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流亡艦隊準備的暫居世界終於敲定下來,那是一個剛剛完成物質演化,空間結構和宇宙內物質-能量平衡已經穩定下來的豐饒世界,採用的模版是通用型宇宙的一個常見變種,世界結構與我們所處的宇宙比較相似,具備光速限制、四基本力、膨脹式演化以及趨圓性星河結構,宇宙規模龐大,常用世界參數較少而且結構堅固,基本上除了遭受世界末日級別的災難,很難發生法則混亂或者參數錯誤,和我們所處的這個野生宇宙不太一樣的是,這個剛剛定製下來的世界有兩個特殊參數,這兩個被賣家大誇特誇的參數導致該宇宙的星球相互距離較近,同時星空間充斥有濃度較高的遊離能量,這樣的結構是產生魔力世界的絕佳環境,或許經過漫長的演化之後,這個嶄新的宇宙中將誕生一些使用魔法的智慧生命,他們說不定還會把自己生活的星球分成天堂人界地獄三個部分,光明神教和黑暗神教成天互掐,全世界人民都堅信世界之上還有個至高無上的神殿,這個神殿的名字叫萬神殿團購網……無意之間就揭露整個世界的來歷了。
畢竟宇宙廣大,流亡艦隊不可能也沒必要佔據每一寸星空,這個全新的世界被激活之後,總會有某個幸運的角落誕生不一樣的文明,他們可能會懵懵懂懂地進化,不知天地幾何,也對帝國和虛空間的秘密一無所知,當他們中的智者坐在祭祀的高臺上思考天空的秘密的時候,帝國星艦或者流亡艦隊的飛船偶然劃過天空,或許就能變成一次天啓預言,在無窮無盡的可能性中,這一幕的發生機率永遠不是零。當然,那可能是千萬年以後的事情。或許到那時我還會記着今日產生的小小遐想,去看看曾經荒涼的太空中是否產生了一個新的文明幼苗,想一想,這好像真的是很有趣的事情。
我發現我果斷文藝起來了——這些高端的聯想可不是自己的風格來着。
但當我將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說出來之後,第一個表示理解的卻是在房間裡碼了一上午爆發的流氓女神。冰蒂斯吸溜着安薇娜專門給她留着的豆漿,嘴裡咕嚕亂響卻絲毫不影響她說話:“很正常。看過一個世界在自己眼前演化。世間萬物從一個點突然迸發,變成一片喧譁,這種感覺是難以用語言形容的,你產生那樣超脫眼界的想法只能說明你真的逐漸領悟到了更廣闊的東西,當然還有另外一個可能——你的虛空生物一面逐漸成熟起來了,現在你已經學着用千萬年爲單位思考問題了麼?”
我坐在冰蒂斯旁邊的沙發上,認真幫手心裡的叮噹梳理頭髮——用一個掰成兩半的CPU——一邊頭也不擡地說道:“別,我跟你們神族的時間觀念不一樣,動輒幾千萬年都當一眨眼過。我就是發散思維一下——話說‘議會’對新家園的情況好像還挺滿意的吧?”
給流亡艦隊準備的新世界敲定下來之後,珊多拉就第一時間把相關資料傳給了仍然在虛空中等待消息的流亡艦隊,我們沒敢把這個世界的來歷一併說出來,只是把新宇宙的主要參數和宜居座標給標清楚了,反饋回來的消息讓人很欣慰:議會以及其他的艦隊長老對新家的狀況都十分滿意。尤其是他們知道這個宇宙並不屬於帝國領土,而是從神族手中拿到的絕對自由世界之後,他們更滿意了。
“對他們而言。新家環境其實並不重要,發展到那種程度的文明,只要有一片穩定空間就能自己製造殖民地,他們需要的只是一份安寧而已,希望這個新家園能稍稍抵消舊帝國對他們犯下的過錯。”話音從前面傳來,珊多拉正坐在數米開外的落地窗旁,身前是一方小桌,一杯紅茶,端着紅茶儀態端莊的她在陽光掩映下如同一位恬靜的公主——只要不看她身後一米多高的茶壺我真覺得這一幕美極了。
林雪四下裡看了看,突然嘟嘟囔囔起來:“我就是想啊,等他們知道那個新宇宙是買傢俱送的之後會是什麼表情……”
“噗——”冰蒂斯當場把豆漿噴出來了,很可惜沒有噴在胸口上,要不這得是多喜聞樂見的一幕,是吧,“買傢俱送的?怎麼回事?妾身怎麼還不知道有這回事?”
冰蒂斯這是剛從爆發地獄裡出來,對早起發生的事情並不知道,我扭頭看了身後一眼,發現數米開外的莫妮娜還在抱着那堆說明書孜孜不倦,於是低聲對冰蒂斯解釋道:“這個新宇宙不是帝國儲備庫裡的,是莫妮娜從神界搞到的特價商品……連特價都算不上,她一上商城就挑花眼了,後來給自己的神殿買了套傢俱,人家給送了這麼一世界,據說還是二手的……”
說是說出來了,但我還是覺得這事兒相當不可思議,因爲直到一小時前我都不知道神界竟然還有團購這種東西,並且還支持掌上移動終端網絡訂購——當然這只是個形象的說法,莫妮娜把自己用的那塊水晶板稱作星域共鳴水晶,但不管那東西怎麼稱呼,看到莫妮娜突然從兜裡掏出一平板電腦樣東西,指指點點訂購一個宇宙的一幕還是給我留下了相當深刻的印象。
“說實話,妾身真覺得莫妮娜很有妾身當年的風格,不過她平常顯得老實多了。”
冰蒂斯用手指點着自己的下巴嚴肅道,“另外沒想到現在連二手世界都能用來團購了,這個跟買賣二手房是一個性質啊,這幾萬年的政策放寬了不成……”
我聽着這個汗,你說神界這都一幫什麼人吶,他們的日常生活還敢更豐富多彩點嗎?結果這個想法剛冒出來,叮噹就從自己手心裡蹦到了茶几上,給自己帶來了另外一個驚喜:“放寬了放寬了!二手商品跟贈品都放寬啦!前幾天世界之樹新裝的熵值調整器就是叮噹買糖的時候送的!”
我一直以爲叮噹用一套從跳蚤市場上淘換過來的七手世界之樹來管理世界已經是件很聳人聽聞的事情,但現在才知道還有更聳人聽聞的,那就是這個世界之樹上用來保證宇宙秩序穩定的關鍵神器竟然是買糖送的……我沒敢繼續跟她打聽世界之樹上面還有多少類似坑爹的零件,反正不管怎麼看叮噹都不像是能攢下錢的主……
不過和流亡艦隊的新家比起來我們還算幸運,他們的宇宙是某廚娘女神買傢俱送的。
而且還是二手。
“以後莫妮娜就是那個新世界的管理神了。”我突然想起了這事兒,語氣十分糾結,“以前我一直以爲世界管理神是多輝煌一名字呢,現在看來怎麼這麼草率呢?”
“本來就這樣,世界管理神說白了不就是一房東嗎。”冰蒂斯摸了摸嘴角的油花,“平常在家閒着。偶爾去房子裡看看情況。收收水電費,撐死調解一下住戶矛盾,嗯,這時候就有點像物業,對了,世界管理神還得負責給你修房頂做防水(可能指的是修正宇宙參數),住戶把牆搞塌了我們還得累死累活地趕緊修好(這可能是有些文明超前發展,用數學規律設備把自己的世界弄崩了),尼瑪想給住戶罰個款還得跟上級審批。這真是個坑爹的苦差事啊……”
我在旁邊聽着一愣一愣的,頭一次聽到以神族視角對世界管理神這個牛逼哄哄的職務進行評價,感覺真是新奇的很,我萬沒想到凡人心目中至高無上聖潔威嚴的上帝對自己的定位其實是一苦逼收水費的,同時還兼任修房工和社區大媽。這或許就能看出凡人和真神在境界上的不同,後者普遍比凡人沒溜……
“給住戶罰款是怎麼回事?”淺淺不知道什麼時候也湊了過來,正在旁聽。可能是沒有聽全,於是好奇地問了一句。
“大天災唄,”冰蒂斯霸氣地一擺手,“當然規模比較大的時候凡人會把它稱作世界末日。有時候凡人鬧騰的太厲害,比如道德淪喪或者漫無目的研究法則武器,前者影響上帝評先進,後者容易把整個世界給崩掉,一般遇上這種情況管理神就會出面提出警告,指導一下,或者乾脆告訴他們宇宙規律的正確使用方法,但極端情況下會有不聽勸的凡人種族,這時候就得上各種天災了,算是對失控種族進行最後的緊急剎車吧,不過這種手段需要審查,麻煩的很,趕上高峰期審查十年八年的都有,有時候不等你天災下來他們自己就把自己禍禍完了……”
我低頭看了看正在桌子上蹦來蹦去,用一個象棋盤跳房子的叮噹,小傢伙注意到上方傳來的視線,立刻擡頭笑嘻嘻地跟我打招呼,還熱情邀請我下去跟她一塊跳——完全無法想象這小東西板着臉跟上級申請發動世界末日的場景,看來2012還是得寄希望於世界之樹死機或者她的操作系統演示版到期……
叮噹會不會發動世界末日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這小東西現在好像被象棋給迷住了,也不知道這幅棋是當年誰買回來的,反正很長一段時間以來它都在客廳裡放着,上面是林雪和淺淺折騰出來的一副殘局:就剩一將一帥在那對峙,天知道倆臭棋簍子是怎麼下成這樣的,現在叮噹正在嘗試不扇動翅膀直接從“將”跳到“帥”上,經過一個小時的嘗試之後她仍然每次都五體投地爬在楚河漢界前面,要根據身高比例,這已經是很驚人的跳遠成績,當然我還是認爲小東西純粹是吃飽撐的。我尋思着等她再多撞幾次這個棋盤就該成一神器了,具備“神性生物接觸後必然平地摔跤”的法則特性……
“其實我從昨天開始就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我面帶思索用一種憂國憂民的態度慢慢說道,“我總覺得墮落使徒那邊有不對勁的地方。”
“你又想到什麼了?”冰蒂斯打着哈欠看我一眼,“你平常不像思考這事的人啊。”
“你說當年他們爲什麼不追了呢?”我慢慢思索着,一邊把再次啪嘰到自己面前的叮噹撿起來放在臉上輕輕蹭着,引得小東西大爲開心,“我是說他們追殺流亡艦隊的時候——你知道,希靈使徒是一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種族,他們要辦的事。除非皇帝下令或者失去最初價值,否則絕不會放棄,而追殺一羣已經被自己擊潰的敵人對他們而言應該沒什麼中途放棄的理由吧,但根據已知的情報,墮落使徒當年是突然放棄了對流亡艦隊的追殺的。”
冰蒂斯表情儼然地想了半天。特嚴肅地搖搖頭:“媽的,不知道——你忘了妾身當時沒跟着過去?”
我:“……那你表情這麼儼然幹什麼!我以爲你猜到什麼了呢!”
“妾身就是調節一下氣氛。”冰蒂斯大大咧咧地擺擺手。然後扯着嗓子把珊多拉叫了過來,我把自己感覺困惑的地方一說,珊多拉也顯得有點在意起來。
“沒錯,以前就有這個困惑之處,只不過這次事件好像把這事情明朗化了,”珊多拉很贊同地點着頭,坐在我肩膀上的叮噹也有樣學樣地點着腦袋,當然後面這個你可以當成背景,她就是個賣萌的小動物。“我一直感覺從舊帝國覆滅之後,到墮落使徒組織成型,再到墮落使徒重新開始活動,再直到阿俊你覺醒,這中間有個隱隱約約的時間表。這個時間表有個很讓人在意的地方,那就是——墮落使徒有一段非常漫長的蟄伏期!”
我發現冰蒂斯眼神瞬間亮了一下,她也想明白了:“你是說。那羣傢伙從舊帝國覆滅,直到陳以皇帝的身份甦醒,中間一直處於潛伏狀態,而流亡艦隊擺脫墮落使徒的追殺就是這個潛伏期開始的標誌?”
“基本上可以這麼認爲,”珊多拉點了點頭,“不是小瞧別人,而是流亡艦隊的配置我也看到了,即使在他們全盛時期,要徹底甩掉墮落使徒的追擊也是不可能的,敵人顯然是在追殺到一半的時候突然主動停了下來,根據‘議會’的記錄,流亡艦隊擺脫追擊用了一千年,之後雖然也有遭遇墮落使徒的倒黴情況,但那顯然已經不是成規模的追殺,而是偶然出來‘透氣’的小分隊,墮落使徒成規模的行動是在流亡艦隊起航一千年後突然停止的。”
“所以在那段時間裡星域也沒有發現墮落使徒的痕跡,甚至沒意識到已經很久沒接到希靈帝國的消息……就是因爲發生災難的地方太安靜了,墮落使徒鬧騰了一下子,然後眨眼之間安靜了下來!”冰蒂斯拍着手說道,引得我和珊多拉一個勁翻白眼:一千年的時間讓你說成一眨眼,這是何等神奇的時間觀念!
我們仨在一塊合計了半天,總算理順了這個一直隱藏在諸多事件之下,明明十分顯而易見但誰都沒有重視過的時間表,流亡艦隊給我們帶來的情報等於讓這個原本有點曖昧不清的時間表從一個猜想變成了確切的數據,墮落使徒的異常活動規律開始逐漸明朗起來。
通常我把這個叫做戲劇化發展。
“我看看啊,舊帝國沉睡,然後是一段時間非常短暫的混亂期,”珊多拉已經把她的小茶桌和那一米多高的大茶壺挪了過來,冰蒂斯則異常土包地用手指頭沾着那據說多少多少銀子一克的紅茶在桌子上勾勾畫畫,“這段時間裡帝國軍是完全失控的,就連剛剛轉化的墮落使徒們也沒有自我神智,他們在無意識的情況下抹平了帝國,並且開始攻擊周圍一切文明,根據流亡艦隊提供的情報,這段時間的精確數據大概是兩到三百年左右,然後各個世界挨個崩潰,流亡艦隊逐漸合流形成現在的第四聯合艦隊,再往後是持續一千年左右的追殺——到此爲止墮落使徒都處於失控狀態,反正議會提供的情報是,在這段時間裡他們沒有發現帝國軍有任何理智痕跡,其行爲方式與普通的深淵怪物如出一轍。”
我點點頭:“貝拉維拉回憶這段歷史的時候也十分混亂,看來她從聖堂出來之後的一段時間裡是處於狂亂狀態的,那時候……恐怕被感染的使徒們連墮落使徒都算不上吧。”
墮落使徒雖然感染深淵,但仍然有理智思考的能力,而且在很多時候,除了毀滅世界的執念之外,他們都表現的和正常的智慧生物一樣,可是根據“議會”的記錄,最初追殺流亡艦隊的帝國軍如同深淵怪物一樣瘋狂,這顯然和後來逐漸恢復神智的墮落使徒不一樣。
“再往後,墮落使徒突然蟄伏起來,”冰蒂斯繼續禍禍珊多拉心愛的紅茶,在桌子上劃拉那張亂七八糟的時間表,“他們的活動強度明顯下降,甚至可以說在主物質位面完全隱去了蹤影,在這段時間裡好像一切都風平浪靜下來,這個蟄伏期持續了很長時間,由於虛空中時間不對等,我們就不費心計算這到底過了多少年了,總之最後能確定的是——他們恢復活動的時間大致和陳覺醒的日子是一樣的……”
“額,前後好像也差了好些年吧,恐怕得上百年,”我摸了摸後腦勺,感覺身上有點發涼,“我跟貝拉維拉聊過,她執行收集世界之心的任務是一兩百年前的事,那應該是墮落使徒活躍期開始的標誌性事件……”
冰蒂斯突然敲了敲桌子打斷我的話,她目光灼灼地看着這邊,神色異常嚴肅:“陳,你可能忽略了一件事:這整個歷史的時間跨度是以萬年爲單位,幾百年的時間差是可以忽略不計的,而你的虛空生物本質又是個惰性生物,很有可能對一個刺激要幾百年纔會做出反應,也就是說,你的覺醒和墮落使徒的大規模行動完全可以視爲同時發生!”
“阿俊!你捏疼叮噹了!”
手上突然傳來的細小抗議讓人回過神來,我趕緊把快被自己捏出褶子的上帝放在桌子上,同時感覺渾身不自在,而珊多拉則霍然站起身來:“我去找貝拉維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