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來歷不明的黑色殘骸拆解起來其實並沒多少技術難度,不管從材質上,還是從防護技術上,它都遠遠低於帝國科技水準,基本上也就是高級僕從軍的程度,用帶過來的高級設備對付這麼個玩意兒,對那幫已經和黑梭折騰了好些天的拆卸專家而言簡直是大材小用,一番簡單掃描之後,技術人員就確定了黑色立方體的逐層結構並鎖定了其核心的一個長方形容器:如果猜測沒錯的話,林大小姐所指的棺材,本質上應該就是那東西。
然後在大小姐的指點下,專家們發現了位於立方體核心附近的“能源結”,那是整個立方體唯一具備能量反應的地方,但現在它正處於靜默狀態,釋放出的能量等級和活躍度都極低,如果不是大小姐提前提醒,恐怕誰都不會注意這個不起眼的小玩意兒——但根據林雪的預示,恰恰是這個能源結,會在拆解的最後一步突然失控,並燒燬立方體核心。要不說家有先知如有一寶呢,林雪的存在已經不知道爲我避免了多少次幾乎必然發生的損失了。
在簡單地討論了一下之後,技術專家們決定從立方體的一條棱線開始切割,將它的部分外殼完全打穿:反正看這玩意兒的狀態也知道它的外殼是沒什麼保留價值了。打穿外殼之後,立方體內部錯綜複雜的機械結構和結晶化的能量線路便出現在衆人面前,接下來的操作需要稍微精細一點。因爲這些內部結構可能有一定研究價值,兩臺自律機械以精準的拆解方式,將一些看上去有完整功能的模塊從立方體內部分離了出來,隨後才擴大切割作業的幅度。珊多拉從一名助理技師手中接過那個扭曲變形,看上去經受過高溫和動能衝擊的模塊,好奇地觀察起來。片刻之後她把模塊遞給我:“阿俊,你有沒有感覺很熟悉?”
“我?恐怕我是產生不了熟悉感,”我聳聳肩,“好像只有你這樣的原裝希靈使徒才能產生那種古怪的熟悉感吧。話說這東西到底和希靈使徒有什麼關係……”
“我不是說這個,”珊多拉說道。“我讓你看看這個模塊,它的設計上……”
我不解地接過那個黑乎乎的東西,翻來覆去看了幾遍,也看不出它的功能,只能看到在一大堆不明覺厲的合金組件中間有許多平行分佈的鑲嵌物,鑲嵌物在光照下反射着冷光,仔細看了一會之後我發現那其實是某種暗藍色的結晶體。再多的……看不出來了。
“感覺和帝國設備有一點點關聯,”珊多拉的語氣不是很肯定,“當然。看上去差距很大,但這種結晶體導能結構是一種經典設計。現在帝國很多設備的能源模組基礎架構都是建立在這種結構上的——不過和你手裡這東西比起來差別真的不小。給我的感覺,眼前這東西在架構上和帝國設備有一種很微妙的相似點。”
正在這時,在立方體內部進行切割作業的自律機械終於接觸到了阻礙,那是一層完整密封着的合金保護罩,保護罩上有微弱的能量流動,在原本的歷史線中,就是對這層看似脆弱的保護罩進行直接拆卸導致了立方體核心燒燬,不過既然林雪已經提前預警,這樣的事情當然不會發生。先知大小姐一把抓住我的手摁在立方體上:“來,使勁。”
我:“……你能別說那麼奇怪的話麼?”
一邊說着,我一邊尋找到了那個正在散發出微弱能量反應的“能源結”,然後用自己的特殊力量將它完全控制住:“好了,繼續操作,我會把它的能量抽乾的。”
從立方體裡面傳來一陣輕微的“嗤嗤”聲,自律機械的相位切割刀輕而易舉地破壞了核心護罩。與此同時,在自己的精神感應中,那個能源結迅速產生強烈反應並準備自毀——不過被我很輕鬆地掐滅。在這時候我突然冒出個想法:如此果斷自爆的裝置,真是充滿即視感。
“搞定了。現在先把這個炸彈拆出來。”林雪在一旁瞎指揮着……好吧,也不算瞎指揮,“二號機先切割底座和那個六角形鎖釦,別猶豫切下去,反正那個機械鎖已經報廢了。一號機等托架開始下滑的時候把東西抽出來,它會小小地爆發一下無須在意。那邊那個留板寸的大叔,別碰你眼前的零件,先拆旁邊那個,否則你明天下午會被塔維爾親自削一頓——別問爲啥,這是蝴蝶效應,蝴蝶效應懂麼!奧蕾莉亞你把左邊翅膀往上擡二十釐米,呆會要濺到你翅膀上髒東西……啊,還有那邊那個白頭髮美女,別碰……額,你已經碰了,好吧,我就是提醒你一下,十分鐘後你要倒黴……”
可可基納愣愣地漂浮在議會身旁,良久之後悶悶地說道:“……我頭一次看到如此奇怪的指揮現場,竟然有人不是憑藉技術和經驗,而是直接根據自己看見的未來畫面來發號施令,每一個步驟都具體的令人害怕。”
我理解可可基納的感覺,不過他應該沒有聽說過什麼叫攻略本:在你打解密類遊戲到關鍵時刻的時候,突然蹦出來一個二貨捧着本遊戲攻略給你從頭劇透到尾,那時候你應該就能很好地理解林雪是個什麼樣的存在了。不,林雪應該比那更厲害,因爲她不但看着攻略知道你下一步應該選什麼,她還知道你因爲被一路劇透而抓狂之後的表情是啥樣,並且深深瞭解應該如何繼續讓你更加抓狂……嗯,扯遠了。我的意思是,在不搗蛋的前提下,林大小姐的“劇透”本事其實還是挺可愛的。
立方體裡面不斷傳來叮叮噹噹的聲音,自律機械在裡面一陣忙活。然後“哧——”的一聲輕響,好像是什麼東西從支撐架上滑下來的聲音,然後渾身髒兮兮的自律機械二號機嘰裡咕嚕地從立方體側面的大洞裡飄了出來,小心翼翼地舉着一個正在散發出微弱藍光的金屬圓柱,那就是林雪所謂的“能源結”。這大概是一種具備低效率能量採集和能量存儲功能的能源設備,我不知道林雪對它的稱呼是怎麼來的:先知說話一向這樣,有時候她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麼要用特定的名詞來描述自己看到的東西,反正你不明覺厲照着聽就行了。我從自律機械手中接過這個半米長,一頭粗一頭細看着彷彿單筒望遠鏡的金屬柱,在手裡掂了掂:“幽能。”
是的。金屬柱中有很明顯的幽能殘留,而且模式和帝國使用的幽能頻譜極其類似。其實幽能並非希靈使徒獨有的能源,就好像聖光也不僅僅只有星域神族才能使用一樣。事實上只要可以接觸到虛空的文明,基本上都能掌握這種從虛空領域裡衰變而來的超級能量,根據頻譜和衰變度不同,這些能量可能在特徵上有些區別,但基本上都可以稱之爲幽能。帝國所使用的幽能最顯著的特點就是代表高活躍度的藍色,而現在,我也很肯定。自己手裡的金屬圓柱所攜帶的幽能反應就是帝國標準能源。
事情似乎越來越有趣,現在我們百分之百可以肯定。這個立方體與帝國有關,它不但使用帝國標準能源,而且在內部結構,或者說架構上,它也和帝國現在使用的科技有微妙的共通之處,然而立方體的技術水平卻明顯弱於真正的帝國科技,它更像個老古董或者說山寨貨,難道……
這又是舊帝國某個附庸種族使用過的玩意兒?
梅洛瓦人其實是在追殺另外一批帝國附庸?
我亂七八糟不着邊際地聯想着,直到身邊傳來“哐當”一聲巨響把自己的注意力拉過去爲止。扭頭一看,原來立方體的一面終於承受不住內部的不斷破壞,加上其本身就已經破損嚴重,結果有大概二分之一直接從中折斷給掉了下來,一聲巨響之後砸在地上,旁邊站着一個灰頭土臉,留着白色短髮的女性助理技師。看那模樣大概是沒躲開:科學家很少有在工作狀態還能保持身手敏捷的。
林雪聳聳肩:“看,我說過十分鐘後你要倒黴。”
有這功夫你能告訴人家提前躲開麼?
而隨着這部分結構的崩壞,立方體內也被拆的七七八八了,那個用複雜的機械鎖定裝置固定起來的內核也暴露在我們面前。自律機械將它從支撐架上拆下來移到空地上,我這纔看到它的本來面目:看上去彷彿一個古老的休眠艙。
“打開它。”珊多拉毫不猶豫地說道——我們並不擔心貿然開啓會殺死休眠艙內可能存在的生命,因爲休眠艙的側面有一個致命的損傷,如果裡面有生命的話,現在也早死了。
休眠艙的蓋板在明亮的切割火花中被剝離,出現在我們面前的,是一個全身穿着動力裝甲,異常魁梧的戰士——當然,沒有生命反應。
“這種動力裝甲……”珊多拉俯下身去,觀察着那具遺骸身上所穿戴的裝甲,“看上去是很古老的設計模式,幽能護盾發生器竟然還依靠後背的能源匣來提供額外能量,但確確實實是帝國科技的基礎架構,不過我也看不出來這是哪個天區淘汰過的裝備,這看着也太古老了,即使給僕從軍用似乎也不太合適。嗯,裝甲外殼密封良好,裡面的遺體可能已經粉化了,不過大概還能分析出生命形態。把他的面罩打開,小心點,裡面可能很脆弱。”
兩名助理技師在珊多拉的命令下走上前來,他們將自己的手指變形成細長的探針,刺入遺骸動力裝甲頭部的狹縫裡,然後從內部正常開啓裝甲——他們沒有用切割的方法,大概是怕損壞裡面的東西。這套鎧甲不知道已經經歷了多少年的歲月,但令人不可思議的是它竟然還能平滑地打開,頭盔上的面罩被開啓了,周圍的人幾乎全都倒吸一口冷氣。
我本以爲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會是一具高度風化的、舊帝國某個僕從軍士兵的屍體,甚至可能只有一團可疑的有機質粉末。甚至可能乾脆就是空的,但全都不是,裡面是完整的士兵遺骸。
沒有風化,也沒有在接觸空氣的一瞬間變成粉末,遺骸幾乎完全保持着生前的模樣,他是一個強壯的男人,接近人類,但外貌上和人類有不小區別,他的皮膚看着更像是金屬或者塑料的質感,幾乎沒有光澤。呈現出灰白色,面龐周圍有整齊的藍色紋路,那紋路竟然是直接鑲嵌在皮膚上的,如同某種線路,讓人聯想起沒有覆蓋仿生外皮的機械人頭顱。這樣的外貌特徵讓我第一時間想到了機器士兵,然而仔細分辨之後卻又感覺不像,對方沒有那種生硬感,他應該是個真正的生命,只是……有點類似帝國製造的那些戰爭傀儡。
“這……”珊多拉憋了半天只吐出一個字。然後她突然意識到什麼,將手按在遺骸的額頭。眼睛中流過一連串閃光,好像在掃描對方的內部結構,片刻之後,我聽到她不可思議地自言自語起來,“這……是使徒?一個希靈使徒?”
“確定?”我略有點驚訝,不過並沒感覺太不可思議,說實話,現在我感覺挺霧水的,自己和林雪都是半路出家。地球人出身(起碼這輩子是地球人),並非珊多拉這樣的原裝希靈使徒,因此珊多拉和現場這些帝國技師們各種奇怪的反應在我看來都很難感同身受,自己只能隱隱約約覺得情況不對,卻不知道珊多拉的感受是什麼,這種感覺真是憋屈。
“是,確定。這是一個希靈使徒,但異常古老,我甚至不敢相信希靈使徒的身體結構可以這樣……劣質,”珊多拉站起身來。示意其他工作人員對遺骸做進一步處理,“我瞭解每一種希靈使徒的身體架構,但眼前這個……除了識別特徵之外,沒有一點和我的記憶吻合。他體內的組件大部分都是固化的,甚至有些部分還停留在粗劣的機械代裝階段,和現在希靈使徒的半能量構裝體結構有很大不同,而且我掃描不到對方的記憶核心,我不知道是一開始就沒有安裝,還是因意外事故而損毀……也沒法確定這個使徒的年代,他是舊帝國時代的士兵,但這種超級老古董型號……現在連識別都識別不出來,你可以想象這該有多古老了。”
我努力跟上珊多拉的節奏,試圖以她的視角來看待整個事件,林雪則若有所思地說道:“也就是說,可能在你出生之前就已經停止服役的型號?甚至數據庫裡都沒有相關記載的超老型號?”
珊多拉點點頭:“恐怕就是這樣,而且這樣說來……咱們眼前這個立方體恐怕也是一個年代的東西。距今的時間難道要以億年計?甚至可能更久!太不可思議了,這麼古老的東西竟然保存到現在,還出現在咱們面前……”
“完全無法想象的年代啊……”林雪忍不住感嘆起來,“話說帝國製造的東西保質期是很長,但那麼久遠時候製造的東西保質期也這麼誇張?”
“無法解釋,無法解釋,”珊多拉捂着額頭,“好吧,現在連我都需要冷靜一下了。理論上這麼古老的東西是不可能保存下來的,更何況看起來它還在虛空環境漂流了一段時間,但它就是保存下來了,而且看起來狀態還不錯——你們把這具遺體和立方體都送到研究所去,不管用什麼手段,總之儘快給我個詳細的報告,要包括他的大致服役年代和死亡原因,如果可能的話,找找有沒有什麼數據記錄設備。最重要的一點:絕對不能損壞它!”
“是!您的意志!”維托克或者克托維或者隨便別的什麼名字的大叔立刻行了個軍禮,表情嚴肅地開始指揮自己的助手把現場所有的東西都小心翼翼地收集到格納空間中。我看了正陷入深深思索的珊多拉一眼,試着說道:“這樣說來……梅洛瓦人是在搶奪一箇舊帝國士兵的遺骸?”
“這就更不合理了,對吧?”珊多拉看着我,苦笑起來,“事情進入了更大的霧區,一箇舊帝國士兵的遺體,對我們而言或許有特殊意義,但對那些梅洛瓦叛軍而言有什麼價值?”
“不管什麼價值,他們死定了,”奧蕾莉亞始終沒開口,這時候也忍不住出聲,“他們已經偷走了陛下的大筆財產,又抹掉了帝國的徽章,現在還對舊帝國的戰士遺體出手,那幫瘋子到底打算幹什麼?”
“連你也不知道?”我看了奧蕾莉亞一眼,現場的人裡,她是唯一一個可能瞭解梅洛瓦人的,但她卻對我搖了搖頭:“我知道梅洛瓦人打仗的水平怎麼樣,也知道怎麼指揮他們衝鋒,但除此之外,梅洛瓦人的文化信仰思維方式之類……只能說馬馬虎虎吧……額,陛下,您也知道,舊帝國在僕從軍政策上,稍微有點……”
“算了,我就知道會這樣。”我捂着臉無力地擺擺手說道。
我們沒有在凱魯達克多做停留,而是直接返回了影子城,跟進專家們對立方體和那具遺體的分析工作,這次,我和珊多拉都沒有等待太久,當天下午,一個爆炸性的消息就從研究中心傳來。
塔維爾親自對我們彙報:
“陛下,我們可能發現了一個原體。”
ps:近年地震頻發,如今又是四川受災,住在唐山這樣一座從震後廢墟重建起來的城市裡,也聽到不少人在談論這件事,當年倖存下來的老人也都在唏噓。有能力的便做些什麼,即便沒那份能力的,這時候也替災區的同胞們默唸一聲平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