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是一個非常鎮定的人,是一個泰山崩於面前而不變色的人,是一個聽說上帝要降臨都能淡定地吃完麪前一碗紅燒牛肉麪再起身去準備棒棒糖的人,你看,我是如此鎮定,以至於聽說當年的事情之後都能保持面色不變地跟林雪鬥嘴掐架——雖然後者評價我這是腦幹木頭化的晚期症狀。
怎麼說呢,根據這個世界的現狀,以及我們一家子在地球上以人類身份生活了二十年的事實,我一開始就猜到了,當年姐姐上輩子和我上輩子見面之後肯定發生了什麼計劃外的事。一個虛空生物,在舊帝國末期的時候就已經“出生”,卻直到七萬年後才覺醒,對這裡面的異常,我從聽到奧蕾莉亞的故事之後就已經注意到,併產生了懷疑,只是從沒把這放到心裡過。
因爲在我看來,那都是上輩子的事了,即便再有淵源,也已經和自己關係不大,即便追究當年的真相,又有什麼意義呢?虛空生物是惰性的,我在大部分時間都懶得關注那些對自己和家人影響不大的事:我覺得上輩子的事對自己一家子而言影響就不大。
但姐姐不這麼認爲,她執着地想知道當年發生的事情,而且在林雪的幫助下,她很輕鬆地成功了,只是對她而言,當年發生的事情似乎並不是什麼好事。
姐姐大部分時候是一個很寬容大度的人。但在某些事情上,她卻很容易執着地鑽牛角尖,她堅持認爲自己當年差點害死自己的弟弟——你說這是什麼事啊!
當年我還不是她弟弟,她也不是我姐姐,當年我是我也不是我她是她也不是她,這中間的邏輯關係要是列個方程起碼能弄死一個足球場的社會學家和邏輯學家,可姐姐就非要鑽這個牛角尖。
不過幸好,有林雪在旁邊嘴巴沒個把門地插科打諢以及我的寬慰。姐姐總算看開了,儘管要說完全不在意還需要點距離,但起碼不會露出那種“弟弟啊我對不起你”這樣的讓人無語的幽怨表情了。
“我就是覺得有點糾結,”姐姐仍然靠在我肩膀上,她似乎很喜歡這樣帶來的安全感,儘管在十三年以前我倆的狀況一向是反過來的,“嗯。就是看到你差點出事的場景之後心裡特別難受,你知道怎麼回事。哪怕知道那只是七萬年前的電影。而且自己是以旁觀者的視角,心裡也很難受。”
其實我理解姐姐的心情,有時候你在報紙上看到一個和自己親人同名同姓的人出了車禍都會感覺心裡一抽,更別提跟看實況轉播一樣看着自己相依爲命的親人跑去送死了,即便如姐姐所說,那是一場“電影”,可那心理衝擊也是不可能小的——你看個咒怨不還哆嗦半宿麼?
“你的比喻比我還獵奇呢。”林雪飄飄蕩蕩地在旁邊的半空中躺着。聽到我的看法之後立刻毫不猶豫地吐槽,然後她似乎下了半天決心。才把腦袋擱我腿上,“剛纔看完你姐回憶錄之後我就知道她肯定會糾結。而且肯定只有你能勸她,女人啊,有時候智力是會突然降到平均線以下的。”
我用食指捅捅大小姐彈性極佳的臉蛋,好奇道:“說起來,既然你能這麼輕鬆地把當年場景回溯過來,怎麼在集結之廳里奧蕾莉亞在場時沒這麼做呢?那個風箏現在還對當年的事情念念叨叨呢。”
“因爲本大小姐深思熟慮高瞻遠矚唄,”林雪抓過我不老實的手指,放在嘴裡咔擦一口,這才擦擦嘴說道,“當時我覺得當年發生的事情恐怕很複雜,現場公開出來不一定是好事,不如找個沒人的時候我跟陳倩姐自己先試着回溯一下,不管當年的事實如何,至少我們就有了緩衝餘地不是,然後再看情況公不公開。從集結之廳出來的時候莉莉娜不還說了個黑故事麼,當時你把她扔坑裡了,但我心裡可是一抽:萬一那是真的呢?萬一事實比那還糟呢?你當場公開出來試試。不過現在看來,這個版本的歷史真相還算不錯,雖然是全滅了,但起碼咱們也算和諧滅團,而且你還順便成了這個世界的半個救世主,雖然這個救世主上場之後‘啊’就掛了……”
我陰着臉看着正絮絮叨叨自誇自擂的大小姐,繼續捅着她的臉蛋:“你要再提‘啊’的事信不信我讓珊多拉給你做三天飯?”
大小姐頓時縮縮脖子,老老實實地安靜下來。
三人各自沉默了一小會,姐姐突然開口了:“找個機會把這件事告訴大家吧?”
我和林雪點點頭,不過我突然又想起一件事來:“雪丫頭,你說淺淺是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
“她出現在地球上的原因唄。姐姐和你會出現在地球上,是因爲當時咱們都在一起,可能是在虛空裡無意識飄蕩的時候一起落入地球的,但淺淺……用奧蕾莉亞的說法,應該是凡娜的‘繼承者’,是在十五天區割裂之前就犧牲掉的,她跟咱們當時根本沒在一塊,怎麼後來也來到地球了呢?”
“你不是替十五天區首府世界的神秘側部分硬抗了那次衝擊麼,”林雪解釋道,“當時你的做法就是和十五天區首府世界的世界屏障融合在一起,把自己當成護盾——凡娜也是這麼幹的,爲了把整個世界的時間進程都置後,她也和世界屏障融合在一起,所以你們當時等於是合爲一體了。額,話說淺淺的思維方式說不定就是那時候埋下了奇葩的種子……”
我:“……”大小姐這張嘴今天晚上怎麼突然這麼犀利了?
我笑了笑。還是把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都拋諸腦後,專心享受這難得的清靜時刻:有林雪在自己身邊,這種清靜那是貨真價實的不可多得啊,這丫頭的禍禍能力基本上是僅次於淺淺的。過了一會,姐姐大人起身了:“我還是回去看着點吧,要是沒人管着,天知道家裡那幫孩子得鬧騰成什麼樣。”
我想想也是,平常家裡負責管制秩序的只有姐姐和我。偶爾還加上珊多拉,剩下的人裡要麼鎮不住場子,要麼乾脆自己都是加油添亂的貨,現如今珊多拉已經徹底淪陷在這頓敞開了吃的盛宴裡,我真不敢想象在淺淺的帶領下,一幫完全沒人管的熊孩子最終會折騰成啥樣——剛纔龍山上最大的一蓬煙火怎麼看怎麼不像普通煙花爆竹的樣子,畢竟普通煙花爆竹再怎麼炸起來也產生不了半徑半公里的衝擊波吧……
姐姐很快就消失在遠處的雲海中。幾分鐘後,我從精神連接的公共頻道里聽到了莉莉娜或者小烏鴉短促的驚呼聲。另外還有深層連接傳來的。淺淺若有若無的沮喪情緒:看樣子那幫大小熊孩子已經被姐姐大人火速鎮壓完了。
聽着精神連接裡傳來的動靜,我和林雪不由自主對視一笑。
大小姐安安靜靜地枕在我腿上,很難想象,這個總是剽悍而讓人頭疼的大小姐如今也可以這麼安靜,夜色中,我看到她的眼角微微地彎着,似乎帶着一絲不易覺察的微笑。
“丫頭。表現不錯。”我把林雪柔順的髮絲纏在手指上,一圈一圈地纏緊。再慢慢放開——我很享受這種悠然的小小互動,儘管大小姐本人露出了氣鼓鼓的神色。
“什麼意思?”林雪隨口問道。伸手擋住我的胳膊,“別玩我頭髮,都弄亂了。”
“你平常嘴可沒那麼貧。”我笑了笑,突然彎下腰去,在林雪耳朵邊說道,吹出的熱氣讓後者渾身不由自主輕輕哆嗦了一下,喉嚨裡發出一聲壓抑的驚呼。
剛纔和聽姐姐講起她看到的事情,林雪屢屢在旁邊語出驚人插科打諢,如果是粗心一點的人恐怕只會以爲是大小姐閒着無聊在吐槽而已,但我有時候可是很細心……可是號稱很細心的,而且根據自己對這個大小姐的瞭解程度,她雖然嘴巴有時候厲害了點,卻不是這麼貧的妹子,只能說,從剛纔開始,她就一直在恰到好處地幫着姐姐轉移注意力,而且還是用最適宜的方式,這樣做的目的,當然是讓氣氛不至於壓抑下來。她所作出的努力我都是看在眼裡的。
只能說,這位大小姐真的很聰明——或許可以說她是我們這一家子裡面最聰明的人之一了。姐姐雖然在家裡很有威信,但基本上是因爲她有很強的親和力和家長威嚴;珊多拉充滿智慧,但幾乎全體現在帶兵打仗和對外攻伐謀略上,女王陛下在人情世故方面懂得的東西恐怕甚至沒有淺淺多;莉莉娜鬼精鬼精的,只可惜所有的腦子都用在不正常的地方;冰蒂斯或許有大智慧,但她的性格還沒淺淺靠譜,至少淺淺不會把“開人腦殼”當成正常的和人交流的方式。至於其他人就更別說了,百分之六七十都是那坑爹沒溜的性格,即便智力超高也都用在奇奇怪怪的地方。所以在我們一大家子中,在人情世故等方面最聰明的人其實正是不怎麼顯山露水的林大小姐。
出身世家,菁英教育,從小奔波,在我還中二的年紀就她已經獨自領着自己的隊員在全世界執行無數複雜任務,林雪從小到大的經歷都讓她其實比我們誰都精明老道,或許她的智力不是最高的,但在和“人”交往方面,她肯定是相當熟練的。她也很清楚自己該做些什麼,平常在一起的時候,她只是個帶着點嬌蠻,偶爾牙尖嘴利的大小姐,但如果有需要,她就會像今天這樣默不作聲地站出來,用自己的方式爲這個大家庭帶來平衡——因爲這也是她的家。
而她的這種聰慧,和一直以來對我默默的支持方式,正是我最離不開她的地方。
林雪沉默一小會。終於笑出了聲,滿臉開心的神色,似乎我那一句話就讓她得到了最好的誇獎一樣:“哈哈,木頭,我終於發現原來你也有敏銳起來的時候哦?”
我光笑笑,也不說話,片刻之後突然一個彎腰,對她的雙脣發出了偷襲。
“唔——”大小姐喉嚨中發出一聲壓抑的短促驚呼。似乎下意識地想反抗一下,不過反抗還未開始就已結束:雖然骨子裡是個很容易害羞的傢伙,但怎麼說也相處如此久了,她對此還是有些習慣的。長長的一吻之後,林雪臉上泛着紅暈,帶着三分氣惱掐了我一下:“笨蛋,以後能別這麼偷襲麼?嚇我一跳!”
“難不成親自己女朋友一下還得打報告?”我無所謂地聳聳肩。“那多耽誤事啊。”
“切,”大小姐翻個白眼。輕飄飄地在半空轉了個身。然後趴在我肩膀上,“對了,問你件事,你是姐控不?”
我還想這丫頭要說什麼呢,結果一聽這話當時就“噗”出來了:“你淺淺附體了?”
“因爲我發現你姐是個弟控,”林雪用三分之二眼白看着我,語氣幽怨的不行。“特嚴重那種,而且是七萬年前埋下的病根。到現在都不可救藥了。陳倩姐那麼厲害一人,就你一個弱點。你說這不是弟控麼?而且她自己好像還沒發現……誒呦,本大小姐抑鬱了!”
林雪說着,誇張地捂着腦門做出要摔倒的樣子,然後就真的從這一望無際的雲海跳了下去,十幾秒後她又從下面飄了上來,雙手輕輕掐着我的脖子:“木頭,你可千萬要把持住啊!你這下限本來就已經不高了!”
我讓大小姐這突然神經兮兮的一通發作給弄的哭笑不得,忍不住伸手捏着她的臉蛋往兩邊用力一拉:“誒,你可愛死了——神經叨叨說什麼呢!她是我姐!”
“你連家禽都不放過,更別提你姐了,”大小姐掰開我的手咔擦咔擦就是兩口,“而且還不是你親姐,你這更沒心理壓力了不是!”
我剛想再說點啥,就突然感覺有人靠近,扭頭一看,卻發現曉雪正穿過雲霧朝這邊飛來,當看見我和林雪之後她立刻高興地揮手喊起來:“誒!爸!媽!你們在這兒野合呢?!”
……這孩子打從會說話開始應該就徹底進化崩了吧?
林雪臉上的表情那叫一個扭曲啊,當場就化爲一道黑影衝過去,拽着曉雪的耳朵把那熊孩子揪了過來,“啪啪”地在丫屁股上拍了兩下:“說!誰教你這亂七八糟的東西的!”
屁股上挨兩巴掌對曉雪這樣出生就是超人的姑娘而言當然不算什麼,但她還是相當配合地乾嚎了兩聲,然後毫不猶豫地把一個人出賣了:“莉莉娜教的!你們從我嘴裡聽到任何涉及黃賭毒和反社會的詞兒肯定都是她教的!”
“我就知道肯定是那個奇葩。”林雪惡狠狠地說道,而曉雪則咕嚕嚕地用大眼睛在我和林雪之間掃來掃去:“說實話,爸,你真的不打算在這兒把我媽吃了啊?我聞到愛情的味兒了都,你們剛纔肯定在幽會吧?我出現的是不是有點不是時候?”
“你出現的確實不是時候,”我嘴角抽抽着,看着這個幾乎各方面都在挑戰自己神經的熊孩子,“下次再這樣瘋瘋癲癲,我跟你媽男女混合雙打。”
曉雪完全不怕的樣子,一甩頭髮:“知道了——不過爸,你加油啊,爭取早點跟我媽圓房,要能趕在虛空大災變之前把我生出來就更好了,說不定到那時候我還能幫你帶孩子呢,我自己帶我自己,你跟媽絕對省心,我可知道自己小時候喜歡什麼東西……”
我想了想,突然意識到假如真發生這樣神奇的事情,家裡就會有兩個曉雪這樣的熊孩子,這丫頭絕對會原封不動地把自己這奇葩性格複製到另一個嬰幼兒態的自己身上,要是那樣的話,我……我TM還有清靜日子過麼?
於是曉雪被我和林雪果斷轟回去了。
“這孩子,”林雪看着曉雪跟小兔子一樣一竄一跳地飛進雲層,臉上帶着哭笑不得的表情,以及非常明顯的紅暈:不知道是生氣還是害羞,或者兼而有之,“木頭,你說這孩子怎麼就沒從本大小姐身上繼承一點優點呢?”
我看着曉雪消失的方向:“不,其實還是繼承了的,她跟你一樣在某些方面鬼精。”
林雪一臉奇怪:“啊?”
我笑了笑,沒回答對方的疑問。
因爲曉雪這個特殊的存在,我和林雪即便沒有突破最後一層關係,卻在很多時候真被折騰的彷彿一對有了孩子的小夫妻一樣焦頭爛額,管教孩子,糾正女兒的奇葩性格,習慣在生活中將對方當成夫妻生活的另一半來看待,甚至有時候開口就是“去看看咱女兒在幹嘛”這樣只有夫妻之間纔會有的對話,這些轉變都是在曉雪來到這個家之後產生的,林雪總是號稱洞察秋毫,卻惟獨在自己的事情上如此遲鈍,她是壓根沒意識到自己真被一個十七歲的神奇姑娘給硬生生逼成“孩子她媽”了啊。
(今天情人節,真是個令人黯然淚下的日子……蒼天啊,賜我一個唐山地區的妹子吧,我有長期飯票……哦,忘說正事了,眼看着年都過完了也沒雙倍,估計這個月是沒雙倍的,那就月中求票好了。當然諸位也可以等到月底再投,省的真有雙倍就被浪費了——前提是到時候我沒忘求票你也沒忘投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