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左右,葉清蘭隨着崔婉一起回了昌遠伯府。
一路上,崔婉不無歉意的說道:“母親一向疼二弟,有時候不免有些偏頗,還請你多多擔待。”
何氏對薛氏葉元洲母子都十分不滿,對葉清蘭自然也沒了什麼好感。整個下午都顯得十分冷淡。
葉清蘭笑了笑:“我沒放在心上,堂嫂不用介懷。”她又沒嫁給崔煜的打算,何氏喜不喜歡她都無所謂。過了今天,她大概再也不來崔府了。
崔婉見葉清蘭心平氣和,知道葉清蘭是真的半點都不介意,釋然之餘,又替崔煜惋惜不已。看來,崔煜和葉清蘭真是缺了些緣分。現在崔煜還被矇在鼓裡,等過些日子知道何氏的打算了,還不知會難過成什麼樣子……
回府之後,葉清蘭婉拒了崔婉留飯的好意,回了荷風院。
碰了一鼻子灰的薛氏心情正差,見了葉清蘭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成心挑刺:“怎麼到現在纔回來?你一個沒出閣的姑娘家,在人家府上一待就是半天,你不覺得害臊,我都覺得臉紅。”
葉清蘭不疾不徐的反擊:“母親若是覺得我留下不妥,當時爲什麼不回絕堂嫂的提議。何必等到這個時候再來數落我?”
薛氏被噎了一下,有些惱羞成怒,猛的拍了桌子一下:“你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竟然敢和我頂嘴!現在給我回屋子去好好反省,沒我的吩咐,今晚不準出來了。”
潛臺詞就是,今晚的飯你別想吃了。
葉清蘭早已料到薛氏會藉機發作,眼裡閃過一絲嘲弄的笑意,口中卻恭敬的應了:“謹遵母親教誨。”色裡內茬的紙老虎,只會用這樣的法子來對付她麼?
薛氏被她氣的心浮氣躁。不耐的揮揮手:“好了,快些回去吧!”別總在她面前晃悠了,心裡都覺得發堵。
回了屋子之後,瑞雪立刻忿忿不平的說道:“太太根本就是成心挑刺。小姐又不是想留在崔府,明明是大少奶奶有意挽留,小姐不得已纔會留下。太太卻把氣都撒到小姐頭上來,真是過分!”
桂圓等丫鬟都沒跟着去,聽了這話一頭霧水,忙追問起事情的始末。待瑞雪說了來龍去脈之後,幾個丫鬟都氣惱的不得了。你一言我一語的說個不停。
葉清蘭笑着安撫一衆丫鬟:“好了。你們都別惱了。不過是少吃一頓飯而已,難不成我還能被餓死不成?”
丫鬟們被逗笑了,再想想。又不免有些心酸。堂堂昌遠伯府的十小姐,看着風光,可誰又知道小姐的日子過的這般艱難?
尤其是知悉內情的瑞雪,心裡更加不是個滋味。明明是大少爺對小姐生出了異樣的心思,太太不責怪大少爺。反倒將所有的怨氣都撒到了小姐的身上……
若梅一聲沒吭,只是悄悄的退了出去。
每個院子裡的飯菜都有定例,一天三餐都由大廚房送到院子裡。荷風院有薛氏在,既然成心刁難葉清蘭,自然沒人敢把飯菜送到葉清蘭的屋子裡來。
葉清蘭自己倒是不介意,幾個丫鬟卻都爲主子不平。桂圓忿忿的說道:“小姐。奴婢這就去大廚房,給您端一份飯菜回來。”
葉清蘭及時的制止了桂圓:“不用了。廚房飯菜都有定例,這個時候去也是讓人家爲難罷了。”
英兒想了想說道:“要不。奴婢悄悄去環翠閣找六小姐……”六小姐一向和十小姐交好,一定會爲十小姐撐腰的。
提到葉清寧,葉清蘭笑容頓了一頓:“不用去了。”葉清寧的氣肯定還沒消,這個時候去找她,只是讓彼此都不痛快罷了。
紅鸞說的主意反而最靠譜:“前些日子屋裡還剩了些點心。奴婢去把點心拿過來,小姐吃些墊墊吧!”
葉清蘭不忍心拂丫鬟們的好意。便笑着點點頭應了。點心放的時間有些久了,味道不算好,不過,總比空着肚子又要強一些。
正吃着點心,門外忽的響起了腳步聲,然後便是一個熟悉的少年聲音:“三妹,你在嗎?”
葉清蘭手中的動作一頓,眉頭不自覺的擰了起來。他怎麼又來了?薛氏不是天天派人盯着他的嗎?
英兒不知內情,殷勤的跑上前去開門。瑞雪想阻止,已經是來不及了。
英兒行了個禮,眼尖的瞄到葉元洲手中拿着一個食盒,心裡一喜:“大少爺是給小姐來送飯的麼?這可真是太好了,小姐到現在只吃了幾塊點心呢……”
“英兒,你先退下吧!”葉清蘭的聲音淡淡的響起。雖然沒指責半句,可分明是嫌英兒多嘴了。
英兒訕訕的住了嘴,退了下去。瑞雪使了個眼色,桂圓和紅鸞也退下了。
葉元洲領着食盒進了屋子,一臉的關切憂心:“你還沒吃晚飯吧!這是我特地去廚房拿過來的,你快些趁熱吃。”邊說邊打開了食盒,裡面整整齊齊的放着四菜一湯,外加一大碗粳米飯。騰騰的熱氣和香氣在屋裡彌散開來。
葉清蘭卻看也沒看一眼:“大哥把飯菜拿回去吧!若是被母親知道了,一定會生氣的。”
葉元洲笑容一僵,卻不肯走:“母親若是生氣,就讓他衝着我來好了。”
葉清蘭挑了挑眉,眼裡滿是譏諷:“大哥說的未免太過輕巧了。此事若是讓母親知道了,你猜她會怎麼想?”
在薛氏心裡,葉元洲是完美無缺的好兒子,千錯萬錯都是她的錯。肯定會將所有的怒氣都撒到她的頭上來。
葉元洲啞口無言。
“大哥若是真心爲我好,以後就離我遠一些,讓我過幾天清淨日子。”葉清蘭面色淡然,吐出的話語卻犀利冷凝:“我就真的感激不盡了!”
一字一句都像刀子一般戳進葉元洲的心口。葉元洲也顧不得瑞雪還在一旁,眼眸中滿是痛苦之色:“蘭兒,我只是想對你好一些,你爲什麼要拒我於千里?我……我已經定了親,你還是這麼不放心我嗎?”
當然不放心!葉清蘭扯了扯脣角,眼裡卻沒有笑意:“大哥,我今天去看了崔煜,他落水之後又被灌的酩酊大醉,回府之後就病倒了。現在躺在牀上連下牀走動的力氣都沒有。再過三天就是春闈,如果錯過了這一回,就得再等上三年。你怎麼能狠心做出這種事情來?”
葉元洲還想矢口否認:“落水的事情只是意外……”
“這些話,連母親也不信吧!”葉清蘭輕飄飄的一句話,便徹底堵住了葉元洲的嘴:“你只爲逞一時之快,卻沒想過此事帶來的後果。如果崔煜此次春闈失利,崔府上下肯定要把賬都算到你頭上來。我也會於心不安。你就放過崔煜吧,以後離他遠一些,別再算計爲難他了。”
葉元洲心裡一驚,不假思索的說道:“你是不是喜歡崔煜?所以才這麼心疼他?”
瑞雪聽的心驚肉跳,下意識的低下了頭。
葉清蘭目光深邃平靜,定定的看着葉元洲。那明亮的目光,竟讓葉元洲生出了一絲羞愧和不安,心裡卻涌起了濃濃的嫉妒。她一定是喜歡崔煜,所以纔會如此緊張着急……
“如果我說不是,你大概不會相信。”葉清蘭面無表情的說道:“如果我說是,你只會更恨崔煜,一定會想盡了法子再去對付他。我說的沒錯吧!”
葉元洲:“……”
葉清蘭冷然的說了下去:“我喜不喜歡崔煜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看不得有任何男子喜歡我。崔煜喜歡我,你心裡不痛快,就想方設法的算計他。你有沒有想過,我以後總要定親嫁人。到時候你要怎麼辦?殺了我的夫婿嗎?”
事實上,前世葉元洲就這麼做了!
葉元洲俊臉慘白一片,下意識的辯駁:“不,不會的……”
葉清蘭的目光前所未有的冷冽:“既然你說不會,那就立下毒誓。此生永遠不做傷及他人性命的事,不然,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來生淪爲畜生不能做人。”
葉元洲不敢置信的看着葉清蘭:“你竟然要我發這樣的毒誓?”
葉清蘭步步緊逼:“你連這樣的誓言都不敢發,還有何臉面站在我面前說話?你現在能對崔煜做出這樣的事情,難保日後不會做出更偏激的事情來。如果你問心無愧,那就立下誓言。不然,就立刻從我面前消失,從此以後別再見我。”
葉元洲面色變了又變,終於狠狠心說道:“好,我現在就對天發誓。從今以後,絕不會做出危及他人性命的事情來。有違此誓,就讓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來生淪爲畜生不得做人!”
葉清蘭終於逼着葉元洲立下毒誓,不由得稍稍鬆口氣。古人最重誓言,輕易不會發這等毒誓,唯恐真的應驗到自己身上。
現在葉元洲既然立了誓,日後再想動歪心思的時候總會多幾分顧忌。一念之差,可以殺人,也能拯救一個人的靈魂。
希望今生的葉元洲,不要再走前世的老路,不要再釀成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