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問何小翠,也不能說是完全搞錯了對象。
從當年唐依依綁架案的情況來看,那幾個綁匪明顯不可能是今天才趕到邊城市的。
綁架是“技術活”,對犯罪水平要求很高。尤其是這種“定點綁架”,必須經過一系列精心的準備。比如唐依依的生活習慣,日常作息習慣,上下課途中要經過哪些地方,喜歡和什麼人一起走,都要調查清楚,才能動手。
否則很容易失手。
要完成這一系列的調查,沒有十天八天的功夫是不行的。
綁匪通常都是年輕男子,這麼長時間躲在暗處,一些慾望強烈的傢伙,就會忍不住找髮廊妹。何小翠在一干髮廊妹之中,算是很年輕漂亮的,綁匪真有那樣的需求,找上她的可能性比較大。
“什麼是可疑的人?”
何小翠反問道,瞪大了眼睛。
只要王爲不問她爲什麼“不聽話”,何小翠就沒心理壓力,立馬變得機靈起來。
王爲一時語塞。
是啊,什麼是可疑的人?
在他眼裡,什麼人可疑什麼人不可疑,不說一看一個準,也能有六七分的把握。這是老警察尤其是老刑警的必備技能。
但這種直覺性的東西,是絕對只能意會不能言傳的。
要怎樣才能向完全沒有這方面經驗的何小翠傳達自己心中的想法?
“嗯,就是說,那種感覺上比較有殺氣的人……”
王爲很艱難地組織着詞句。
從案情判斷,綁架殺害唐依依的是一幫職業罪犯,王爲可以肯定,這幫人不是第一次綁架,也絕不是第一次撕票殺人。
能夠輕易逃脫警察佈下的天羅地網,肯定不簡單。
殺人害命多了,身上自然有殺氣。
王爲相信,這種殺氣,普通人也應該感覺得到。
尤其是曾經不穿衣服,坦誠相對過的人。
何小翠蹙起了眉頭,似乎在很努力地回憶着。實話說,來這十幾天,因爲她是“新鮮貨”,又年輕漂亮,接待過的客人還真不少。
誰纔是有殺氣的?
“穿着新衣服,但是很髒的那種……”
王爲又補充說明了一句。
這就是標準刑警的眼光了。
王爲在專業反扒隊工作的時候,很多慣偷都是流竄犯,王爲早就總結出流竄犯的許多特徵。
穿新衣服,很髒,就是不少流竄犯的共同特徵。
到處流竄的單身男子,可沒有洗衣服的好習慣,一般來說,綁架案的罪犯不缺買衣服的小錢。所以衣服一旦髒到難以忍受,他們寧願花錢買新衣服,也不願意洗。
流竄的慣偷更是如此。
“有有有,是有這麼一個人,他前天晚上還找過我……”
王爲這句話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何小翠有點興奮地嚷嚷起來。
在何小翠的內心,她是覺得自己有點對不起王爲的,王警官那麼關心她,她卻偷偷跑了,又到這裡來重操舊業,多不好意思?
不管怎麼說,能夠給王警官幫點小忙,也算是報答他對自己的一片關心。
王爲頓時也精神一振。
“是個什麼樣的人?”
“嗯,個子很高大,粗壯,年輕人,不超過三十歲……”
何小翠連忙向王爲比劃。
“那個人就像你說的,穿着新衣服,裡裡外外都是新的,料子還不錯,不過很髒,像是好多天都沒洗過了,身上汗臭味很重……我還問過他,是幹啥的……”
“他怎麼說?”
“他讓我別亂問。”
“還有什麼特點?”
“他有刀!”
何小翠很肯定地說道。
“刀?”
“對,就是刀。他不肯脫衣服,光脫褲子……”
何小翠開始詳細描述起來,毫無羞恥感。
反正王警官知道自己是幹啥的,有什麼好羞恥的?
“然後,他從咯吱窩下掏出一把刀子,有這麼長……”
何小翠比劃着,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那把刀的刃口起碼超過二十公分,也許一尺。
“雪亮雪亮的,好鋒利,當時就把我嚇住了,一句話不敢說。”
何小翠說着,依舊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這個人,就是你說的那種,有殺氣……”
“他見我害怕,就告訴我說,他在老家是宰羊的,他是少數民族,習慣帶刀子,我知道他在撒謊……”
王爲馬上問道:“你怎麼知道他在撒謊?”
“他身上只有汗臭味,沒有羊臊氣,常年宰羊的人,身上都有羊臊氣,一聞就知道,市場上那個賣羊肉的貴哥就是這樣……”
毫無疑問,這個貴哥也是何小翠的恩客之一。
不得不說,何小翠的記憶力相當好,觀察也還細緻。
畢竟年輕。
“知道他住在哪嗎?”
王爲也有點緊張了。
從何小翠這個描述來看,雖然不能百分之百肯定就是他要找的人,起碼也有六七分像了。
不過接下來,何小翠的回答讓王警官有些失望。
“不知道……”
何小翠連連搖頭。
“我看他出手挺大方的,就問了他一句,他又讓我不要亂問,還很兇的樣子……”
王爲想了想,問道:“就見過他一次?”
“就見過一次。”
“本地口音外地口音?”
“不知道,聽不出來,他講普通話,普通話講得很標準。”
王爲就蹙起眉頭。
何小翠這個話不可信,原因很簡單,她自己的普通話簡直一塌糊塗,哪裡能判斷得出人家的普通話標不標準?
“沒有一點邊城口音?”
“沒有。”
何小翠的神情相當肯定。
正當王爲緊蹙雙眉,還在想着要怎樣進一步啓發何小翠的時候,何小翠忽然壓低了聲音,湊到他耳邊低聲嚷嚷起來。
“哎哎,他來了他來了……”
“在哪?”
王爲渾身寒毛瞬間就豎了起來。
不怪王警官膽子小,他今兒就是出來跟朋友喝酒的,渾身上下除了一對拳頭和幾把刀子,沒別的武器。派出所民警平時是不帶槍的,出重要任務之前,要配槍的話,需要先領槍,任務結束,配槍交回。
這傢伙倘若就是綁匪,那就是亡命之徒,何小翠都說了,隨身帶着那麼長的刀子,雪亮雪亮,搞不好還帶着槍。這種亡命之徒,殺個人跟玩似的。
王警官是有點二愣子脾氣,不代表他是很無腦的不怕死!
“就在那邊,你看……”
何小翠伸手去指。
王爲立即眼疾手快,將她的手抓住了,按了下來。
這個可不能瞎指,很容易引起對方的注意。
順着何小翠的眼神看過去,王爲就看到了那個大高個,從鐵路職工家屬樓那邊走出來。正是出門買食物的二虎。
四號樓……
這個人,是從四號樓走出來的。
王爲腦海中,靈光乍現。
沒錯,就是四號樓!
王爲記起來了。
在另一個時空,他向所裡的同志問起這個案子的時候,依稀記得,是有人跟他提過一嘴,說唐依依的屍體,就是在鐵路職工家屬樓四號樓找到的。
只是時間太過久遠,剛纔王爲怎麼都想不起來了。
這當兒看到左顧右盼的二虎,王爲忽然就有了印象。
好吧,可能性又提高了兩分。
“你沒記錯,就是他?”
王爲還是壓低聲音問了一句,嘴巴都湊到何小翠耳邊了,遠遠看去,就是他倆在親熱。
“不會錯的,就是他,你看那個頭,咱們邊城很少見……我覺得他是北方人……”
這個話,王爲倒是比較贊同。
二虎確實比較粗壯。
邊城是南方城市,相對來說,邊城居民個頭都比較“嬌小玲瓏”。
王警官這樣的,就算是高大威猛了,不過和二虎比起來,不在一個檔次上。
“他穿的還是那天的衣服,一直沒換……”
“他是不是壞人?”
何小翠又是緊張又是興奮。
王爲不理他,只是盯緊了二虎的一舉一動。
應該就是他了。
王爲在心中暗暗說道。
殺氣!
哪怕隔得有一段距離,王爲也能從二虎身上感受到那股殺氣。這是真正亡命之徒身上纔會有的,王爲可以肯定,這傢伙手裡肯定有人命。
可能還不止一條命。
如果不是邊城本地人,卻專程來邊城綁架唐威的女兒,極有可能是受人指使。這個指使的人,必定和唐威有着深仇大恨。那麼,通常來說,他找到的也不會是普通的罪犯,必定是經驗豐富的積年老手。
這種高水平的職業罪犯,輕易不會失手。
另外,從二虎東張西望的警惕神態來看,也不像是普通人。
普通人出個門,有必要這樣到處亂看嗎?
毫無疑問,這傢伙是在觀察周邊的環境,看看是不是有什麼可疑的人。尤其是警察。
雖然綁匪一再威脅唐威不要報警,但這樣的事,誰都說不好。萬一唐威一咬牙就報警了呢?
刀頭舐血,想要活得久一點,還得靠自己小心。把活命的機會都寄託在別人的不敢之上,多半會死的很快!
二虎四處觀察,確定沒有可疑的人,才大步向那邊賣熟食的一條街道走過去。
王爲輕輕點頭,湊到何小翠耳邊,對她說道:“馬上去給我打個摳機,等那邊回了電話,是個女的,你就告訴她,就說是王爲讓你報告的,在火車站鐵路職工家屬四號樓發現了非常可疑的罪犯,很可能是綁架殺人案的罪犯,讓白大隊馬上帶人過來增援……”
說着,就把白嬌嬌的摳機號碼告訴了何小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