。
劉彥倒是知道出現天災的確切時間,就是歷史上冉魏滅亡隨之而來的中原乾旱和蝗蟲之災,算一算也就是五年之後的事情。這才讓他也出現緊迫感,纔會想要在天災發生之前至少解決掉石羯趙國和將慕容燕國打到虛弱,要不等中原出現大面積的災害,漢軍無力對外開戰是一回事,被反推也不是不可能。
“丞相,國情如何,卿該比寡人更清楚。”劉彥並不反對丞相府的思路,只要方式沒有錯誤,開源在任何時代都是對的。他很認真地說:“寡人想知道丞相有什麼解決方案。”
紀昌苦惱的就是這個,有了先秦的例子之後,普羅大衆對於來自國家的善意是害怕的成份居多。
那真的不是開玩笑,畢竟土地誰都想要,但是現在的人思想上是,想要土地就必須擁有相應的付出,比如用軍功來獲得封賞,或是用財帛來購買。要是有誰想要平白無故給予什麼人土地,那個人恐怕是疑惑和驚疑多過於驚喜。
“這……”紀昌能夠想出的方案太多了,就是怕一些方案會產生激烈的反對,甚至是一些方案留有後患:“臣所想,可否優惠租賃?”
劉彥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國家租給百姓土地,還不是沒有合情合理的前提下才那麼幹。
漢國目前由各郡縣租出去的土地並不少,那麼既然是租,百姓想要的是在生活棲息地周邊,按照尿性哪怕是某些區域再優惠也不會去。
紀昌看到劉彥的表情嚥了咽口水。他又何嘗不知道都是租,百姓並不會捨近求遠,偏偏土地不能平白無故地送。他是深深土地不能白送,否則不止是百姓會有困惑,軍隊那邊也是交代不過去。
土地能白要,將士拼死拼活掙軍功還有什麼價值啊!?
山風有些大,兩人出了棧道來到一處章臺,看着山下面的城池。
春季到來的襄國並沒有變得多麼熱鬧,漢國並沒有遷移人口充實,導致的是一座士兵多過於百姓的城池。
目前會在襄國城內亂逛的人不多,由於沒有什麼娛樂場所和商店,百官家屬更多的是窩在家裡,出門一般也是到郊外遊玩。
“王上,開國當有新氣象,爲國家未來,或許應該有一些新的政策。”紀昌才四十來歲,過於操勞讓兩鬢有了斑白,他用着深沉的語氣說:“人口增長需要糧食,百姓要有餘糧纔會考慮多生育。臣左思右想,爲國家增加人口是否也算有功?若算是有功,可否給予土地獎勵?”
劉彥震驚了,他清楚明白地記得自己沒有提過相關的理念,那麼就是紀昌……或者說官員們經過一想再想之後,想出的一套能說的過去的方案。
生孩子給土地,至少是目前所沒有過的例子,要到隋唐時期纔有類似的政策,最爲盛行的則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的納粹第三帝國。
很多的時間裡,中原皇朝是怕國家的人口多,僅有在每一次大亂之後的開國初期纔會渴望有更多的人口。
那些怕人口多的皇朝,是因爲擔憂沒有足夠多的土地來讓國民生產,可偏偏又沒有想過……或者是無力要向外打下疆土,結果是人口過多而財富(土地)不平均醞釀下一次的皇朝更替。
漢國……至少是在劉彥時期的漢國,註定會是一個開拓進攻型的國家,怕的是沒有足夠的人口去充填打下的地盤,不會怕土地不夠!
“泰安此舉,深得吾心。”劉彥很難得表現出激動:“大漢將因此國策銳意進取,使雙腳可以踩踏之處便是漢人安居之鄉!”
紀昌想的只是變着法子將土地轉移到更多百姓手中,其餘的並沒有深思,看着激動得無法自己的劉彥反而是有些不知所措。
“增加丁口給予土地獎賞確定之前,泰安卻要先擬定一套關於衛生措施……”劉彥講的是現在的衛生條件太差,婦女生孩子與過鬼門關沒有太大區別:“可不要讓好事變成壞事。”
紀昌還在暈懵中,只會懵懵懂懂的不斷點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