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來了。
張冰暗暗嘆了口氣。
姚靜瑜還真是陰魂不散啊。
張冰放下手裡的抹布,慢慢站直了身子,左手握拳,輕輕在腰間捶了兩下。
這腰痠得。
儘管家庭條件不好,張榮也竭盡全力爲女兒提供一個舒適的環境,以前在家裡的時候,張冰也是嬌嬌女,回到家只管洗手吃飯,然後就是認真做作業,認真複習,家裡面的事,從來不用她操心。
長這麼大,張冰還沒幹過這麼多的活。
是真的很累。
比人更累的,是心累。
尤其是在這裡碰到姚靜瑜。
姚靜瑜就是那個和她吵過架的女同學,也是造成她退學的罪魁禍首。
當然,張冰也往姚靜瑜臉上潑過開水,把姚靜瑜的臉燙傷過。
現在看上去,姚靜瑜恢復得不錯,臉上已經看不到疤痕,當初張冰潑在她臉上的也不是滾開的開水,嚴格來說是比較燙的熱水,姚靜瑜臉上起過幾個水泡。
這種程度的燙傷,不算多麼嚴重,只要不是疤痕體質者,恢復起來也挺快的。
只是沒想到,今天這麼巧。
姚靜瑜死死盯住張冰,眼裡放射出興奮的光芒。
早就聽人說張冰在五里塘這裡開夜宵攤,一直都沒找到。
五里塘實在太大,夜宵攤也實在太多,張家父女的夜宵攤又太小太不顯眼,甚至連個立在地面上的燈箱都沒有,也難怪姚靜瑜找了好久都無功而返。
要不是今天碰巧看到張冰,姚靜瑜都想要放棄了。
她覺得那應該就是個謠言。
張冰內心深處有多驕傲,她比誰都清楚,畢竟大一的時候,她倆還是閨蜜來着。就算再倒黴,張冰也不至於跑到五里塘來擺個夜宵攤賣炒粉吧?
她學習成績那麼好,甚至還被老師譽爲計算機天才,長得又漂亮,隨便在哪個公司找個文員的工作不都比賣炒粉強?
誰知還真在這裡碰到了,校花還真在這賣炒粉。
張冰就這麼安安靜靜地看着她,一句話都沒說。
實在也是無話可說。
當年那麼好,幾乎形影不離的閨蜜,鬧到今天這個地步,還有什麼話好說?
“靜瑜,這誰啊?校花?你們天南大學的校花也太廉價了吧?就這樣的?”
站在姚靜瑜身邊的另一個女孩子,不由得扁了扁嘴,上下打量着張冰,嘴角流露出極度不屑的神情。
此刻的張冰,齊肩黑髮就用一塊白手絹簡單地紮在腦後,一件洗得發白的素色短袖T恤,一條同樣洗得發白的水磨藍牛仔褲,一雙廉價的粉色涼鞋。衣服和褲子上不可避免地沾染着油膩,滿臉汗水,劉海一綹綹黏在額頭上,嘴脣發白,實實在在和校花沾不上邊。
所謂天生麗質這種話,通常都不是那麼可信的。
縱算漂亮到白嬌嬌和米蘭這種程度,也還是需要略加修飾,化一點淡妝,才能將天生的麗質更好地“提煉出來”,顯得人比花嬌。
當然,在王所眼裡,完全素顏而且穿得特別隨意的米蘭和白嬌嬌,另有一番韻味。
站在姚靜瑜身邊的這個女孩子,個子高高,大約有一米六五以上,大長腿,雙峰挺拔,打扮時尚,顯得非常的有料。
和廚娘張冰比較起來,確實她更像是校花。
“不是,人家是沒化妝好吧。”
姚靜瑜笑嘻嘻的,滿口幫着張冰講話。
“咱們張冰同學要是好好打扮一下,再抱着一摞書本,那真是……嘖嘖,典型的知性美女,蓓蓓,不是我說你,你呀,還真差那麼一點氣質……”
姚靜瑜當場就開始上眼藥了。
這個叫蓓蓓的女孩立馬就不幹了。
本來是她幫着姚靜瑜出面,擠兌張冰來着,一不小心,戰火就燒到自己頭上了。不過年輕女孩做事本來就缺乏條理,更懶得講道理,明明是姚靜瑜挑撥她,卻將這個怒火全發泄到張冰身上了。
“是嗎?我氣質差?那你說說,怎樣纔是氣質好的,就這種賣炒粉的?”
蓓蓓一雙化妝化得特別大的眼睛頓時就睜圓了,氣勢洶洶地盯住了張冰,似乎剛纔那話,全都是張冰在挑釁她。
“賣炒粉的又怎麼樣?你不能搞歧視啊,蓓蓓,看不上賣炒粉的?我跟你說,張冰姐現在是我們天南大學輟學創業的典範呢。放着好好的計算機專業不讀,要退學到這裡來賣炒粉,那是因爲有前途。別看你們政法大學畢業的,將來一個個都在政府部門上班,要不就是當律師,說到掙錢,那還是不如咱們張冰姐。冰冰,你說是吧?看你這裡生意很不錯啊……”
姚靜瑜笑嘻嘻的,兩片薄薄的嘴脣上下翻飛,那詞兒一串串往外冒。
“再說了,蓓蓓,你不知道吧,張冰姐的老公,那可是東南沿海山越省的,山越省的人都很會做生意,比我們雲都人會做生意多了。雖然年紀大點,四五十歲了,但人家經驗豐富啊……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張冰姐,既然你喜歡成熟穩重的中年大叔,當年就應該早點告訴人家董昊……你差點把人家害得走火入魔你知道嗎……”
所謂董昊,也是他們的同學,長得高大帥氣,據說家裡條件還不錯。
當年張冰之所以會和姚靜瑜徹底交惡,由閨蜜變成“仇家”,就是因爲這個董昊。
事情其實很簡單,一點不復雜。
董昊喜歡張冰,姚靜瑜喜歡董昊。
大學裡經常發生的狗血戲碼。
僅僅只是這樣也就罷了,更狗血的是,張冰不喜歡董昊,而董昊又不喜歡姚靜瑜。所以追求的都是剃頭挑子一頭熱,最終都沒有結果。
張冰拒絕董昊,除了不喜歡,還因爲那時候年紀小着,剛進入大學,只想好好讀書,不想太早談戀愛。
張冰是屬於那種真正的學霸。
被張冰一再拒絕的董昊,一氣之下和姚靜瑜談起了戀愛。
但談戀愛這個事,還真不能“一氣之下”。
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勉強不得。
董昊本就不喜歡姚靜瑜,勉強在一起,用不了多久就開始拿姚靜瑜和張冰作對比,那是越比越生氣,越比越覺得沒法比。
年輕人又不懂得收斂一下自己的性格,想到什麼就說什麼,於是乎在董昊嘴裡,姚靜瑜這也不如張冰那也不如張冰,說到最後簡直就是一無是處。
試想姚靜瑜也是那麼傲氣的人,哪裡受得了這個,和董昊大吵大鬧之餘,把這股怨氣都撒到了張冰頭上,兩人由閨蜜直接變成了“仇家”。
張冰這冤得,比竇娥還冤!
不喜歡一個人不和他談戀愛也有錯了?
但人家硬要怪她頭上,她也沒轍。
這個仇一結,就是整個大學期間,姚靜瑜都有事沒事找找張冰的茬,都快變成某種生活習慣了。
所以說,不管是誰,性格太偏執,執念太深都不見得是好事。
張冰還是一句話不說,就這麼看着她,嘴脣微微顫抖着,臉色蒼白。
哀莫大於心死。
要擱在以前,以張冰的脾氣,肯定要和姚靜瑜大吵一場,分個勝負。現在沒這個必要了。姚靜瑜已經完全站在了制高點上,冷箭一支支射下來,射得張冰體無完膚。
這場人生的比試,張冰已經輸了。
或者說,她已經認輸了。
相比起被拐賣被拘禁被侵犯的慘痛經歷,姚靜瑜這種行爲算得什麼?
張冰連和她爭論和她辯解的心思都沒有。
沒力氣了!
不想爭……
“哎,靜瑜,你這是什麼意思?這個女的,就是你們學校那個被拐賣的?被拐到山越省去嫁給農村老光棍的那個?哈哈,真是好笑……”
蓓蓓及時接了上來。
看得出來,兩人其實相當默契,配合得非常到位。
不要說張冰已經沒有一點心思要和她們相爭,就算是有心“一戰”,也是雙拳難敵四手,好漢架不住人多。
兩人這麼配合默契,一唱一和,口舌稍微笨點,壓根連話都插不進去。
張冰本就不是那種伶牙俐齒的人。
隨着這邊的吵鬧,漸漸四周圍上來的人越來越多了,一個個臉上掛着興奮的微笑,看得興味盎然。
這邊就張冰一個人,張榮剛好去上衛生間,不在。
“哎,校花,我就奇怪了,你說你們什麼智商啊?你們兩個,堂堂天南大學的大學生,還不是大一的新生,是大四的老同志了,怎麼就不帶一點腦子?什麼人都可以騙到你們,什麼人都可以把你們拐賣到幾千裡之外去?嘖嘖,這種智商,我也真是服了!”
“靜瑜,我以前是不服你們天南大學的,現在是由衷佩服。真的,真服,一點不說假話。這種智商都能考上你們天南大學,我不知道說什麼纔好……”
“哎哎,蓓蓓,話不能這麼說啊,你不能因爲一顆老鼠屎就打壞一鍋湯,現在哪個學校沒幾個智商不夠的?有些人啊,就是讀死書,死讀書,真正到了社會上,兩眼一抹黑,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人家自己要犯傻,要嫁給老光棍,跟我們什麼事?你現在一棍子全部打翻,我們冤不冤啊?”
“啊,蓓蓓,你說我們冤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