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瑜走後,鄭氏等人也打算回府了。
鄭夫人領着顧惜玉走了過來,先是瞄了葉清蘭一眼,然後低低的和鄭氏說了幾句話。
葉清蘭不動聲色的豎長了耳朵,隱隱約約的聽到了自己的名字,腦子裡飛快的轉了起來。鄭夫人特地提起做什麼?
鄭氏顯然也頗有些意外,眸光一閃,低聲說道:“大姐,這事我不好做主,得回去和婆婆商量一下。”
鄭夫人點點頭:“若是有了準信,你就讓人送個信給我。”
兩人聲音又低,說的又語焉不詳。葉清蘭聽的沒頭沒腦,隱隱猜到此事必然和自己有關,卻也不好多嘴。
顧惜玉念念不捨的看了葉清蘭一眼,雖然什麼也沒說,可盈盈大眼裡滿是不捨。
葉清蘭被看的心都軟了,溫柔的低語道:“惜玉表姐,我以後一定會常來看你的。”
顧惜玉用力的點點頭,依依不捨的看了葉清蘭一眼,才隨着鄭夫人走了。
回程的路上,車廂裡安靜極了。葉清柔平素自視甚高,今天見識了衆多名門貴女的風采之後,着實受了不小的打擊,一路上都蔫蔫的沒什麼精神。
葉清寧一直在想着沈秋瑜,葉清蘭則在盤算着該怎麼繼續給顧惜玉催眠治療……各人都滿腹心事,無人說話。
回了府之後,慣例先去給蔣氏請安。蔣氏笑着詢問幾句,見葉清寧姐妹三個都沒什麼精神,只以爲她們是累了,倒也沒多想,略略說了幾句,便讓各人都散了。
剛一出暢和堂,鄭氏便喊住了葉清寧:“寧兒。跟我來。”顯然是有話要私下對她說。
葉清寧抿緊了脣角:“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我今天很累,想回去歇着了。”
鄭氏聽着這話,渾身氣不打一處來,面容一冷:“說完了再回去歇着也不遲。跟我過來。”語氣頗爲嚴厲。
葉清寧從沒受過這樣的冷言冷語,眼眶頓時紅了。
若放在平日裡,鄭氏早就心軟了,可今天卻一直沉着臉。一聲不吭的往前走,葉清寧委委屈屈的跟了上去。
崔婉一看這架勢,識趣的走的慢了些。
葉清蘭也放慢了腳步。心裡暗暗奇怪。鄭氏之前還好好的,怎麼忽然就衝葉清寧發火了?葉清寧今天一整天的表現都可圈可點,也沒出什麼岔子纔對吧!除了中途冒出沈秋瑜彈琴那一段。葉清寧今天的表現可以稱得上是完美了。
等等,鄭氏該不會就是爲了這件事在生氣吧……
正胡思亂想着,鄭氏忽的停住了腳步,迅速的看了葉清蘭一眼:“蘭姐兒,你也跟着一起來。”
葉清蘭難得的愣了一愣。好好的。怎麼又扯上她了?
鄭氏不悅的瞪了她一眼,葉清蘭忙定定神,乖乖的應了聲是。
鄭氏沉着臉走在前面,葉清蘭和葉清寧緊隨其後。身後則是一衆丫鬟婆子。浩浩蕩蕩的一羣人,卻沒一個人說話,只有輕微的腳步聲。氣氛壓抑沉悶極了。
葉清蘭悄悄瞄了葉清寧一眼。葉清寧此時心亂如麻,哪裡有心情和葉清蘭眉來眼去,眉頭蹙的極緊。
葉清蘭放棄了和葉清寧溝通的打算。心裡不停的轉着各種念頭。看鄭氏的架勢,似乎有些不妙啊!一頓訓斥是免不了的。
鄭氏想訓葉清寧也就罷了,可爲什麼要把她也喊上?難道是她做了什麼讓鄭氏不快的事情?
等到了落梅院進了屋之後,鄭氏揮揮手讓所有丫鬟都退下,沉着臉看向葉清寧:“寧兒。我之前和你說過什麼?你都忘了嗎?”竟絲毫沒避着葉清蘭,便開始訓斥起葉清寧來。
葉清寧的眼淚在眼眶裡直打轉。強忍着沒掉下來:“女兒沒忘。”
鄭氏重重的哼了一聲:“口不對心。你要真聽我的話,今天何苦要和沈秋瑜較勁?你是不是心裡還在惦記着熙年?我告訴你,你趁早打消這個主意,乖乖的等着嫁到鄭國公府去。”
鄭氏的語氣很強硬,臉上一絲笑容都沒有。
葉清寧本低着頭,聽着這話反而霍的擡起頭來,一臉的倔強:“可我不喜歡鄭表哥,他也不喜歡我。”
“說什麼混賬話!”鄭氏也動怒了:“什麼喜歡不喜歡的,這是一個未出閣的女子該說的話嗎?你這麼多年的閨閣禮儀都學哪兒去了?古來今往,終身大事都是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豈是你們想怎樣就怎樣的。再說了,熙年再好,也和你沒什麼關係。他從頭至尾也沒多看過你一眼,一切都是你的一廂情願。難不成你還打算主動鬧着要嫁給他不成?哪有女孩子如此不知廉恥的?”
這番話說的重極了,葉清寧眼眶愈發紅了。
鄭氏又冷哼一聲:“他要是願意倒也罷了,大不了我厚着這張臉去和姐姐說一說,成全了你的心意。可自從沈秋瑜嫁給太子之後,他就消沉至今,根本沒有成家的打算。你這夢要做到什麼時候才能醒?”
最後幾句話,直直的戳中葉清寧心底最脆弱的一處。
葉清寧一直強忍着的眼淚簌簌的落了下來。
鄭氏心疼的要命,面色卻愈發嚴厲:“想哭就好好哭一回,等你哭的清醒了再來和我說話。”
說着,看也不看葉清寧一眼,繃着臉坐了下來。
屋裡安靜極了,只有葉清寧抽抽噎噎的哭泣聲。
葉清蘭夾在其中,分外尷尬。一邊是哭哭啼啼的葉清寧,一邊是餘怒未消的鄭氏,不管哪一個,都不好伺候。
算了,她還是繼續低頭當背景好了。
還沒等她想完,鄭氏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蘭姐兒,你過來,我有話問你。”
葉清蘭定定神,走近了幾步。
鄭氏銳利的眼睛直直的盯着葉清蘭的面孔:“你和惜玉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葉清蘭再低調,還是惹來了鄭氏的疑心。
葉清蘭心裡一個咯噔,一臉無辜的應道:“大伯母,我不懂你的意思。”
鄭氏豈是這麼好糊弄的,道:“惜玉什麼性情脾氣,我比你要清楚的多。你到底用了什麼法子,竟然把她哄的肯出來見人了?”
鄭氏果然精明厲害,一眼就看出了事情的蹊蹺之處。
顧惜玉雖然性情孤僻古怪,可矜貴的身份擺在那兒呢,上趕着巴結示好的人不知有多少。可顧惜玉從來都不假以辭色。葉清蘭只接觸過她短短几次,竟然輕易的博得了顧惜玉的信任和歡心,這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吧!這其中,一定有些不爲人道的秘密……
葉清蘭在鄭氏明亮銳利的目光下卻十分鎮定:“原來大伯母特地叫我來就是爲了問這個。我和惜玉表姐之前只見過兩回,可不知怎麼的卻十分投緣。惜玉表姐也能聽進我說的話。今天我陪着她待了會兒,等她心情好的時候,就勸她一起去賞花宴上看看。沒想到她竟然真的同意了。”
鄭氏眼眸微微眯起,目光在葉清蘭的臉上游移:“真的就這麼簡單嗎?”
葉清蘭很坦然的回視:“事情確實如此,還請大伯母明鑑。”
看吧,就算看上一天也別想從她的臉上看出什麼來。學了這麼多年的心理學又做了幾年的心理醫生,她的心理素質早已無人能及。不管遇上什麼樣荒謬古怪的事情,都能維持面不改色。現在,這項本事終於真正發揮出來了。
鄭氏沒說話,只是緊緊的盯着葉清蘭。當家主母的氣場果然不同凡響,此時要是換個膽小一些的,只怕早已被嚇哭了。
葉清蘭卻還是穩穩的站在那兒,一副無辜的樣子。
僵持片刻,鄭氏終於緩緩張口道:“我暫且相信你……”
不相信也沒辦法,葉清蘭不肯說,她這個大伯母又能怎麼樣?總不能像對下人那般拖下去打板子,也不好過分訓斥——畢竟,她只是葉清蘭的伯母。說話行事得留些度,免得落下欺負幼女的名聲。
葉清蘭卻知道還有下文。果然,鄭氏又說了下去:“……不過,有件事我得告訴你。惜玉和你投緣,又肯聽你的話,因此,大姐很是喜歡你。想讓你去定國公府小住一段日子……”
什麼?
葉清蘭這次的震驚可不是假裝出來的:“大伯母,你說的是真的?”原來鄭夫人低聲商議的竟然是這件事!
葉清寧的哭聲也停了,怔怔的看了過來。
“當然是真的。”鄭氏淡淡的說道:“我沒有一口答應,就是想回來問問你的意思。如果你想去,我明天就送個信過去。若是你不想去,就找個藉口推掉此事。”
這話說的倒是坦蕩大方,可細細一琢磨,就不是那麼回事了。
如果鄭氏心疼顧惜玉,肯定會毫不猶豫的點頭答應此事。可現在鄭氏卻擺明了讓她自己拿主意,這分明是故意在試探她。
如果她一口答應了,鄭氏心裡一定不痛快。葉清寧和鄭君彥的親事尚未定下,鄭氏根本不希望顧惜玉早日好起來。可如果她不答應,就會錯過這麼好的機會。以後想再接近顧惜玉爲她治療,可就不那麼容易了……
她到底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