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中年男子也是面色古怪的看着兵,他也開始懷疑自己,可看着這依然沒眨過一次眼的少年,他又懷疑自己心中的質疑,心想實情究竟是怎樣的?
片刻後,人羣終於不再減少,可剩下的人大都年過中年,一些人看着兵,眼中不時閃過鋒芒。
曦一直站着沒動,在聽到兵的那句“鬼話”時,她也沒有做出明顯的反映,她雖然不太清楚兵是怎麼想的,可以自己對他的瞭解,他絕對不會爲難自己做任何事。
可他卻硬是忍着這麼久沒眨眼!
而且退一萬步說,即便真的是兵捉弄衆人又如何,讓他來這裡看她的伴生靈,這纔是她的目的。
突然間,曦發現自己心生一莫名的感覺,這感覺讓她有些說不清是怎麼回事,竟衍生出不少她從未感覺到的情緒,好奇,震驚,不解,悲傷,遺憾,迷茫,後悔……
“咚咚!~”心臟狠狠的跳動了兩下。
“這是!”曦死死的盯着兵的背影,她越發的確信:兵一定看到了什麼!
而事實也的確如曦所想的那樣,兵現在所看到的的確和其他人所看到的不一樣。
之前,兵因爲好奇,加上這石板的名氣挑起的征服欲,兵把目光投向這石板,而他的目光落在第一幅石畫上之後,一開始也如衆人那樣,是不解的,是疑惑的,也是好奇的,雖然更多的是不解,但這精美的石畫,讓人忍不住心生思索的設計,依然毫不留情的拉扯着他的求知慾與征服欲,讓他有一種恨不得進入畫中,追求真理的想法。
這副石畫上畫着兩頭獨翼鳳鳥,皆刻畫得栩栩如生,其他地方很是精美,可唯獨雙目空洞粗糙,似是刻畫人不知該給它們什麼樣的眼神一般。
兩鳳鳥,一頭立於雲端,被沉厚的雲層掩蓋着大半的身影,露出染血的頭顱,頭上有着猙獰出血的傷疤,雲層間隙間可見其近生有一翼的背部;另一頭站在地面,同樣滿身的傷痕,沒有掀動痕跡的土壤掩埋了他一條腿,似是紮根而生,宛如這頭鳳鳥是從地上長出來的一般,而另一條腿撐着地面,高擡着頭,與空中那頭鳳鳥相望。
兵想着它們的關係,它們可能的過往,甚至的它們的出生,以及它們最後的結局,可最後,他自己的猜測都被自己推翻,總感覺不合理。
“事實真相是什麼,我想知道,想知道,想知道!”他入了迷,恨不得一頭鑽入畫中一嘆究竟,體內的陰陽力似是察覺到了兵的慾望,在他慾望的驅使下,聚於兵的頭部,也許是陰陽力的自主行動,量不足以體現於體外。所以外界難以擦覺。
這一刻,兵腦海中響起一道模模糊糊的聲音,似是音樂,又似是誦讀着的經文,難以分辨,這聲音似是能與體內的陰陽力產生共鳴,兵忘了眼睛傳來的疼痛,視野也發生了變化。
在他的注視下,石畫發生了變化。
火雲色的天空下,一體泛火光的鳳鳥翱翔於天,另一隻木色鳳鳥緊跟其後,兩隻鳳鳥皆拉着數百萬里長的殘影劃破虛空,每時每刻不在施展着恐怖的殺招攻向對方,所過之處,天吼地哭,木系力量紮根天地,天地皆變,整個世界成了修羅的殺場,四起的火光捲過天地,綠意的世界染上火光,可怕的木龍渾身泛着火光,卷向天空的火鳥,火鳥一聲長鳴,高溫的火焰在他身周聚爲一個紅水晶般的火球,下一刻宛如一刻**般炸開,整個世界都崩塌,天地大變……
最後,兩鳥施展最後的殺手鐗,木鳥將自己埋入土壤,將火鳥趕出這片大地,猙獰的長生木封鎖天空,永遠的困住了火鳥。
火鳥在木鳥的攻擊下活了下來,可它也已化身爲火雲,永世沒有了自由。
時光流逝,海枯石爛,兩隻鳳鳥看着對方的眼神居然發生了變化,一世的生死仇敵,居然深深的愛上了對方,他們不能言語,不能接觸,不能離開身處的位置,只能遙遙的相望,一年,十年,百年,千年……愛意越來越濃……
可他們終究只能相望,就像雲朵與大地,即便是世界毀滅也沒有相擁的那一天。雲朵在上飄,而地面,總是在下墜。
悲傷的情緒漸漸的感染了兵,莫名的,兵感覺到終究在悲傷,心有堅守,卻依然忍不住嚮往本該不可能的事情,心有悔意,卻也難以改變這結局,甚至是奇怪的感激着這可悲可嘆的結局,不甘於此,卻又享受於此的矛盾心理。
“真好,但是好複雜,既是恨,那便戰,戰而不能殺,那又爲何而由恨生愛?又由愛生出不甘與悔意,可又爲何要樂在其中?”
現在的他想不明白這是爲什麼,但比起對這爲什麼的好奇,他更想看到更多的石畫,看到更多的故事。
第二幅,還不待兵看清石畫上刻着的是什麼,眼前就發生了變化:
這次是一個小山村,其中的一家老幼十二口人,除了成年人,有八個孩子,其中一個年齡最大,也不知是不是家中老大,他一天的工作除了吃喝拉撒睡,便是起牀,牽着牲口上山,砍柴和割草,偶爾逗逗弟弟妹妹,耍耍村裡的少女,雖然在兵看來並沒有多大味道,但這少年卻樂在其中,從未厭倦。
可有一天他從山上回來,家裡的家人橫七豎八的趟在了地上,竟沒有一個活口,他們的脊骨被完整的抽出,整整齊齊的擺放在祭祖的基臺上,少年大悲,看着一個個染血的家人,他精神失常的走出家門,這才發現村裡居然只有他家受難!
他向人求救,可那些人看到他家的慘狀之後不但沒有人願意幫他,反而怒罵他,聲稱是他殺了自己全家人,甚至把他抓了起來,送上了官府。
疲怠慣了的官府根本查不了這案子,爲保全名聲,居然下令割去少年舌頭以及臉上神經,擇日斬首——揹着殺害全家的罪名!
刑場上,看着沒有被限制言語,卻緊閉着嘴一言不發,只是瞪着泛紅的雙目看着人羣的少年,衆人大罵着莫須有的罪,撿起地上的石頭,手裡的青菜雞蛋砸向少年,最後,刀未落,少年便已死在羣衆的攻擊之下。刀落,上好的頭顱滾落在砸死了他的青菜石頭堆之中,僅僅完好的那隻眼睛瞪着這天,瞪着這天下人。
兵看到這一幕,看着少年最後的眼神,那本該快樂生活的少年,突然成了一家最後血脈,最後含冤而死1,那對這世界充滿憎惡的眼神似是在能說話一般,似是到死,都在述說着自己心中的仇恨。
兵的耳中隱隱的響起這樣的話語,而那聲音的主人,便是他所看到的那個少年:“我是陰陽,我要踏破這罪惡的地,拳蹦這萬惡的天!殺盡這千醜的天下人!!”
這話似是能與兵的內心產生共鳴一般,竟牽動着他的靈魂,心生一股怨氣,宛如能紮根一般,深深的朝着兵的靈魂深處涌去,這一刻,兵的陰力似是得到了一頓美食,居然活躍了不少。
“那個少年,也是陰陽!?”看着那個少年的頭顱,聽着他心中無法表達出來的意思,兵內心百感交集。
這居然是和我有着同樣體質的人,他死了,他居然如此屈辱,比平凡人還要屈辱的死了!
……
一福副畫面在兵的眼前不斷的流動,講述演繹着一個個動人心神,引人深思的故事,他們的故事是不完美的,他們的人生是殘缺的,但他們的事蹟,卻是震撼的,同時,也是平凡的,渺小而不被重視的。
兵看着這樣的故事,他沒有注意到的是,這些故事在演繹的同時,也無時無刻不在影響着他的心境,要是尋常人,註定心境大變,看破紅塵,感悟良多。
可兵的心境卻堅不可摧,根本難以撼動,始終一塵不染,似是有生命一般,驅逐着這企圖動搖兵心境的力量。
而這些力量卻並沒有從兵的體內流出,而是循着他的身體進入靈魂,最後深入意識海,直直的鑽入意識之中!
“嗯!!”幻境中,兵突然感覺一陣頗顱般的劇痛,似是有什麼東西撕開了他的皮肉,打破他的頭骨,鑽入血肉,深入頭顱之中,且伴隨身體信號擴散開來!
“額額啊啊啊!!!~~”痛苦中,兵大聲的咆哮起來,他能夠清晰的感覺到,有什麼東西進入了自己的身體,正在蠻狠的撕開面前的阻礙。
而此時,在兵的意識之內,一道道神秘的力量鑽入其中,正瘋狂的在他無數道生命信息之中跳躍着,最後紮根於主核信息之中,其他力量似是得到了消息,也朝着這邊趕來,匯聚其中,得到同類力量滋補後,這股外來的“信息”居然生根發芽,分別向着雙眼信息紮根……
兵感覺劇痛無比,這疼痛簡直能讓人發瘋,甚至,他懷疑這個時候要是有人把他的腦袋活活的刮開,用糙布一點點抹掉他的肉都沒有這麼疼!
兵甚至在想,現在是不是死了都會好過許多!
“疼死我了!!~”兵瘋狂的咆哮,他很希望自己能疼得暈過去,可他不知道這疼痛來自於意識,身體疼的話他能暈過去,但意識要暈過去…那就是死了!
“啊!!~~”兵疼得沒有心情去看那些石畫,可那些畫面像是生了根一樣,居然一幅幅的在他眼前浮現,無論怎麼都躲不掉,甚至強迫他的大腦去思考其中的意思,而那些神秘的力量也就是順着他思考的路線進入他的意識之中,給那正在迅速生長的嫩芽施加養料。
延續着他的痛苦!
“啊啊啊!!殺了我,殺了我!!好疼,好痛啊!!~~”一副畫面過去,在接上下一幅畫面前有一個短暫的間隙,本來這個時候他會離開這個幻境,可這一刻卻沒有,不僅如此,他還發現自己在一個土黃色的祭壇上,祭壇很是古老,上面早已鋪滿風化後留下的粉末,一腳下去,只看得見寸許的腳印。
兵趴倒在這上面,雙手抱頭不斷打滾,哭着,喊着,甚至求死着,可這一點兒沒用,那疼痛一點兒沒有減少,他很快就被汗水打溼了身體,滿臉的淚水,鼻涕夾着口中不受控制的黏液,很是噁心。
“噹~!~……”下一刻,這祭壇上響起一聲聲沉重的聲音,似鐘聲又似鼓聲,節奏時快時慢,時輕時重,似是有着自己特有的節奏,在這樣的聲音下,兵的疼痛感終於有了些許緩解。
兵這才恢復過來,也不管身下是什麼,毫無形象的躺在這祭壇上,看着上方晴朗的天空,竟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他沒有注意到,這祭壇下,一道道早已不成形體的紋絡慢慢的泛起了紅暈,緊接着在特定的位置處,由紅向着黑色與白色轉化。
黑色,白色與紅色的光芒穿過土黃色的灰塵映照而出,整個祭壇突然散發着古老的氣息,隱約的,一道道聲音在兵的耳朵裡響起,像是衆生的合聲,一同頌唱着古老而晦澀的經文。
“!@#¥%……”
兵突然感覺腦子裡傳來異樣的感覺,這感覺越來越明顯,他不由面色大變,露出害怕之意。
“不不不……不要……不要啊!!啊啊啊!!!~”
眼前再一次浮現出那些畫面,隨之而來的,自然還有那讓人痛不欲生的強烈疼痛,兵再一次滿地打滾,劇痛之下的他撞碎了自己的手腳,甚至是在掙扎之下扭斷了自己的脊骨都絲毫不知,不久,他就已經沒了人型,渾身骨骼錯開幾個關鍵位置,就連神經都沒法動彈。
“額嗚嗚!~!!~”兵咬碎了牙,無法動彈的他倒在地上,任由鼻涕唾液和汗水交疊在一起,可愛的小臉早已被他自己撞得變形,無力擡起的頭顱着地,臉貼着染着體液的土色灰塵,淚水洗落入眼的灰塵,一雙滿是血絲的眼眸緩緩浮現。
他忍着刻骨銘心的疼痛,無聲的低吼着,無力的趟着。
似乎這一趟,就會是永遠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