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宮裡的嬪妃便一一來了。
一個個或美豔或端莊或嫵媚或溫婉,年齡稍長一些的約莫三四十歲,年輕的只有十八九歲。各式各樣的美人看的人眼花繚亂。形形色色的美人,大概只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都精心收拾打扮過了,頗有點滿園百花爭豔的感覺。
顧皇后過生辰倒也罷了,更重要的是皇上會來。嬪妃們自然不甘示弱,一個賽一個的花枝招展。人一多了,自然不可能像原先那般安靜。有些沒輪着請安的嬪妃,便竊竊私語起來。
葉清蘭逮着這個機會,壓低了聲音問道:“惜玉表姐,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顧惜玉很不好。
她的手心直冒冷汗,俏臉一片蒼白,眼神惶惑不安,甚至連笑容都擠不出來了。這麼多陌生的面孔,讓她本就瀕臨崩潰的情緒幾乎到了無法抑制的頂點。
若不是殿內人多,她又一直低着頭,只怕早就惹來衆人注意了。
葉清蘭心裡微微一沉,反射性的看向鄭夫人。巧的是,有一個嬪妃正和鄭夫人寒暄說話,鄭夫人一時沒留意這邊。
葉清蘭頻頻看向鄭夫人的目光惹來了顧熙年的注意。
顧熙年遙遙的看了過來,待看到顧惜玉異常蒼白的俏臉和葉清蘭眼底的焦急之後,便知道不妙。略一思忖,便笑着對顧皇后說道:“姑母,容我告退片刻。”
顧皇后正忙着應付一衆嬪妃,聞言只以爲顧熙年內急,不以爲意的笑着點頭應了。
顧熙年很自然的走到了顧惜玉的身邊:“玉兒,大哥帶你出去休息片刻。”
顧惜玉的頭腦早已一片空白,熟悉的聲音鑽進耳中,她也怔怔的沒什麼反應,倉惶無助的樣子。惹人憐愛極了。
這邊的動靜已經引來了周圍人的主意。有幾個年輕一些的嬪妃和宮女已經悄悄看了過來。這也實在難免,顧熙年顧惜玉兄妹的容貌實在太過出衆,這麼並肩站在一起,想不惹人注意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葉清蘭迅速的拉起顧惜玉的手,隨着顧熙年一起悄悄從正殿的後門退了出去。
顧熙年對鳳儀殿的格局十分熟悉,領着兩個少女進了專供休息的偏殿。
比起恢弘寬敞的正殿,偏殿小了許多,只有兩個宮女守在門口。顧熙年邊往裡走,便低聲問道:“玉兒,你現在好些了嗎?”
顧惜玉還沒緩過勁來。一時沒有吭聲。
葉清蘭正要說話,忽的發現顧熙年的腳步一頓。
偏殿裡並不是空無一人,一個優雅美麗的年輕女子正坐在那兒。眉宇間有一絲落寞。不是沈秋瑜還能有誰?
兩人果然是有緣分。竟然在這兒又遇上了!
沈秋瑜聽到熟悉的聲音,心裡一顫,擡眸看了過來。恰和顧熙年淡漠的目光看了個正着。或許是這裡再無外人的緣故,沈秋瑜再也擺不出那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情不自禁的站起身來。喃喃的喊了聲:“熙表哥……”
這熟悉的稱呼,勾起了顧熙年深深埋藏在心底的回憶。當年的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她出嫁時自己的傷心欲絕,再有後來的怨懟不甘。他因此做了最錯誤的決定,卻累及家人,定國公府滿門被斬……
而這一切。都因爲眼前這個看似楚楚可憐實則貪念虛榮野心極強的女子而起。
顧熙年過人的自制力在這一刻終於發揮了作用,他竟沒有掉頭就走,反而淡淡的應了句:“好巧。竟在這兒遇上沈側妃了。”
沈側妃……這三個字如同一盆冷水猛的澆了下來。
沈秋瑜的表情和身子都很僵硬,卻硬是擠出一個笑容來:“是啊,真是好巧。”如此絕世的美人兒露出這樣令人憐惜的表情,大概所有的男人都無法抗拒。
顧熙年毫無疑問是那個例外,如墨玉般的黑眸波瀾不驚。甚至不再多看沈秋瑜一眼,徑自走了進去。
葉清蘭卻知道。顧熙年此刻的心情絕不像表面那般平靜。不然,他不可能忽略了身後的顧惜玉。
他和沈秋瑜之間,到底曾經發生過些什麼?
葉清蘭拉着顧惜玉往裡走,腦中飛快的轉了起來。根據所見所聞和顧熙年曾流露過的隻字片語,可以推斷出前世這對情人並沒什麼好結局。顧熙年甚至對沈秋瑜懷有濃烈的恨意。這種恨意,很顯然不僅僅因爲沈秋瑜嫁給了太子……
顧熙年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竟在沈秋瑜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沈秋瑜俏臉有些蒼白,卻也緩緩落座。曾經深深相愛海誓山盟的一對戀人,就這麼面對面坐着,卻各懷心思相對無言。
葉清蘭暫時無暇看好戲,坐下之後,立刻看向顧惜玉,柔聲說道:“惜玉表姐,這裡沒有外人了。”
顧惜玉蒼白的俏臉總算有了一絲血色。可一擡頭看到沈秋瑜,顧惜玉的心情又陡然陰鬱了起來,抿緊了嘴脣不說話。
沈秋瑜察覺到顧惜玉的眼神,打起精神笑道:“惜玉表妹,你的臉色看起來似乎不太好。”
顧惜玉眼都沒眨一下,便將頭扭到了一邊。
沈秋瑜在定國公府寄住多年,對顧惜玉的脾氣自然熟悉,倒也沒怎麼放在心上。妙目忍不住又向顧熙年飄了過去,目光中流露出一絲渴求和期盼。
可是顧熙年卻無動於衷,甚至懶得正眼看她,反而柔聲哄起顧惜玉來。他的聲音有些低沉,卻無比動聽,讓人不自覺的聽着失了神。
沈秋瑜怔怔的聽着,眼神有些迷濛。不知是否想起了過去相戀的美好時光……
一個人無意識的舉動和神色變化,往往會無意中泄露心底最真實的情緒。
葉清蘭不動聲色的看着沈秋瑜,暗暗的揣測着沈秋瑜此刻的心情。顧熙年多活一世,對沈秋瑜的恨意遠遠超過了愛意。而這一世的沈秋瑜,似乎對昔日的戀人餘情未了啊……
顧熙年偶爾擡眸,便看到了葉清蘭饒有興味的明亮雙眸,心底莫名的浮起一絲不悅。這個丫頭一副好看戲的樣子,真讓人惱火!想起身走人,可顧惜玉此時情緒剛平復一些,根本不適宜再回人多熙攘的正殿去。那麼就只有……
“我們在這裡,打擾了沈側妃的清淨吧!”顧熙年淡然的聲音響起:“我看沈側妃精神挺好,倒不如移步正殿。”話說的倒是挺客氣,可分明就是在攆人走!
沈秋瑜俏臉刷的一白,不敢置信的看着顧熙年。那張熟悉的俊顏神色冷淡,看着她就像看着一個不相干的陌生人一般,和她記憶中的那個深情少年判若兩人。
顧熙年看着沈秋瑜震驚失態的樣子,心裡非但沒有半絲憐惜,反而有種異樣的暢快:“沈側妃,太子殿下正等着你。”
提到太子,沈秋瑜的神色總算鎮靜了下來,卻並未起身離開,反而定定的看着顧熙年,朱脣輕啓:“我們這麼久沒見了,你就沒有話要對我說嗎?”
來了來了!狗血言情大戲要正式上演了!
葉清蘭精神一振,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唯恐驚擾了眼前這對久別重逢的情人說話。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顧熙年似乎飛快的瞄了她一眼。
嗯,肯定是她看錯了。愛恨糾葛不清的老情人就在眼前,顧熙年怎麼可能有心情關注她這個無關緊要的路人甲嘛!繼續看戲!
比起沈秋瑜的激動,顧熙年卻分外的冷淡:“我們之間,還有什麼好說的。”
從她生出野心的那一天開始,從她周旋在他和太子之間的那一刻開始,他們之間的情意就已經蕩然無存了。
前世的他,一直以爲沈秋瑜是無奈被迫嫁給了太子,心底真正愛的人是自己。所以,他和太子決裂,投向了三皇子那一邊。爲三皇子出謀劃策,無所不用其極的對付太子。那時候的他,被謊言矇蔽,根本看不清真相。
直到後來,他才終於知道,沈秋瑜的心計何等厲害,僞裝的無辜又可憐,一次又一次的欺騙他背叛他。就算他曾經深愛過她,那份愛意也在真相大白的那一刻變成了徹骨的恨意。
只恨前世知道這一切太遲了,他沒能護住定國公府上下安危,眼睜睜的看着親人一一死去。而他,在冰冷的死牢裡,等來的是她親自送來的毒酒。
那一天,很巧的是他二十六歲的生辰。他正值一個男子風華正盛的時候,卻死在了曾經深愛深信不疑的女子手中。而她,依舊像平日一般深情款款眼波盈盈,口中說出的卻是世上最冰冷無情的話語:“熙年,你給不了我想要的一切。我只能這麼做,對不起!”
伴隨着一句對不起,他將毒酒一飲而盡。先是嗓子灼痛,然後全身都劇痛起來,再然後,神智漸漸渙散,直至一片冰冷的黑暗……
那種刻骨銘心的痛苦,在午夜夢迴時慢慢的折磨着他。讓他變的心冷如鐵,讓他再也不肯相信任何人,甚至不願再親近任何一個女子。
沈秋瑜,你是我生命中最深的傷疤,我今生忍住不殺了你,是不想和太子鬧翻,是爲了護住家人安全。我怎麼可能對你還有一絲留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