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食玉足足四個時辰之後才悠悠醒轉,這會兒天光已經大亮,將小小的山谷照得通透,由龍脊大宅向北的驛道遠在十哩開外,這條很難稱得道路的山間小路上並無行人經過,“你錯過了早飯,可別錯過午飯了,我剛纔在山坡背面點了一堆火,將烤熱的鵝卵石帶回這裡,再等一小會兒野兔子肉就烤好了,對了,野兔子是食月兄抓到的,雖然只剩一隻眼睛,不過他還是個好獵手。”看到他坐起來,顧鐵衝他點點頭,“我是D·約納二世,五級占星術士,你們此行的保鏢。”
龍食月光着上身正給傷口換藥,露出一身健壯至極的肌肉,他責怪道:“食玉,可不要莽撞了,這位約納先生是非常強大的法師,他會護送我們到達末漢國。”
影宗二等宣撫使用一雙陰譎的眸子盯着顧鐵,目光中充滿了不信任:“哼哼,龍家已經徹底完蛋了,這世上哪還有肯幫龍家人出頭的蠢蛋,你就是因爲毫無戒心,才一直爬不到高位,這把年紀了還在羽團中廝混……”說着話,他慢慢地站了起來,一瘸一拐地走到小溪邊,看樣子口中焦渴想喝口水,
“喂。”顧鐵立刻大喝一聲,“那水有毒,別喝。”
從早上開始,那柄慘綠色的名劍“蚣蝮”就插在河邊的草地上,已經將周邊五碼內腐蝕得寸草不生,小溪下游不知道浮起多少無辜魚蝦的屍體,龍食月說這柄劍毒性太過猛烈,除了主人之外其他人最好別碰,因此兩人洗面燒水都是從上游取水,這會兒看龍食玉想喝那劇毒的溪水,中國人自然嚇了一跳,
影宗宣撫使跪在溪邊,回頭露出詭秘的笑容:“只怕它還不夠毒哩……”說罷捧起水咕咚咕咚大口喝了下去,舒服地嘆了口氣,順便還洗了個臉,然後,他搖搖晃晃地走到“蚣蝮”旁邊,伸手將短劍拔起,鏘地插進劍鞘,這傢伙非但沒有被毒死,看起來臉色還好了許多,
龍食月對目瞪口呆的中國人說:“我族弟擁有‘飲鴆’之力,自從血脈能力覺醒之後就以毒物爲食,體內的毒素只怕比砒霜還要烈上三分,因爲這個緣故,長老會纔將‘蚣蝮’賜給他使用,因爲除了食玉以外,整個龍家沒有一人能夠駕馭這柄毒性驚人的名劍,他在巨怪手中逃生,不光是以囚龍秘術自保,也是憑‘飲鴆’之力將觸手腐蝕掉的緣故。”看顧鐵臉色不善,他又連忙補充道:“食玉雖然性子有點偏激,不過請您放心,‘飲鴆’只是改造體質的血脈之力,並沒有什麼攻擊能力,我也會對他嚴加看管,不會對您造成麻煩的。”
顧鐵此時唯一的感受就是想指着天空罵娘,如果自己在“世界”中的遭遇是遊戲主線劇情的話,寫任務劇本的傢伙一定是個徹頭徹尾的足料大混球,後有追兵,前途叵測,帶着兩個累贅穿過危機四伏的戰場前往一個莫名其妙的國度,其中一個累贅還是隨時可能用陰招把自己放翻的問題兒童,,,這趟旅程會不會太過奇葩,中國人嘟囔了幾句,龍食玉走過來坐下,拈起一塊肉乾放進嘴巴,用米粒一樣細碎的銀亮牙齒慢慢咀嚼着,臉上表情似笑非笑,讓人心中毛骨悚然,
“咳咳。”顧鐵不自覺地往後挪了挪屁股,清清嗓子道:“剛纔食月老兄給我講了龍家家主的故事,我大概搞清楚了來龍去脈,現在說說下一步打算吧,我們怎麼走,這裡距離邊境有多遠,步行要走多少天,碰到後秦人的大部隊怎麼辦。”
龍食玉默不作聲,顯得事不關己似的,只用一雙隱隱泛綠的眼睛盯着占星術士,龍食月想了想,回答道:“此處離末漢尚有七百餘里,但出了這片山區,向東北方向行八十里,能到達涼隋國重鎮‘衛畿’,鎮國大將軍呂視潮在彼處駐守,他本身勇武過人,帳下更有五萬精兵,數十名呂家幕僚輔佐,只要到達衛畿城,必能得到呂大將軍的幫助,再前往邊境自然順利許多。”
“兩萬。”顧鐵糾正道,
“約先生說什麼。”羽團虞候不解道,
“約納,叫約納,約不是姓,約納纔是姓。”中國人捂臉道,“我說兩萬精兵,呂視潮派出了三萬軍士南下增援平陰城,已經被後秦金戈騎兵聯合聖公會牧師團在平陰城下一舉全殲,這消息你們還不知道嗎。”
龍食月愣住了,半晌才喃喃道:“龍家派出的探馬沒有一名回報,因此並不知道這個消息……沒想到連呂大將軍都無法取勝,這些白衣妖人,可惡,可惡……”
“哼哼,呵呵,哈哈。”龍食玉噗地吐出一口肉渣,怪笑道:“呂氏皇帝老怕這五位節度使擁兵自重、想要造反,屢次三番地削蕃、減兵,搞得涼隋國五十萬大軍在十年間折損了一多半,這下別人打到鼻子底下才知道後悔了吧,哈哈哈……哎呀,想後悔恐怕也完了,聽說黑城平陰已經沒了人煙對不對啊,皇帝倒比那些屁民死得早些嘛……倒是這位乳臭味乾的法師大人,你從哪裡得來這樣的消息,莫非其實是後秦人的探子,想要從我身上套出點什麼來。”
“食玉。”龍食月瞪眼怒喝道,
龍食玉擺了擺手:“哎呀呀,就剩一隻眼睛,可別瞪壞了,‘大哥’。”
龍食月忍住怒氣,向顧鐵低頭賠罪道:“對不起,約先生,讓您見笑了,族弟禮數不周,我一定會嚴加管教。”
“得了,誰家沒有個不成器的弟弟呢。”中國人寬容大度地微笑着,暗地裡衝龍食玉翻翻白眼回擊,他抹平地上的浮土,畫了一個圈圈代表龍家大宅,指點道:“後秦人是從東面打過來的,那這一路上遭遇正規軍的可能性有多大。”
龍食月想了想,在圈圈東北部畫了一片彎彎曲曲的線條:“涼隋國的地形是這樣,南方是大湖雲夢澤,東部與後秦國接壤,北部隔着‘天淵’與末漢國遙遙相對,西方就是神佑之海,黑城平陰與龍家大宅一線是平原地帶,由此往正東方向,有驛道通往國境線‘東平關’,後秦狗就是從那裡攻入的,我們現在所處的位置是山區的邊緣,這片山名爲‘陰平山’,山脈連綿不絕,佔據了涼隋東北部大部分版圖,延伸至後秦國內的部分被稱爲‘陽平山’,但其實是同一個山系,從這裡繼續向北,山路崎嶇難行,一到雨季路橋被洪水沖毀,更是難以通過,山脈荒無人煙,極少有人跡,山路無法容部隊通行。”他接着在地上畫了一個三角,用一條弧線將圈圈和三角連起來:“後秦狗若想發兵‘衛幾’,必須從平陰城西北的平原地帶繞行,兜一個大圈子繞過陰平山,總路程超過五百里,就算快馬也要奔走三天,因此我們這一路遇到敵人大部隊的可能性非常小,約先生。”
“約納,約納。”顧鐵道,“不知你們有沒有聽過這段故事,巧的是故事裡一樣有個‘陰平’,……哦,你們肯定沒聽過,話說後漢三國末年,魏蜀交兵,魏軍被蜀將姜維阻於劍閣,魏將鄧艾上書曰‘攻其不備出其不意,若從陰平由斜徑經德陽南下,奇兵衝其腹心,掩其空虛,破之必矣,’趁着姜維與鍾會交戰之時,鄧艾率軍自陰平沿景谷道向南潛進,鑿山開路,修棧搭橋,越七百里山路,直下蜀國重鎮江油,攻陷綿竹,再破雒縣,直抵成都城下,一舉逼降後主劉禪,這段故事告訴了我們什麼呢,打仗這回事兒同跟女人上牀其實道理差不多,走正道是正確無誤的,可是偶爾走走歪路,或許會收到令人意想不到的效果,……這麼說,你倆明白了沒。”
龍食月表情呆滯道:“我、我不懂,約先生。”
龍食玉嗤笑道:“你在胡扯什麼,我學西大陸通用語的時候也聽了不少故事,從沒聽說還有這樣胡編亂造的段子。”
顧鐵恨鐵不成鋼地搖搖頭:“都說你們不懂了,要努力多學習啊,我想說的是,人人都以爲後秦人會繞過陰平山從西側襲擊衛幾城,那個呂什麼潮乎乎的大將軍一定早嚴陣以待,但萬一後秦人派一支精悍的小部隊越過陰平山從背後掩殺過去,一定令衛幾守軍措手不及,兵者,詭道也,詭道,不走正道也,不走正道,乃情趣也,天下大事,一個道理,如果後秦國領兵大將有點腦子的話,恐怕過不了多久,這條路上就會擠滿後秦兵了。”
兩位龍家子嗣一齊愣住了,顧鐵往後一仰靠在樹上,嘆道:“你們還嫩啊,朋友們,如果你們的家主還在的話,沒準就能保住龍家大宅不失呢,我看一眼就發現了那場戰爭的關竅,要指揮金戈騎兵和牧師團準確控制戰場形勢,必須有一個縱覽全局的指揮官,這附近唯一能容納指揮所的地方就是斷塔‘天璇’,若你們那陰險毒辣的家主大人率領一支奇兵偷襲天璇,將對方的首領突襲斬首,那結果可能會完全不一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