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躲開。”波達逢兄弟尖叫一聲,動作整齊地飛身躍下屋頂,A夫人叫道:“怎麼了,你們做什麼,快點……”她的瞳孔忽然劇烈收縮,空氣中響起尖銳的呼嘯聲,每一名從戰火中走來的人都能聽出那是炮彈摩擦空氣發出的聲音,“……杜立德醫生,這就是‘火炮’古斯滕的能力,我會用力接住這次攻擊,你要蒐集所有必要的數據。”口中吼叫着,她猛然回過頭,卻發現杜立德醫生早已消失無蹤,房頂上只孤零零站着她一個人,
“啐,廢柴。”
“轟。”劇烈的爆炸將二層樓房夷爲平地,
儘管巴坦加福的戰況愈演愈烈,深深地下的潘神酒窖第二層卻仍安靜得如同一座墳墓,顧鐵以手捂額坐在轉椅上久久不說話,剛纔窺見兄弟會執事長的剎那,自己腦中似乎有點什麼東西產生了變化,他不確定那傢伙對自己做了點什麼,只覺得那張冷淡的臉變得越來越模糊,轉瞬間成爲不可辨識的隱約記憶,“我靠……”他喃喃地說道,“這是催眠術嗎,還是單純的心理暗示,爲什麼要對自己的長相防衛到這種程度,還真是可怕啊,這傢伙是個真正的大人物……”
“沒事吧。”肖李平關切道,
“能有什麼事,全身是傷,又渴又餓,外面有一堆怪物排着隊準備取我的狗命,身旁卻只有個隨時準備在背後捅一刀的朋友陪着,我現在當然好得不得了啊同學。”顧鐵翻了個白眼回答道,
老肖板着一張臉:“別這麼說,我絕對不會對你出手的,再說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在我拔出刀子之前擰斷我的脖頸。”
“啊哈,這樣啊。”顧鐵打了個哈哈,“那你左手老擱在兜裡幹嘛,不是握着手槍嗎。”
“只是……安全措施而已,總之,只要你不要想着離開這裡,我什麼都不會做。”猶豫了一下,肖李平將雙手拿出衣兜,擺出坦誠的姿勢,
“騙三歲小孩去吧。”顧鐵向椅背一靠,“你以爲剛纔我查看外部監視器的時候沒發現你偷偷做了點什麼。”他伸手指指天花板,又指指牆壁,“你將我設成基地自動防禦系統的潛在目標了吧,一旦我踏出某個區域,,比如這個倒黴的22區,,就會被機關槍打成篩子,被激光切成一坨一坨碎肉,最後被火焰噴射器燒成一撮灰。”
沉默了半晌,老肖說道:“……基地裡沒有機關槍、火焰噴射器那樣老套的武器。”
顧鐵擺擺手:“得了得了,我是搞不懂你腦子裡究竟在想什麼,你瞧瞧,幽靈跟兄弟會正面幹上了,這場景是不是你們喜聞樂見的,跟我說說‘背叛者’到底是幹什麼的吧。”
一個屏幕正顯示出南側戰場的激戰,副議長、公爵和紅衣主教實力強橫,一眨眼時間已經解決了十名幽靈戰士,一名逆降臨後產生驚人變異的黑衣人突然從地下鑽出,渾身射出出無數綠色螺旋形鑽頭,鑽頭深深釘進地面和牆壁,忽然間肉眼看不到的細絲將所有鑽頭拉回,數千噸的鋼筋混凝土塊、預製水泥板、波紋鋼板向中央傾斜而來,如一座高山在頭頂崩塌,轉瞬間就將兄弟會的大人物們深深掩埋,顧鐵瞟了一眼屏幕,評論道:“雙方都沒出真格的呢,話說我剛纔好像看到德沃魯了,如果沒看錯的話……那傢伙命太硬了,在日本搞成那樣子都死不掉啊,他現在跑哪去了,怎麼沒幫着領導幹部們打架呢,這可是擅離職守目無組織紀律被個人英雄主義思想毒害的嚴重作風問題吧。”
話音剛落,屏幕忽然黑了下來,看來藏在暗處的攝像頭被戰鬥波及損壞了,“靠,還沒到精彩時刻,給老子來這套。”顧鐵怒吼一聲,立刻調用網絡配時攻擊中非共和國的指揮控制情報系統,沒花多大力氣就從一臺違規對民用和軍用網絡同時進行物理連通的服務器處找到了突破口,順着軍網一路摸索,最後攻陷一條控制鏈路,接管了德楊·基洛夫預警飛艇上的兩個地面觀察鏡頭,
這艘飛艇雖然傷痕累累四處冒煙,不過俄羅斯製造的自修補惰性氣囊還是很好地維持了高度,在陀螺穩定系統的幫助下,鏡頭得到了非常清晰的地面戰場圖像,那比剛纔的監控探頭畫質高出幾十倍,若切換超高速模式的話,每秒7500幀的速度足以將蒼蠅的一次振翅分解爲二十張高清圖像,捕獲人類的戰鬥畫面自不在話下,顧鐵回到現實當中,調整一下坐姿,準備舒舒服服地觀看這場大戲,這時候肖李平開口道:“‘背叛者’其實並不屬於你我。”
“廢話。”顧鐵眼神盯着屏幕隨口道,“亞當是隻傻乎乎的肉雞,伊斯拉斐爾是擺出來充場面的形式領袖,這道理我用腳趾頭都能想明白,若是你主宰這個組織,絕不會容忍計劃中出現那麼多的不確定性,你是個過分追求完美主義的混球,從你家陽臺上那些嚴格按照60度仰角生長的向日葵就能看出啦,我沒看過誰家種葵花種成隊列形式的呢,跟巡洋艦上的導彈發射器一樣,你這個變態。”
“我不喜歡被人管轄的感覺,所以我拼命往上爬,官兒做得越大,能管我的人就越少,現在能管住我的除了那九個老頭子之外,只有寥寥幾個背景深厚的老不死而已。”肖李平推一推金絲邊眼鏡,眼神冷得令人膽寒,“但遇到迦基爾的那天,我的信念動搖了,他彷彿知道一切,我從沒在誰身上見到那樣驚人的集中力、洞察力和判斷力,……你是個非凡的男人,顧鐵,我一直相信這一點,你的頭腦、知識、能力及潛力是我見過所有人類當中最出色的,儘管你有很多缺點,我還是非常仰慕你,羨慕你,甚至嫉妒着你。”
聽到這話,顧鐵禁不住打了個寒戰,訕訕道:“那個,老肖……”
“但迦基爾則是個完美的人,他沒有凡人身上的一切缺點,饕餮、貪婪、懶惰、淫慾、嫉妒、暴怒、傲慢,不,就連一絲瑕疵都不存在,他就像一顆來自天堂的水晶,光滑得找不出一絲棱角。”肖李平自顧自說下去,“他從不犯錯,卻對犯錯的人無比寬容,是的,在你面前很少開口的迦基爾是背叛者真正的領袖,我們對此心知肚明,他卻從不以領導者自居,總是將我推向領袖的位置,面對這樣的人,就連嫉妒之心都無法存留,我願意相信他說出的每一件事,並且賭上自己的身家性命全力執行,事實上,在我升遷過程中幾次藉助了迦基爾的力量,只需要一句提醒,我就能一再創造官場的奇蹟。”
顧鐵扭頭盯着陌生的夥伴,確認他不是在開玩笑,“老肖……我記得你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來着,To err is human,,to forgive is divine(犯錯者爲人,諒錯者爲神,,,亞歷山大·蒲柏),從不犯錯的只有神,你們是把迦基爾當神來崇拜嗎。”
肖李平搖搖頭,又點點頭:“只有親身體會,你才能體會那種感覺,在他面前我們是渺小的,孱弱的,無知的,必須信賴他的指示才能找到前進的方向。”
顧鐵捂住額頭做了兩個深呼吸,“先暫停,咱們找點酒喝吧,被你說的我腦袋發暈,身上的傷也開始痛起來了。”
老肖站起身做了個“請”的動作,兩人走出監控室,在22區邊緣找到一間休息室,這裡的不鏽鋼櫥櫃裡擺滿酒、罐頭和壓縮食品,顧鐵稀里嘩啦刨出一堆鐵皮罐頭,然後選出幾瓶酒,坐在皮沙發上撬開兩個罐頭,聞了聞,將裡面的魚肉倒在一個盤子裡,然後打開一瓶酒咕咚咕咚倒滿兩個罐頭盒,
罐頭是深海金槍魚罐頭,酒是檸檬味的維波羅瓦伏特加,顧鐵將一盒飄着褐色油脂的金槍魚伏特加遞過去,“來,喝吧。”
肖李平嗅了嗅,檸檬味伏特加混合着魚腥味變成一種令人作嘔的奇怪味道,他嘴角抽搐道:“這是什麼喝法,從非洲叢林裡學來的嗎。”
“不,是我以前的朋友發明的。”顧鐵望着罐頭盒悠然道,“他是個好人,只是爲了實現那大的不得了的夢想而選擇了一條不那麼好走的道路,幸好是我親自送他走完最後一程呢,我還答應他,等一切結束後要幫他完成那個大大的心願,……不說了,喝酒。”
罐頭盒在空中碰撞,顧鐵將腥腥的酒液大口大口灌進喉嚨,他沒有任何朋友,沒有愛人,沒有任何可以相信的人,一旦意識到這個事實,他那自閉的不鏽鋼外殼就會因疼痛而佈滿裂縫,殼內一片黑暗,他看不到光,把自己灌醉,睡一覺,能不能醒來又有什麼所謂呢,就算世界毀滅,就算被擺上末日審判的天平,就算再睜開眼,看到的是永恆的虛無……
黑暗的內心忽然有一絲光亮閃爍,那是一個瘦小、驚慌失措、手持法杖的少年,
卻有着閃閃發亮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