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清寧特地叫葉清蘭過來,自然是有用意的。
這幾天,葉清蘭一直強顏歡笑的,一方面是因爲顧熙年遲遲沒回信,更重要的只怕是擔心皇后隨時會指婚。難得張悅今天來了,怎麼也得問個清楚才行。
不管怎樣,總得面對現實。這麼一直懸浮不定的拖着,其實更難受。
葉清寧衝葉清蘭使了個眼色,示意葉清蘭坐在自己身邊。
葉清蘭見到張悅的那一刻,便猜到了葉清寧的用意,卻並未阻止。默默的坐到了葉清寧的身邊。到底是怎麼回事……待會兒就該都清楚了!
葉清寧笑着說道:“表舅母,前些日子我隨着母親入宮的時候,正巧在御花園裡碰到悅表姐了呢!”
許氏倒是沒疑心葉清寧在套話,笑着應道:“我也聽悅兒說了。倒真是巧的很,那一天皇后娘娘召我進宮說話,沒想到你們正好也進了宮。”
葉清寧故作不經意的笑問:“皇后娘娘特意召你和悅表姐進宮,是不是有什麼喜事?”
許氏笑容一頓,卻並未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含糊的應道:“也沒什麼大事,就是說說話罷了。”
葉清寧還想追問,卻見鄭氏略略皺眉使了個眼色過來,只得不情願的住了嘴。
鄭氏這才笑道:“表嫂勿怪,寧兒自小就被我慣壞了,總愛追根問底的。這樣的性子,在家裡倒是沒什麼,可將來嫁人做人媳婦了,可就讓人頭痛了。”說着,還有模有樣的嘆了口氣。
葉清寧心裡暗暗一喜。母親果然是嘴硬心軟,這麼說分明是在幫着她問個究竟。而且,母親這一番話。可比她之前的問話高明多了。
果然,許氏聽了這話,反而不好過分的遮掩了,稍稍透露了一些:“你就別數落寧姐兒了。那天我帶着悅姐兒進宮,確實是有些緣故。只不過,這事還沒完全定下,所以我便沒露口風。”
張悅略有些羞澀的低了頭。
鄭氏心裡瞭然,笑着試探道:“皇后娘娘是要給悅姐兒保媒吧!”
許氏猶豫片刻,才點了點頭。
……
葉清蘭腦中一片空白,忽然覺得全身都沒了力氣。之前只是猜測。現在卻得到了證實。顧皇后果然是要爲張悅保媒指婚……
葉清寧擔憂不已的看了葉清蘭一眼。剛纔許氏點頭的那一剎那,葉清蘭的臉色陡然有些蒼白。讓人不由得擔心她會在衆人面前失態。
好在葉清蘭自制力極強,只失態了一剎那。然後很快的便恢復如常。只是明亮的雙眸沒了往日那份靈動含笑的神采。
鄭氏的聲音響起:“這可是件天上掉下來的好事,先得恭喜一聲了。”
許氏的反應卻有些奇怪,竟沒多少歡喜之情,反而嘆了口氣:“是不是好事,現在也難說的很。算了。不說這些了。”竟是不願多談的樣子。
鄭氏心裡暗暗奇怪,口中卻很配合的轉移了話題。
三個少女卻在不約而同的沉默。張悅是被提起親事不好意思,葉清寧是在擔心葉清蘭。而葉清蘭,卻依然覺得腦中一片空白。
臉上的笑容一定機械又僵硬吧……可是,這已經是她能做到的極限了。她已經完全沒了說話的心情。腦海中,只不斷的閃過一個念頭。
顧熙年一定也知道這件事了。所以纔會遲遲沒有回信……
僵硬的坐了片刻,終於等到了許氏起身告辭。鄭氏忙笑着起身相送,葉清蘭隨着葉清寧起身。一起送了許氏和張悅出去。
待許氏和張悅坐上馬車走了,鄭氏才鬆口氣,然後瞪了葉清寧一眼,低聲數落:“瞧瞧你,都這麼大的人了。怎麼還是這麼魯莽衝動。想到什麼就問什麼,好在你表舅母沒和你計較。不然。看你今天怎麼收場。”
在鄭氏看來,葉清寧追問着此事不放,還是因爲放不下顧熙年的緣故。不然,怎麼會如此在意張悅被顧皇后召進宮的事?
葉清寧沒有心情爲自己辯解,只是嘆口氣:“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事。”
鄭氏隨意的笑了笑:“這有什麼想不到的。皇后娘娘賜婚是何等的榮耀,悅姐兒有這樣的福氣,我們該爲她高興纔是。”話雖說的輕鬆,可鄭氏心裡也是有隱憂的。
如果顧皇后正的爲張悅和顧熙年保媒賜婚,英國公府可就被拉到了太子的陣營裡了。有些事情,短期之內還沒什麼大的影響,可日後……就很難說了。
這些話,鄭氏自然不會對葉清寧說,只殷切的叮囑道:“今天有我給你圓了話,以後再遇到此類事情,可不能這麼衝動了。你也不小了,說話可得注意些……”
葉清寧胡亂點頭應了,然後頻頻看向葉清蘭。
葉清蘭微微垂着頭,讓人無法看清她的表情。
葉清寧本打算拉着葉清蘭去環翠閣,好好開解她一番。只可惜鄭氏也跟了去,姐妹兩個也沒了說話的機會。葉清蘭便先告辭走了。
葉清寧心不在焉的聽鄭氏訓誡,從初爲人媳應該做的事,一直到孝敬公婆體恤丈夫拿捏下人,零零總總的一直說了半天。到了晚上,總算是有了空閒。
“知夏,你去請十妹過來……算了,還是我去荷風院找她好了。”葉清寧匆匆的出了門,知夏滿頭霧水的跟了上去,心裡暗暗嘀咕不已。小姐今兒個是怎麼了,找十小姐找的這麼急?
等到了荷風院,葉清寧輕車熟路的到了葉清蘭的寢室外。
瑞雪正在外候着,見葉清寧來了很是意外,忙笑着迎了上來:“六小姐怎麼來了?”
葉清寧無心多說,直截了當的問道:“十妹人呢?”
“小姐一個人在屋子裡待着呢!”瑞雪應道:“奴婢本想進去伺候,可小姐說想一個人靜一靜……”
葉清寧心裡一個咯噔,匆匆的推開了門。
不過,預想中葉清蘭一個人默默躲在屋子裡獨自垂淚的情景卻並未出現。葉清蘭確實是一個人待在屋子裡,卻是低着頭在做針線。
聽到動靜,葉清蘭笑着擡起頭來,:“六姐,你怎麼來了,快些過來坐。”又揚了揚手中繡了一半的嬰兒肚兜,笑着說道:“這可是我最近繡的最好的一個了。等堂嫂生了,就當做賀禮送過去。快些幫我看看,是不是還過得去?”
葉清寧:“……”
知夏最是伶俐,和瑞雪對視一眼,便退出了屋子。
待門關上了,葉清寧才嗔怪的說道:“你怎麼還有心思繡這個。再等下去,皇后娘娘可就真的要下旨賜婚了。”
葉清蘭手中的動作一頓,扯了扯脣角,擠出一個笑容:“皇后娘娘賜婚,是天大的喜事,也是定國公府和英國公府的榮耀。我除了祝福,還能做什麼?總不能硬拉着顧表哥私奔吧!”
……其實,私奔的主意倒也不錯。
葉清寧的想法明明白白的流露出眼裡,葉清蘭見了,不由得啞然失笑。只是在平靜的笑容背後,心卻痛的厲害。
“六姐,其實,你比我更清楚,私奔是不可能的事情。”葉清蘭慢慢的說着:“顧表哥是定國公府的嫡孫,將來是要承襲爵位執掌府邸的。如果真的做出這種事情來,不僅會讓定國公府蒙羞,也會傷及顧皇后和太子的顏面。更會徹底惹惱了英國公府。他再任性妄爲,也不會置親人於不顧。”
更何況,顧熙年還有着那樣的血海深仇。顧皇后和太子需要他,他何嘗不需要借重顧皇后和太子的勢力去對付三皇子,爲前世的自己和家人報仇。
這樣的他,怎麼可能離開京城和她遠走高飛?
正是因爲她看的太過透徹,所以絕不會抱着這樣的期望。
“那你要怎麼辦?”葉清寧眼裡滿是焦急:“你就眼睜睜的看着皇后娘娘爲他們兩個賜婚,眼睜睜的看着表哥娶別人麼?”
葉清蘭沉默片刻,才淡淡的笑道:“也只能這樣了。”旋即又用歡快的聲音說道:“你別爲我擔心嘛,沒了顧表哥,以後說不定還會遇上更好的,我總不至於嫁不出去……”
正說着,葉清寧忽的湊過來摟住了她,哽咽着說道:“你心裡難過就哭出來,幹嘛要這麼逞強。在別人面前藏着掖着也就算了,在我面前還要這樣麼?還拿不拿我當姐妹了……”
說着,眼淚已經紛紛的落了下來。
葉清蘭習慣了安慰別人,習慣了在好朋友傷心難過的時候送上溫暖的懷抱,習慣了爲病人分擔痛苦。從沒想過有這麼一天,會有一個人,這樣心疼的摟着她安慰她……
死死壓在心底的酸澀痛苦,陡然在此刻全都涌上了心頭。鼻子酸酸的,什麼話也說不出來。滾熱的液體從眼角滑落。
那種痛楚,並不激烈,卻十分悠長。就像有一把鈍鈍的刀子,來回的割着她的心。那一點痛楚,從心底蔓延開來,緩緩的蔓延至全身所有的角落。前世活了二十八年,她從來沒體驗過這樣的感覺。
顧熙年,我們兩個,真的就要這麼結束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