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納醒來了,
約納從太久的黑暗中醒來,喧鬧的談話聲、熱風拂過肌膚的觸覺、鼻端紅茶的香氣、舌頭上殘留着的鬆餅味道隨着眼前景物一起逐漸清晰起來,
這是什麼地方,
這是吐火羅大使位於埃克巴塔納東門外大使館的簡陋客廳,三級占星術士的身邊左右坐着阿賽和莫瑞爾隊長,身後站着扎林庫伯、扎林庫特兩名少尉,對面軟榻上坐着幾名不認識的皇家火刃騎兵團軍官,居中的一位從肩章和包頭布上的徽章來看,是一位中校,他的名字不難猜測,長相平凡、留着兩撇小鬍子的臉幾乎與他的親兄弟、黃金之城警備隊隊長薩迪斯少校如出一轍,毫無疑問,這位就是火刃騎兵團東南指揮所的指揮官,威震邊陲的薩迪斯中校了,
自己正在做什麼,
約納垂下視線,看到自己右手端着一杯熱氣騰騰的紅茶,左手捏着一塊嵌着堅果的鬆餅,“我跟約納兄說過,西大陸的紅石堡有一家非常了不起的鬆餅店,他們那裡有全大陸最好的榛子鬆餅;可薩迪斯老兄你帶來的鬆餅也相當美味呢,從疏鬆度和口感來說,當然還是那家叫做‘砧板’的鬆餅店略勝一籌,那家店的老闆娘不知從何處學來打法雞蛋和使麪粉蓬鬆的法子,咬一口‘砧板’的榛子鬆餅,就像吃下一口輕飄飄的雲朵,那些榛子和巧克力碎塊就像煙花一樣一個個在雲朵中爆開,簡直是夢幻一樣的感受……而薩迪斯老兄你這種鬆餅呢,嚼起來有點沒那麼輕鬆,可蛋、奶、奶油、香草精、砂糖與麪粉的比例掌握得剛剛好,別具一種美妙的協調感,可以說是鬆餅中的模範標兵呢。”阿賽舉着一塊點心正在大發議論,
顯然自己是在享用一頓下午茶,約納對“砧板”這個店名感覺有些熟悉,可他的腦子還沒完全恢復思考的能力,無暇深究東方人的評論,
時間呢,現在是什麼時候,降臨者已經離去了嗎,這次惡魔又佔據了自己身體多久,
約納移開目光,從門外傾斜的陽光可以大致判斷,現在是下午三四點的樣子,自己吃過早飯就乘坐駝鷹飛到了埃克巴塔納,那麼說已經過去六七個小時了,在這其中發生了什麼,爲何參加下午茶聚會的每個人臉上都洋溢着歡樂的笑容,是否降臨者又藉助自己的身體做出什麼驚人之舉,
約納伸手在身邊摸到了法杖席拉霏娜,惡魔佔據身體時他正巧沒有握着諸神之刻印,所以靈魂能量很快消耗殆盡,無法再清醒地觀察降臨者的一舉一動,記憶像幻燈片一樣一幕幕從眼前滑過,17歲少年看到降臨者操縱着自己的身體走入神秘的埃克巴塔納,登上埃克拉火山,進入“熔爐之心”,與長老會的佛洛勒斯人談話,站在窗前看着蒸汽魔偶沉入岩漿,打撈出初代導師佈下的時空星陣,火山即將爆發的消息讓他一陣顫抖,
“我來想辦法。”惡魔拍打着自己的胸脯說,約納不知這個來自異界的邪惡靈魂有什麼阻止火山噴發的法子,吉爾伯託·吉爾伯奈翁對時空星陣的研究是不可複製的,現今世上任何一名占星術士都不敢誇下海口說能夠修復或重建初代導師的星陣,降臨者憑什麼如此自信,
“太好了,吉爾伯奈翁大人的後裔。”鬍子最長的長老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走到一邊取了件什麼東西,轉回身說:“在埃克巴塔納的古老法典中,一直有着救世主的繼承者回到火山之國拯救佛洛勒斯人的傳說,這件東西,也在熔爐之心默默等待了幾百年,吉爾伯奈翁大人在離開之前留下遺訓:當埃克拉火山開始出現噴發的徵兆時,我們應當尋求時空系占星術士的幫助,並將這件東西給予這名勇敢仁慈的後輩,一百四十年前,我們祖父的祖父的祖父開始四處尋找時空占星術士的蹤跡,可能夠掌握時空之力的占星術士彷佛絕跡了,就連佔星術士協會都拒絕承認這門學科的存在,聲稱時空的星際線是不祥的力量,是浩瀚星空中最不可測的星辰之力,長久以來,都不曾有研究時空星陣的占星術士出現,,,感謝火山之神,我們終於等到了你,一位不請自來的時空占星術士,如果沒記錯的話,你的名字是……約納先生。”
降臨者恬不知恥地回答:“我是約納,占星術士學徒……不不,真沒想到……三級占星術士,要聲明的是,我並非時空星陣的繼承者,可我確實有辦法解決埃克巴塔納的危機。”
“無論如何,這件物品或許能夠幫助你降服埃克拉火山,請接收吉爾伯奈翁大人的饋贈吧。”長老捧着一隻匣子走到占星術士面前,
視野向下移動,降臨者半跪在長老跟前,輕輕從粉帽矮人手裡接過那隻雕花的木匣,軟木雕花的匣子未曾刷漆,保持着木頭的天然紋理,歷經數百年時光流逝而未曾呈現一點破舊或損壞,“這個盒子被吉爾伯奈翁大人的時空星陣保護着,不能以蠻力開啓,唯一能夠打開的方法就是以同樣的時空之力做引子,將星陣的結構打亂,,,這也是火山之國的法典上說的。”長老指點着說,“別看是隻木頭盒子,就連蒸汽大錘也不能損傷分毫。”
降臨者呆了一下,但很快露出笑容:“當然,長老,給我一分鐘時間。”
他偷偷摸摸抱着匣子跑到房間的角落,背對長老會的六名矮人,從鹿皮包裡掏出封印魔法罐,招出了沉睡的月光精靈,“幹嘛幹嘛幹嘛,睡得正好呢,沒有好玩的事情少煩我。”綠髮的精靈簌地飛了出來,煩躁地在空中繞着圈子,
“幫我把這個盒子打開,你的空間魔法應該跟這種星陣是同源的,,,起碼看起來差不多。”降臨者指着那個木頭匣子,
“開鎖,這種盜賊纔會乾的勾當可不是老孃的興趣所在……等等,這是什麼,時空魔法陣,哦哦,時空星陣……”小乖的視線被盒子上的線條吸引了,飛到盒蓋上方仔細端詳着,
“十分鐘夠嗎。”降臨者添油加醋道,
“呸,十分鐘,老孃花三十秒就打開給你看。”大大咧咧的魔法精靈立時怒叫一聲,振翅升起在空中,渾身閃耀着白色的魔法光輝,占星術士的背後,一幫長鬍子矮人正指點着純正的時空之力的光芒,興奮地嘰嘰喳喳議論着,
不知小乖怎樣破解時空星陣的封鎖,果然不到一分鐘時間,“乒”的一聲脆響,雕花木盒上一層若有若無的白色塗層破碎了,“切,毫無挑戰。”月光精靈臭屁地拍拍小胸脯,“有難的再找我,這種小把戲就別打擾我睡美容覺了,閃啦。”
“唔唔,謝啦妹子。”降臨者把玻璃罐蓋子蓋好,放回鹿皮包,捧着盒子回到長老會跟前,在這短短的四五布距離內,木盒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破敗、腐朽、風化,最終化爲一捧隨風而散的黑灰,時空之力的迴流讓軟木盒在幾秒鐘內經歷了數百年的時光,最後降臨者託在手中的,只剩一條柔軟的深藍色帶狀物,
“這是什麼。”占星術士迷惑道,
“展開看看,我們也不清楚,法典上並未詳細說明。”長老會成員們紛紛搖頭,
降臨者緩緩攤開手中的帶子,就在這時,一陣劇烈的頭痛強行中斷了約納的回憶,“啊……”千萬把鋼針攢刺般的疼痛使得17歲少年痛叫一聲,雙手捂頭彎下了腰,瓷製茶杯在地板上摔得粉碎,熱氣騰騰的紅茶弄髒了吐火羅大使廉價的地毯,半塊鬆餅骨碌碌滾到薩迪斯中校腳下,其貌不揚的軍官立刻站起來刷地拔出長劍,厲聲道:“封鎖所有出入口,拉起警戒線,莫瑞爾,升空觀測,所有騎兵進入戰備狀態。”
本來就擁擠不堪的大使館立刻成了沸騰的湯鍋,亂糟糟的軍靴踏過傢俱和書籍,吐火羅大使揮舞着雙手喊道:“不要踩我的茶几,從門出去,不要從窗戶往外跳,那是我新裝的……”
“喀嚓。”兩名騎兵破開玻璃窗迅捷地跳了出去,在漫天碎片中打個呼哨,兩頭騎獸立刻出現在主人身邊,
“……玻璃。”吐火羅大使欲哭無淚地垂下手臂,
“行了行了,沒事。”阿賽大喝一聲,舉起右臂示意大家鎮定,“沒有敵人,是約納兄自己的問題。”東方人不知從何處變出一把小小的銀針,念念叨叨地往占星術士頭上扎去:“風熱上擾,氣血逆亂,扎印堂、太陽、風池、翳風、合谷、大椎、曲池,以氣貫之,留針十秒……好。”
他變魔術般一揮手,剛纔還滿頭銀針像個刺蝟也似的約納頭上就清潔溜溜,連針刺入的痕跡都消失不見,約納在強烈的頭痛中感覺到一股清流自上而下在頭部流轉,逐漸將痛苦吸收,“呼……”他長長地吁了一聲,睜開眼睛:“……謝謝你,阿賽,又是你幫了我吧。”
“沒什麼,約納兄,頭痛是常見病,是不是有什麼煩心事。”阿賽關切道,
“沒事,算是……老毛病了吧。”約納抱歉地朝在場衆人苦笑道,“對不起,讓大家擔心了,大使閣下,對你的小屋我非常抱歉……”
正說話間,他的手指觸到一種非常柔軟又非常溫暖的材質,那是系在自己腰間的一條腰帶,一條繡着金色絲線的深藍色絲綢腰帶,初代導師吉爾伯託·吉爾伯奈翁留下的腰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