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時被布萊克遺忘的日子裡,黎昕只能重複着過去的生活,阿木的身體還是那個樣子,好了壞壞了好,好消息是沒有惡化下去的意思,壞消息是完全沒有恢復的跡象!黎昕經常打開阿木臉上的繃帶,試圖去看他到底是什麼模樣的,卻無法從那張毀得慘絕人寰的臉上看出什麼可作爲識別的長相來,顴骨的高度和頭骨的形狀?原諒黎昕,他只是個普通人,沒辦法辨別出骨頭的不同。
大概過了一個月,黎昕的名氣在埃米爾還不是很大,但是“bornoffire”的成員中越來越多的人跑到酒吧喝酒聽歌。賈麗爾算賬的時候發現這個月的營業額比以往翻了兩番,而且點烈酒的人變少了,大部分人點的都是比較溫和、後勁綿長的酒,組織成員們在潛移默化中發生着改變。
當然,更多的成員還是不太相信一個區區唱歌的能有多好聽,在他們印象中,音樂不過是光腦中播放出來的那樣,人的技術再好能有光腦好?也有從一開始就對音樂不感冒的人,很少去酒吧喝酒,這部分人也沒有成爲黎昕的粉絲。
這一月中,黎昕的淨粉絲數增加爲3253個,獲得鮮花數36萬多,還是沒有達到能夠買書的程度,這讓黎昕很是沮喪。
同樣沮喪的還有阿木,只要是情緒激動的情況下,他一定會捏碎黃瓜,一個月內報廢上千根黃瓜,將身上所剩不多的現金全部送給走私小販,阿木開始思考賺取家用的可能性。至於黎昕賺的那些錢,阿木從來沒想過去動它們,那是黎昕的東西。
一個月後,菲爾終於聯絡黎昕,告之布萊克那邊的研究有了結果。
已經平復心情的黎昕和阿木再次來到研究室,發現布萊克已經沒有當初見面時那斯文的模樣,這蓬頭垢面鬍子拉碴眼圈堪比塔塔獸的傢伙是誰?
“相信我,他就是布萊克,”菲爾平靜地說道,“我第一次見他時,他也是這個樣子解剖那條可憐的魚的。事實上要不是這些日子助手強行爲他注射營養劑,你們現在看到的就是一具屍體。”
“整整一個月?”黎昕驚呆了。
“沒錯,整整一個月,他都這樣坐在實驗室裡觀察數據。黎昕,或許你不喜歡布萊克的作風,但是就是因爲有他這樣的人,人類纔會進步的。”
“我沒有不喜歡,”黎昕搖搖頭說,“我只是覺得自己很無能。當然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很無能,所以人類纔是羣居動物。我能爲這些逝者做的,就只有演奏一曲安魂曲了。”
“這是第3107次重複安魂曲時,實驗體的精神波數據。”布萊克插/進來,爲他們打開一個光屏,屏幕上的圖像波動漸漸變得緩慢,最終消失了。
安魂曲全長是一個小時,不過因爲樂器的限制,很多和聲部分無法演奏,黎昕將安魂曲壓縮不少,最後演奏出來的只有十五分鐘。而反覆聽三千多次,布萊克整整三十多天,都在聽樂曲吧。作爲醫生他是個黑心的傢伙,可作爲科學研究者,他卻是無可超越的敬業。
“在聽過3107次後,實驗體02號腦死亡。而我將他這三千多次的精神波頻圖彙總到一起,將它們縮放後,再與實驗體01號(就是直接聽黎昕彈奏樂曲的大腦)的圖像對比,發現了驚人的相似之處。”布萊克將兩個圖像重疊着展現在衆人面前,光屏良好的透視功能讓大家清楚地看見,這兩個圖像幾乎重疊在一起,他們的精神波頻變化是一致的,唯一不同就是時間的長短。
“也就是說,黎昕能夠平復他人的情緒,他本身和音樂都有關係嗎?”菲爾問道。
“直接錄製黎昕的音樂並不能完全證明這一點,我錄製另外一份,是光腦錄製版的翻版。”布萊克列出第三個圖像,“同樣的音樂,只是錄製並不是黎昕的音樂,而是光腦錄製後的音樂,你們看實驗體03號的圖像,始終狂亂着,2918次後的圖像,沒有任何緩解的跡象。”
“雖然佐證不足,但是我現在可以做個大膽的假設,能夠平息精神異變和樂曲沒有關係,根源就在黎昕身上。他的精神波頻表面上與硅基相似,但是在彈奏音樂時會釋放出可怕的精神波,我認爲這是一種特殊的能量。這種能量能夠剋制其他人的精神異變,而光腦也有儲存能量的功效,在直接錄製時,便將一部分微弱能量錄製進去。但只要是能量就一定會有損耗,我認爲第一份錄製版上的能量,很快也會消失,失去現在的功效,擁有這種能力的,只有黎昕本人。”布萊克做出結論,目光炯炯地看着黎昕,大概是很想把他抓來研究一番。
“如果這個假設成立,那麼黎昕所擁有的這種能量,將會是一種全新的、從未被發現過,甚至可以改變整個人類未來的力量。上千年,歷史上唯一一個返祖碳基人類,全帝國上千億人口中唯一一個原始碳基,他的存在是一個奇蹟,絕對不是什麼畸形!”布萊克握緊拳頭,髒兮兮的臉上露出瘋狂的神色。
似他這種科學家,永遠不可能被區區好聽的音樂所撼動精神,事實上黎昕的音樂只是穿過他的耳朵,從來沒有進入過那一直在思考計算的大腦中。
而與布萊克相反的是菲爾擔憂的表情:“如果真的是那樣,黎昕必須要保護好自己。否則他們會毫不猶豫地將你抓去做實驗,克隆無數個你,試圖擁有這種力量。硅基人的出現,最初不過是一個人在宇宙中意外接受了一個可擬態的硅基粒子,這個粒子讓他在宇宙中支撐到救援的到來。而後在宇宙事故中生還的這個人,沒有得到安寧的生活,而是一輩子留在帝國研究院,成爲一組組胚胎實驗的始祖體,直到人類的基因與這種擬態粒子徹底融合,始祖體的幹細胞才被作爲重要歷史封存起來。”
聽到菲爾這麼說,阿木緊緊地圈住黎昕,彷彿眼下馬上就要有人奪走黎昕一般。
“我不會那麼做的,”面對阿木警惕的眼神,菲爾搖搖頭說,“的確我希望像我們這樣異變的人能夠活得快樂一些,可是我並不贊同現在帝國的做法。就當我自私吧,黎昕,你可以真正成爲fire的一員嗎?我希望你能夠定期爲fire的成員彈奏樂曲,至少能延緩一下他們的精神異變。”
“黎昕的演奏能否起到預防的作用還需要研究,這一次我需要已經精神異變過一次到兩次,有復發危險的大腦。”布萊克跟在菲爾後面說道。
“有復發危險就代表他目前還是正常人,我不可能將活生生的人的大腦取出,斷絕他們的生機。”菲爾拒絕了布萊克,“你可以在組織內招收志願者,不允許做危險的實驗,只讓他們黎昕彈奏的音樂,定期檢查他們的精神波頻,怎麼樣?”
“……保守研究……”布萊克有些不滿意,但菲爾掌握着他的經濟命脈和資源,有錢纔是大爺,布萊克再瘋狂也不能不聽金主的話。
“我還沒有答應配合你的實驗。”黎昕說道。
“那麼,你有什麼條件呢?”菲爾笑了笑,黎昕並不是要拒絕,而是有所求,他不會連這點眼光都沒有。
“阿木的傷,”黎昕心疼地撫摸着阿木的胳膊,“我認識阿木至今已經有三個月了,可是他的身體卻還是這個樣子,使用藥物也不會好。希望布萊克醫生能夠治好他的傷,以後要是有研究,我會盡全力配合。”
“這個沒問題,fire的成員可是能夠免費接受布萊克醫生的治療,只不過大部分人不到快要死了的程度,是不會來找他的。”
黎昕抽了抽嘴角:“我想我能理解他們的心情。”
本來想研究黎昕,卻被勒令去洗漱,整理好自己後還要治療別人,布萊克表示很不滿,救死扶傷什麼的根本就是……好吧,是他的本職。
щщщ●тt kan●c o
由於阿木身上的傷太嚴重,可能會造成感染,布萊克帶他去了無菌室,其餘人都在外面等候。黎昕很擔心,一直焦慮地在門外轉來轉去,菲爾被他轉的頭暈,不由得安慰道:“你放心,布萊克對沒有研究價值的人興趣不大。而且有你的承諾,他會認真治療阿木的。”
不知道是他的話起了作用還是黎昕想明白這麼一直轉也於事無補,便安靜地坐在菲爾旁邊的椅子上,將琵琶抱在懷裡。阿木不在身邊,這是他唯一的依靠。
黎昕本來就是個缺乏安全感的人,在陌生的世界,阿木除了是戀人外,同樣也是他的家人。而阿木的身體一直都讓他擔心,不僅僅是奇怪的傷,還有那時刻壓抑着的精神,到底是爲什麼會造成這樣的傷疤?
“五十年前,我曾見過阿木這樣的人。”菲爾突然開口說道,果然吸引了黎昕的視線。
他叫風烈雲,是埃米爾星球研究院的一名實驗體。菲爾陷入深深的回憶中。
帝國研究院一直致力於研究如何抑制精神異變,並且成功地研製出抑制劑,可是抑制劑只對精神波頻在正常範圍的人有效,對於超限之人來說,抑制劑不僅效力不夠,還會產生反效果。
而精神波頻超限的人的出生率逐年提高,有科學家曾說過,再這樣下去,千年後世界上不會再存在正常的人類。
這種困境必須得到解決,爲此研究是必要的,類似埃米爾星球這樣的流放星球就是這麼存在的。
先是政府一邊呼籲人們要尊重這些超限者,而私底下卻利用輿論的力量漸漸改變人們的看法,認爲這些人是社會的毒瘤,不應該活在正常社會中。當輿論深入人心後,再曝光出一兩起比較嚴重的羣體感染事件,這些事件的始作俑者都是精神超限者,而最直接的受害者往往都是他們的親人。
有一對父母特別愛自己的孩子,小兒子十六歲那年被測出精神超限後,他們依舊愛小兒子,將他視作正常人看待。然而幾年後,小兒子在家中精神異變,先是失控殺死了年幼的妹妹,看到女兒死亡的母親發狂,被小兒子的精神波感染,也陷入瘋狂。母親和小兒子自相殘殺時,父親和大兒子趕回來阻止,最終一家人只有瘋狂的小兒子活下來,傷痕累累的他看到自己的家人都被自己殺死,絕望中自殺了。
類似這樣的例子太多,終於讓人們選擇將骨肉丟棄,流放星球就這樣成型。
然而帝國低估了這些超限者的戰鬥力,很快幾個星球就脫離了帝國的統治,留在星球上的士兵和軍官甚至研究者,死的死瘋的瘋,那裡成爲人間煉獄。
爲了不讓這種情況再度發生,政府選擇了資源好的埃米爾星球,將一些基因等級相對較低的人流放在此,並且儘可能地爲這個星球提供資源,安撫他們的情緒,讓他們學會維持秩序。
帝國成功了,埃米爾星球成爲一個秩序相對良好的流放星,而研究院也在這裡建成。
很多人只精神異變一次就被抓到研究院研究,而風烈雲不同,他是帝國唯一一個沒有達到十六歲就展現出驚人破壞力的人。他原本就是個孤兒,在孤兒院長大。八歲那年精神異變,打傷孤兒院的院長和老師逃跑,被士兵抓到,直接送到埃米爾研究院。
整整二十年,風烈雲一直在研究院承受着各種藥物和刺激,他們一次次刺激風烈雲的神經,讓那些能夠引起他情緒激動的畫面不斷在他面前回放,又一次次注射抑制劑讓他更加瘋狂。往往被這麼對待的實驗體很快就會承受不住再也無法恢復正常,而風烈雲卻一年又一年地堅持下去,一直瘋狂着,卻又活着。
這大概和他雙s基因有很大關係,身體的強大決定了風烈雲能夠承受更多的刺激。
他的精神異變一次比一次嚴重,一次比一次可怕。終於,在最後一次實驗中,他精神波頻的強度報銷了所有測試儀。那一刻,所有靠近他的研究員全都被他所感染,瘋了。
風烈雲的精神波穿過屏蔽器,造成羣體感染,整個研究院亂成一片,所有實驗體全部被放出,風烈雲帶着他們跑出去。
如果是別人,大概會爲把握這來之不易的自由,而風烈雲不同,他是個瘋子。
資格最老的實驗體讓他清楚埃米爾星球的□□,那些星球掌權者,全都是帝國派來的……正常人!
離開研究院的風烈雲根本不在意跟隨着他的實驗體,穿着一身實驗體的衣服,憑藉雙s基因的強悍實力,一路殺奪闖進埃米爾最高的政府大廈。
埃米爾星球的軍隊,一部分是帝國派來保護這些研究院和掌權者的,一部分則是選擇精神相對穩定基因等級高的流放居民,這也是爲了更好地維護秩序。菲爾當時就是流放居民之一,他原本什麼都不知道的,卻在那場煉獄中,聽到了風烈雲刻意用擴音器散播的話。
那是瘋狂又血腥的一天,上百萬瘋狂的士兵只知道互相殺戮。而風烈雲的精神是這其中最不穩定的一個,他卻能夠精準地找到那些掌權人,將他們一個個殺死。
最後,他在亂戰中跳下大廈,從此失去了蹤跡。
沒有人找到他的屍體,就這樣過去了五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