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亂哄哄的飯堂,穿過黑暗的走廊,回到那間小得有點悽慘的船艙,顧鐵反鎖房門,鑽進牀鋪,掏出衛星接收器試了試,果然信號不良,船艙這個大鐵殼子對信號產生了靜電屏蔽,看來要到甲板上才能搜到衛星了,顧鐵只能稍微改造一下那臺自制的小機器,連上船上的無線網絡熱點,再以橋接後的信號連通植入芯片,
例會約定時間是東九區時間晚上八點整,顧鐵決定稍遲幾分鐘上線,以確保夥伴們都已經聚齊,他盯着秒針滴答轉動,三分鐘很快過去,八點零三分二十秒的時候,顧鐵第一次劫持身份並登陸量子網絡,“創世紀”接納了這個看起來非常正常的數據請求,線程建立了,在那條人畜無害的優質用戶僞裝下面隱藏着一個全世界都在尋找的網絡訊號,在這一刻,淨土的主人毫不猶豫地穿越空間,進入了獨立於淨土空間之外的討論組,那位於北京的四合院地下室的空曠空間,
會議已經開始,這次例會的召集人是肖李平,老肖一直在等待顧鐵出現,但八點整的時候,他推一推玳瑁框眼鏡宣佈會議開始,臉上沒有露出任何失望的表情,“格林威治時間2052年11月31日11:00,這是本月的第一次會議,會議召集人是我,請使用漢語交談,除了亞當缺席之外,其他人全員參會,……馬特里爾,你有話要說嗎。”他扭頭瞧着旁邊的黑人,
這次馬特里爾可沒有穿那身滑稽的睡衣,而是一身戎裝,繫着武裝帶,戴着大檐帽,腰上挎着手槍,他的形象是二維的,顯示是使用傳統終端機登陸網絡的,肖李平說話時,他一直急得直跳腳,又有所忌憚不敢開口,這會兒得到允許,立刻大叫道:“我看到日本東京大爆炸的消息啦,那一定是亞當搞的,他有沒有跟你們任何人聯繫,這傢伙是不是有危險啦。”
“你喝阿布賈蒸餾酒喝道頭殼壞掉了,馬特里爾。”梳着兩條辮子的印第安女人夏姆榭爾諷刺道,“與其替亞當操心,不如留神你的肥屁股吧。”
“這場戰爭是怎麼回事。”肖李平冷冷地開口道,“你打破了寶貴的和平,馬特里爾。”
“就是這樣。”夏姆榭爾愉快道,
中非共和國總統着急道:“我有什麼辦法,乍得人從GTC那裡獲得了軍費和技術援助,現在用俄羅斯的大炮和坦克武裝到了牙齒,難道我眼睜睜地看着他們殺到我的鼻子底下來麼。”
“你的軍隊我管不着,但你爲什麼以IPU成員的身份發佈那份名爲《爲了自由》的徵集令,大部分照抄聖雄甘地的講話也倒罷了,你鼓吹的‘爲了從GTC手中解放全人類而進行的聖戰’簡直就是瘋狂的伊斯蘭教恐怖主義分子才能說出的話。”肖李平怒斥道,“你這個蠢貨,根本就不知道這樣會造成多大的麻煩,全世界的IPU激進分子都開始向非洲進發,即民族和宗教問題之外,量子網絡造成的意識形態衝突已經成爲最危險的導火索,你已經將導火索點燃了。”
小個子黑人愣住了,喃喃地解釋道:“我不知道,伊斯拉斐爾,對不起……我以爲那些IPU的傢伙會很喜歡有個表現的機會……”
這時雷米爾開口了,金髮的北歐人沉聲道:“1936年7月18日,駐摩洛哥和加那利羣島的西班牙殖民軍在F.佛朗哥的策動下發動叛亂,一場爲時三年的內戰開始了,由共和國總統曼努埃爾·阿扎尼亞的共和政府軍與人民陣線左翼聯盟對抗以弗朗西斯科·佛朗哥爲中心的西班牙國民軍和長槍黨等右翼集團,人民陣線和共和政府有反法西斯的蘇聯和墨西哥援助,而佛朗哥的國民軍則有納粹德國、意大利王國和葡萄牙的支持,你知道這是哪段歷史嗎。”
馬特里爾狼狽道:“我知道,我曾經知道來着,如果不是教授歷史的部落長者因爲霍亂而死掉,我肯定會記得很清楚……”
“西班牙內戰,意識形態衝突、軸心集團與共產勢力代理人之間的戰爭,西班牙內戰被認爲是第二次世界大戰發生的前奏,在共產國際的號召下,來自五十多個國家的三萬兩千名志願者參加了這場戰爭,這些年輕人都是有理想、有抱負、爲了人類的自由與解放甘願犧牲的理想主義者,他們之中包括美國作家海明威、寫出《1984》的喬治·奧威爾、存在主義文學的象徵阿爾貝·加繆、大畫家畢加索……”雷米爾一口氣說了下去,
“夠了,雷米爾。”肖李平做了個手勢,“馬特里爾,你在《爲了自由》徵集令的最後寫了一段話,你記得寫了些什麼嗎。”
黑人想了想,“應該是‘我自願爲了中非共和國、IPU和全世界的自由而奮戰,直至死亡,’這是巫醫建議我加上的,因爲他說如果不這樣開脫責任的話,死人的鬼魂會回來找我的,畢竟是被我召來的人嘛……”
肖李平看了雷米爾一眼,北歐人馬上說道:“參加西班牙內戰的國際縱隊志願軍戰士入伍時,都在一份誓言上籤過名,誓言的結尾寫道:‘我自願來到這裡,爲了拯救西班牙和全世界的自由,如果需要,我將獻出最後一滴血’。”
馬特里爾呆呆地開口:“……居然有這種巧合。”
肖李平長長地嘆了口氣:“這不是巧合,而是人類的歷史,每一次意識形態的轉變,都伴隨着光與暗的漫長鬥爭,從宗教啓蒙世代開始,到大帝國更替、東西方文化碰撞、文藝復興、工業革命、民主變革、兩次世界大戰、冷戰,直至GTC的出現,你只是提前扳動手柄,讓歷史車輪提早開始轉動而已,馬特里爾,記住你發出徵集令的那一天吧,它宣告了一個時代的結束,也宣告了一個新時代的到來。”
黑人撓撓腦袋,忽然欣喜道:“那是不是可以說我是開創新時代的偉人。”
“以巫毒娃娃的名義詛咒你。”夏姆榭爾咬牙道,
“巫毒是加勒比海的巫術,你是印第安人,別想騙我。”馬特里爾回擊道,
“一樣有效就行了。”印第安女人說道,
身材高大的薩基爾滿臉苦笑,一句話都沒說,他的身旁坐着一個沉默的影子,看不清面容,那是神秘的迦基爾,幽靈一樣的第七名成員,與往常一樣,他只在願意的時候才表達意見,
“都閉嘴吧。”肖李平意興索然地擺擺手,“總之,在亞當不在場的情況下,這次例會將會討論……”
正在這時,空缺的那個位置忽然閃爍光影,一個男人憑空出現,這是一個面貌平凡的日本男人,身材不高,三四十歲年紀,有着日本上班族身上常見的平凡氣質,“怎麼可能,居然侵入我們的會場……”薩基爾怒吼一聲撲了過去,兩個影子交錯而過,他轉過身,醒悟過來這只是虛擬空間的投影而已,
“……顧鐵。”肖李平忽然開口道,
日本人的影像不斷閃爍着,顏色逐漸變淡,顯然信號正在衰退,“是我,還是老肖瞭解我。”他舉起大拇指,然後快速說道:“你們不要插嘴聽我說我現在是劫持身份才能上網的我惹了大麻煩暫時不能隨便登陸你們也不要給我發信息或者進入‘淨土’否則可能會有麻煩現在我把這段日子以來的經歷以簡報的形式發給你們給你們五分鐘時間看完五分鐘之後我會再回來,就這樣不多說了我走了。”一段急促得來不及加上標點的話甩出之後,日本人手指一張,六隻蜻蜓從掌心飛出,輕盈地投向六名夥伴,化爲一份簡報文檔,一陣擾動過後,影像徹底消失了,背叛者的六名成員面面相覷,
“他說五分鐘,就一定是五分鐘,抓緊時間看完吧。”肖李平指示道,擡手點開那份文檔,裡面記錄了顧鐵進入日本、在淺田雄山的幫助下潛入內閣情報調查室,,同時是兄弟會七大支部之一的阿斯蒙蒂斯所在地,,救出阿齊薇、與荊棘十字團成員發生激戰、逃到安全屋接受治療、直到通過下水道逃出東京的這段經歷,後面還有顧鐵探聽到的有關兄弟會組織、幽靈右手等事的消息,以及自己對當前形勢的分析,
“阿齊薇,我們的雨林之花。”馬特里爾驚叫一聲,“居然受了這麼多苦,幸好亞當把她救了出來,太好了,太好了……”
“千頭萬緒。”薩基爾說道,
“還是看出了一些東西,若是如此,就清晰一些了。”雷米爾說,
“是的,你說的沒錯。”肖李平說道,“四分零十五秒,他馬上就會回來,大家都不要開口,等他先說話,他每次登陸的有效時間一定非常短,剛纔出現只有十七秒。”
“明白。”衆人默契地迴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