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霍其實也只來過這邊一回,對下亢村有那麼一點記憶,開出去不到兩裡地,就遇到了三岔路口,結果牛逼哄哄的老霍也不得下車問路,然後在將車子開上了右邊的土路。
“嘿,我也是笨得很,這三條路,只有右邊可以通車,這還用問嗎?”
等車子開上了右邊岔路後,老霍一拍腦門,叫道。
王爲咧嘴一笑,也不好說什麼。
這個問題,他剛纔就注意到了,不過老霍已經下車去問路,自然也就由得他,反正也不爭這一時半會的時間。
再說了,未必見得能通車的路就一定是去下亢村的。
在邊城的很多偏僻鄉村都是不通車的。
鄉鄉通公路是做到了,村村通公路卻還有一定的難度,必須得繼續努力。
越野車在這條几乎不能被稱之爲公路的土路上“跳躍式”前進,現在王爲終於知道朱羣爲什麼會指派給他一臺吉普車了,實在是很有先見之明。要是開着他自己那臺桑塔納過來,非得在這裡顛散了架不可。
不到十里地,越野車足足開了半個小時,才終於見到了下亢村。
好吧,縱算王爲是土生土長的邊城人,平日裡也經常下鄉,見慣了各種貧困山村,但見到下亢村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
這麼說吧,在第一眼見到下亢村的時候,王爲一時恍惚,以爲自己回到了三十年前。
茅草屋!
最吸引人眼球的就是茅草屋。
不是一間茅草屋,而是一片茅草屋。
當然,茅草屋也並不是下亢村的主流,主流還是磚坯屋,但絕不是紅磚屋,而是土磚屋。
土磚省時省力,只需要用一個木頭做的長方形架子,在水田裡將泥巴踩進去,再提出來,放在乾燥的地方曬乾就可以。所以不少土磚的外表還可以清晰地看到稻梗。土磚和青磚紅磚比起來,最大的優點就是便宜,除了要花點力氣,完全不要成本。
當然,用土磚建起來的屋子,隱患也很大,就是不能長時間泡水。一旦長時間泡水,土磚被泡軟了,重新變成泥巴,整棟屋子轟然垮塌下來毫不奇怪。
所以,只要稍微有點條件的人,就會用紅磚打基腳,大約一米左右的紅磚地腳,上邊再用土磚壘上去,就安全多了。
然而,王爲一眼掃過去,這樣的紅磚地腳屋子少之又少,大多數是土磚屋,要不就是很古老的木板房。下亢村的貧窮,可見一斑。
至於整棟都是用紅磚建起來的屋子,到目前爲止,王爲還沒在視野之中找到。
車子只能開到村口,沒辦法再往裡邊開了。
倒不是說村裡的小路真那麼狹窄,連一臺車寬都不夠,關鍵是一級級的臺階橫在眼前——整個下亢村,是建在山坡上的,一層層往上。石臺階是村裡的主要道路。
好吧,要詢問到支書和村長家在哪,還是不難的。
車子還沒停穩,看熱鬧的就圍了一堆,不但有小孩,也有不少成年人。
“你好,老鄉,我們是縣裡的,公安局的,找你們支書有事……放心放心,不是抓人,是找他有好事……”
老霍眼神一掄,就揪住了一個看上去“最有見識”的村民,上前亮出了自己的警官證。
原本也不一定要亮警官證,只說是縣裡來的幹部就行,或許更容易消除這些村民的戒心,不過他們開過來的是警車,那麼明顯的公安盾,還有車頂的警燈,都明白無誤地昭示了他們的身份。
那就沒必要藏着掖着了。
好在這個明顯非常閉塞的山村,人們也大多善良簡單,對公家人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抗拒心理,雖然來的是讓人害怕的警察,但同行的還有兩個女人,其中還有一個抱着孩子,所以,他們應該不是壞人!
那個看上去“最有見識”的村民,很快就做出了這樣的判斷,並且遲疑着帶他們前往支書家裡。
支書家裡住得還挺高的。
跟着這位領路人,大傢伙足足攀登了七八十級臺階,纔算是抵達了支書家門口。
唐依依有點小氣喘。
小姑娘平時還是缺乏必要的體育鍛煉,太宅了。
王爲覺得,以後有時間,還是要帶她出去多走走,多參與鍛鍊。
不過王大隊也知道,自己最多隻能這樣想想罷了,很難付諸實施。原因也很簡單,他實在是沒時間。就正牌子女朋友白大隊,他都抽不出多少時間跟她卿卿我我,你儂我儂。
這還是在一個局裡上班,禁毒大隊和刑偵大隊在同一個樓層辦公,兩人的辦公室只隔着幾間房子。
更別說唐依依還是學生,就算偶爾王大隊有時間了,唐依依正在教室裡認真聽講呢。難道王大隊還能衝進教室去,拉着唐依依就走?
不過比起老霍來,唐依依喘得還算是很均勻的。
老霍的身體,以王爲的眼光來看,相當糟糕了。這也難怪,搞刑警的,作息時間太亂,連按時吃飯按時睡覺都無法保證,身體能好就有鬼了。
像他王爲,這麼深厚的底子,這麼多年的幼功,這麼好的身手,在另一個時空,四十來歲的時候,身體還不是差不多搞垮了。
小病痛不斷。
在本時空,可要吸取教訓,不能再這樣子了。
但是瞧眼下這個忙碌的程度,王爲擔心,本時空他的身體只怕會垮得更快。
王爲偶爾想到這個上頭,就禁不住有點小鬱悶。
支書的家的屋子,也不是全紅磚建築,而是下邊一圈紅磚打底,上邊也一樣是土磚。不過這到底算是正兒八經的屋子了,不像剛纔王爲一路走上來見到的很多茅草屋和木板屋,那隻能說是一個窩,說那是屋子,實在太勉強了。
嗯嗯,自我安慰一下的話,至少這種四處漏風的木板屋和茅草屋,夏天還是比較通風涼爽的。
天南省的大多數地方,冬季很短,夏季很長,所以,還能接受吧。
他們還沒進門,支書就已經從屋子裡走出來,很威嚴地站在高高的臺階上,居高臨下地俯瞰着他們。在他們一步一步艱難爬臺階的時候,早有人疾步如飛,搶先一步跑到支書家裡報信了。
他們顯然早已經習慣了爬這樣陡峭的臺階。
這種身手,這種體能,連王爲都有點佩服的。
支書是一個五十來歲的中老年男子,從他黝黑的皮膚和滿是皺紋的臉來看,很難判斷出他具體的年齡,只能大致推斷應該在五十歲上下。
相比大多數穿着補丁摞補丁衣服的村民來說,支書的衣着打扮還算體面,藏藍色洗得發白的中山裝恰如其分地顯示了他在村裡的身份。
不過很顯然,支書對於他們的到來,也充滿着戒備之意,眼裡閃耀着警惕的光芒。
“支書,這是縣裡公安局來的領導……”
那個引領他們來到支書家裡的村民,有點膽怯地說道,早早停住了腳步,不敢繼續上前。從支書這個神情也能看得出來,自己似乎是幹了件“蠢事”,支書很不高興。
“你好,支書,我們是縣公安局的,這是我的證件!”
見到支書這個樣子,老霍心裡也有點“後悔”,早知道這樣,就應該在鄉政府停一下,叫鄉里的公安特派員老石一起過來。
老石本鄉本土的,這些村裡的“地頭蛇”多多少少要給他個面子。
老霍是個很在意麪子的人。
本來就是嘛,過來給他們送孩子,還送資助,這不是好事?
你還這樣的態度!
要不是看在王爲的面子上,我老霍纔不幹這個屁事。
老子是刑警!
一天到晚多少案子忙都忙不過來,還有時間跑到你這裡看你這樣一個鄉里土包子的臉色?
村支書還真接過了老霍的證件,一本正經地仔細看了,這才交還給老霍,臉上擠出一絲笑容,說道:“你好,霍大隊長,歡迎歡迎!”
好吧,這個態度纔對頭嘛。
合着你先前以爲我們是在騙你的?
但王爲的雙眼卻微微眯縫了一下,就在支書臉上擠出笑容的時候,他卻從支書眼裡捕捉到一絲飛快閃過的緊張不安之色。
嗯,你都已經確認了我們的身份,你還緊張不安什麼?
難道你有什麼把柄怕我們抓到?
當然,這個疑問被王爲很好地埋在了心底,絲毫都不曾帶出來。
“你好你好!”
老霍熱烈地和支書握手。
不管怎麼說,早點把這件事辦了,把孩子交回家裡人,咱們還趕得及返回縣裡去。老霍是經常在外邊出差的,但也絕不想在這種山村借宿。
別的不說,衛生條件根本就沒辦法保證啊。
這出門在外,不說睡得多舒服,最起碼要乾淨衛生吧?
這個要求不高!
對了,唐威的女兒,那個嬌嬌怯怯不愛說話的小姑娘,還說要資助來着,行,到時候你給人家點錢,讓他們給孩子買點牛奶,這事就算圓滿解決了。
大家跟支書寒暄客氣着,走進了屋裡。
支書的眼神,時不時在女警懷裡抱着的孩子身上瞥來瞥去,眼神益發的陰沉。
顯然,他的關注點其實也在這個孩子身上。
或許,這個孩子本身就有點問題?
王爲益發心生疑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