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辦?”田朔一臉的糾結:“他們已經在外面徘徊了足有一整天了!”
從箭樓向外看去,已經被清除出空地的地方,不止一股人正在來回走動着,看穿着毫無疑問就是胡人。
胡人是什麼時候出現在安置地外,大概是劉彥帶兵離開後的小半天?他們來之後沒有發動進攻,倒是有個別的胡人想要接近籬笆牆,被呂泰帶着弓箭手給逼退。
田朔當時可是被呂泰的行爲嚇了個半死,他是要耗費一些錢糧消災,試圖用那樣的方式打發一看就是想撿便宜的胡人。
呂泰並不覺得自己魯莽,他告訴田朔:“君上帶兵外出征戰,勝負未分之前那些胡人不敢過分。要是我們一開始就示弱,纔是招惹禍事。”
田朔本來是有點埋怨,覺得要是激得胡人動手那可是要壞事,因爲安置地真沒多少人……錯,是沒有部族的戰士了,連帶一些能轉移的也都去了海上的島嶼。胡人要真的動手,他們除了拿弓箭射一波,就還跑去坐船,將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營寨丟下了。
事實證明了一點,胡人在沒有得到劉彥敗亡的消息之前,果然不敢進攻,只敢用各種小動作進行試探。
“不怎麼辦!”呂泰手按着腰間的劍柄:“他們真的動手,田管事帶人去島嶼,我會帶着願意的人留下來死戰。”他後面的話沒有說出去,劉彥信任和厚待他,戰死也算是不負託付。
只有付出過纔會懂得珍惜,只有失去過纔會知道珍貴。
營寨的建設也有呂泰的辛苦蔘與,對他來說那不止是付出了勞動,營寨對於他們這些在中原和北地身份連野獸都不如的晉人來說,從真正獲得了安全的那一刻起,營寨就不止是營寨,是心靈的寄託!
營寨看似簡陋,甚至是很可能被一衝擊就該壞掉。田朔太害怕遭到偷襲,他連挾持一些人的親人,逼得出人與他一塊出去除草的事情都幹了。在胡人窺視的環境下除草,對於一幫歷經無數欺壓和凌辱的人真的不容易,一邊幹活一邊褲襠裡尿了絕不是什麼太丟人的事情。安全啊!田朔不想失去安全,是那種能被效忠對象善待,不會在下一刻被砍了腦袋的安全。
哪怕不爲他人……也要爲自己啊!
天下之大,多少地方能夠安全棲身,何況吃喝用度從未被拮据?
田朔好像是被什麼突然嚇了一跳:“又靠過來了!”
呂泰想都沒想拿起腳邊的弓,搭箭就是一射,射出去的羽箭飛了一陣恰好盯在了一雙獸皮靴的腳邊。
被箭矢警告的胡人,他彎腰撿起了羽箭,撫摸着筆直的箭桿,又用拇指擦了擦三棱形狀的金屬箭鏃,對着射箭的呂泰咧嘴笑笑,下一刻是將箭矢收好。
正在靠近籬笆牆的胡人數量該是有三百餘?周遭正在圍觀的胡人不會少於兩千人,要是注意辨認的話,其實兩千多人裡也不全是胡人,有一些壓根就是屬於奴隸兵的晉人。
三百多個人停下前行站立,他們開始發出呼嘯,亦是對着安置地不斷地揮舞手裡的傢伙挑釁。
“終於要來了嗎?”田朔臉色有些蒼白,額頭的汗就跟剛剛淋了傾盆大雨似得,他哆嗦着嘴脣:“我下去帶人撤到海島,你……”他頓了頓,看着一臉堅決的呂泰,頗爲複雜地說:“難得有可以期盼的日子過,不要輕易死了啊!”
呂泰看上去很平靜,稍微對田朔點了點頭,走到箭樓旁邊向下看,下方是大概四百來個服裝不統一,甚至有些人只是遮住隱私部位的人。
他們是被招募的士兵,每個人都有家人在安置地生活。正是因爲有需要守護的人,呂泰讓人選擇,他們選擇站出來守衛,不止是守衛營寨,更是守衛家人。
“弟兄、袍澤!”呂泰的口音就是北地,帶着幷州人特有的腔調:“胡人按耐不住了,想來今天戰事已經無法避免。”
四百多人,他們手裡都有武器,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臉上表情,要說有多麼的正義或冷酷絕對是扯淡,其實大多數人根本就是一臉的猶豫加害怕。
“沒法子了!肯定是要打過,不打我們生活的地方會成爲廢墟,不打我們過活的糧食就要被搶,不打我們的親人……就要被殺被吃。”呂泰看上去有些激動:“難得過上不用遭受凌辱的日子,難得遇上一個拿我們當人看的君上,難得有人肯庇護我們。”
四百多人沒有一個吭聲,他們聽着聽着,握住兵器的手儘管是因爲緊張或是害怕在抖,可真的是很用力。
“君上將領地託付給我們,那些了無牽掛的人可以退縮,他們退縮之後或許會在未來逃走。”呂泰抽出了腰間懸掛的戰劍:“他們是不是懦夫,呂某人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只知道領主一旦回來,臨陣脫逃的人必定是要受到懲罰!”,他將戰劍指向籬笆牆外,加大了喊話的聲音:“我們有需要守護的人,我們犯錯了不是自己遭受懲罰,想想自己的親人。爲了家人,戰!”
“爲了家人……”四百人中的大多數舉起了手裡的武器:“戰!”
在呂泰喊話的時候,原本靜止不動的三百來個胡人(也有晉人)其實已經重新向前移動,只是他們移動的速度並不快。
一開始的時候,三百來人只是走,走了一段距離開始小跑,聽到箭樓上的那個不知道誰在喊話,他們漸漸加快了速度,離籬笆牆約有百來米時邁步的頻率加快。
加快速度的進攻方,他們在接近籬笆牆五十米左右的時候,防禦方射出了箭矢。
看箭矢數量其實也不多,就是四五十枝箭矢罷了,第一波之後就是下一波,進攻方有中箭倒斃者,受傷自然也是有,但數量真的不是太多,也就是三十來人,等於是發射五枝箭矢纔有一枝命中。
進攻的一方在喊,聽喊聲,幾乎是什麼語言都有,其中晉人的喊殺聲尤其刺耳。
防守的一方也在喊,喊的像是有些歇斯底里?
雙方隔着一道籬笆牆,其實是誰也看不見誰的現狀,他們彷彿是覺得誰的喊叫聲比較大,誰就是有優勢的一方?
身在箭樓的呂泰一直在射箭,他的箭術看着非常不錯,每發一箭必然會命中目標。可是,他射了十二箭之後,不管是握弓還是搭箭的手,其實都是抖得很厲害。
也對,射箭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講究力道、耐力、肌肉和筋骨的忍受力,最爲優秀的英格蘭長弓手射二十箭就該停下,不是不能繼續射,是再射肌肉和筋骨都會承受不住。要是隨隨便便可以連續射上數十箭,乃至是與連續射上百箭,這樣的人不是拿着機械力的弓,就絕對是怪物。
手抖得很厲害的呂泰彎腰放置弓,幾乎是他剛彎腰,一聲“哚”,木屑亂拋,一枝羽箭釘在了箭樓的支撐柱,箭桿和尾部的箭羽還猶自顫動個不停。他自然是有發現剛剛發生了什麼,不過卻沒有反應,重新直起腰的時候,是繼續盯着敵軍看。
進攻的敵軍已經在撞籬笆牆,遠處又有胡人在集結,呂泰所見,正在集結的敵人絕對不會少於千人。
【也罷,防禦的人太少,顧不得其它地段,那些胡人想要撿便宜正是時候……】
呂泰開始呼喊,不斷不斷爲已經發生短兵相接的袍澤打氣,他也在破罵:“該死的雜種們,你們會付出代價,你們絕對會付出代價!”
比較遠的地方,一片樹林的旁邊,許冥和許鎮騎馬觀看戰場。
“叔父,咱們就這麼看着?”
“嗯,再等等,等那些蠢貨快贏了。”
“也好,一個人走空了的營地,劉彥又出兵在外,毀掉營寨不過只是能夠劫掠,卻是要結下死仇。”
“……所以,等一下咱們就該上場,在最危險的時刻,幫劉彥守住。”
兩叔侄說着對視了一眼,臉上都是帶着十足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