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上了除了驚叫奔走的猛獸,還有就是一些匍匐顫抖的人羣,這些人各有姓氏,但以禁、趙、高三族居多,其餘一些混雜人等就是那渾水摸魚之輩了。
他們看着天空中的九色雲層,內心的驚駭無以言表,這也就罷了,他們眼角還看到了另一處氣象恢弘的畫面。
百丈水幕拔地而起,聲勢浩蕩,似乎抵至了天空九色雲層。
大地在持續轟鳴,下陷程度狂暴,無數的大石樹木四處滾蕩,跟隨着數道颶風的腳步翩翩起舞,主峰邊緣處,那些屬於禁氏平民的住戶區域的房屋開始轟隆垮下,勢不可擋。
速度蔓延之快,近乎在三息的時間內完成了所有的坍塌,盡皆化作了廢墟的一部分,不分彼此。
大戰至今,該有的動作當然不曾落下,禁氏的住戶區,抵抗的只有那些有能力參戰的衆人,那些平民之輩當然被遷徙了,慌不擇路,卻是沒有性命之憂,也不知深藏何處。
天空中的九色雲層越發的厚實,沉悶的雷聲開始此起彼伏,無數道細小的雷電在空中不住撒下。
儘管威力不是如何巨大,但架不住數量繁多,在大地上的震動以及颶風的襯托下,端的是氣勢雄勁。
大地上躺着一地的人,大刀禁胡站立依舊,卻是再也沒有了先前的意氣風發,他沒有看此處空間的風起雲涌,他低着頭,緊緊盯着地面,那婢女小青臥榻之處已是一片猩紅。
小青身着青衫糯裙,在紅色的侵溼下發出妖豔的紅紫。
如果說紅花需要綠葉來襯托,那麼此刻的小青卻不是綠葉了,她是絕對的花朵,怒放之中的花蕾,沁人心脾。
小青卻是沒有和禁胡對視,她看着天空中的風雲變化,嘴巴微動,也不知在說些什麼,神情悲澀之極。
他們身後,有一黑毛猿在哪裡怒斥哼哈,能量四濺,怒喝連連的它被那黑龍雕塑形成的詭異黑洞給吸附住了,絲毫動彈不得。
在折騰一陣後,它開始知道是手中的骨頭的原因,這骨頭便是拔自禁星的身體,金黃色如出一轍,想明白這點,它想丟掉這煩人的骨頭,可這泛着金光的骨頭卻是發起了脾氣,任由黑毛猿如何動作也是甩不掉。
而它身前的小人物,那禁星身體正在閃爍着耀眼的金光,整個人竟是腳不着地,空中沉浮。
發掘源頭,起因被找到,黑毛猿瘋狂向禁星撲去,粗大的雙臂閃耀着森寒的利刃,對着禁星就是一陣狂拍。
風罡勁氣狂猛暴躁,虛空裂痕處處閃現,駭人之極。
這種攻擊,早非普通的煉神境可以抗衡,可這般攻擊落在禁星的身前,卻是半寸不得入,被那無形的能量隔絕而開。
黑毛猿雙眼一縮,不信這個邪,攻勢連綿不絕,江濤拍岸。
禁星他不想讓自己沉睡,但是他的眼睛卻是早已經閉上了,腦海中的意識在翻滾咆哮,一聲比一聲粗大。
體內的暗金色指甲在氣海中攪動風雲,黃金色的氣海翻騰不已,好似內裡有滔天的兇擘在睜眼。
三色真氣在暗金色的壓迫之下愈發的凝視,身後那被豁開的瘡口雖然在隱隱作痛,但是卻阻擋不住禁星內心的欣喜。
他知道這就是那救命之舉了,那藏書閣老到底是沒有騙人,真的有這般雄奇的功效,這就是那紫色玉佩的暗手?
他腦海中有一股意念在鞭策着禁星,一定不能沉睡,一定不能。
禁星心中有一種感覺若是自己就這樣不管不顧沉睡下去,那詭異的暗金色指甲說不得會給禁星潑天的造化。
就好比上次的黃金色巨龍一般,他整個人的修爲也會得到一個質的提升。
但是,他不能,也決不允許,他如是想。
暗金色指甲在持續不斷地壓縮禁星體內的三色真氣,提純之中,勢不可擋。
徒然間,外界一聲炸雷響起,天威浩蕩。
終於,在場間僅有的觀戰三人之中,禁胡、小青、黑毛猿,他們盡皆擡頭看天,望向天空中的雄奇景象。
只見那百丈的湖水禁星剎那之間狂猛拍下,轟隆爆鳴不止。
不知名湖泊近乎千丈大小,深度也有,因此這個湖泊的蓄水量是極爲龐大的,從近乎百丈高處拍下,海嘯不外如是了!
水龍頭率先將八角塔給淹沒,那烏黑的光速沒有被拍碎,猶自沖天而起,綻放這屬於自己的光芒。
禁志遠再湖水拍下的一剎那,便身形飄搖而出,往高處掠走。
那狂拍而下的湖水開始瘋狂衝下。
碩大的猙獰水花,浪頭近乎淹沒掉了一切,對着主峰呼嘯而來。
禁胡瞥了一眼,疼惜地看向小青:“爲什麼要這麼做?”
他的爲什麼自然指的是小青爲何施以援手,這句廢話一說出他便開始後悔。
果不其然,那奄奄一息的小青僅僅是投來一個白癡的眼神,不屑之極。
到了他們這種程度,對於事物的看法往往不是那麼單一了。
雖然大多數的煉神境功利心非常強,但婢女小青爲禁胡一份口諭,待在禁氏幾近十餘年,這可不僅僅是韜光養晦了。
她潛伏了十年的婢女,做了半輩子的丫鬟,那這內裡的初衷絕對是有心中堅守。
雖然婢女小青不說,禁胡卻是能懂。
一女子心甘情願爲一男人空守寂寞,守約十餘載,說沒有感情,那便是說與鬼聽也不信。
禁胡腦海中想起女子出禁氏,親身傳信噩耗時的那種不屑,他內心一嘆:“果然,女子還是喜歡口是心非。”
十年前禁胡遠遊時,他們曾有一次對話,那一幕禁胡一生都不會忘記。
他眼神憐惜地盯着小青,神色有些暢懷,後者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蒲扇了幾下欣長的眉毛,雖然相貌有一點平庸,但在此時此刻卻是有一種令人驚心動魄的美。
往事紛至沓來:
“大鬍子,你要去哪裡?”
“小青啊,你大鬍子哥哥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
“要多久呢?小青是不是以後見不着你了啊,能帶上我嗎?”
“不能,二哥會看着你,你有自己的任務。”
說完這些,青壯年的禁胡瀟灑轉身,在月夜下踩着輕快的步子,邁向森林深處。
他的身後,那小青徒然大聲喊道:“大鬍子,你常說人生無不散之筵席,那是書中講的,這個我懂,可是你別忘了,書中還有一句,人生何處不相逢!我等你歸來……”
這一等便是十年,女子青春十年,情誼何止一般輕重!
在大水衝來的瞬間,禁胡對着小青笑了笑,笑容盪漾,臉龐的絡腮鬍須在微微顫動。
女子瞳孔一怔,看着禁胡身上蒸騰而起的白煙,本是苟延殘喘的她竟是在這一瞬間臉頰恢復了紅潤,雙眸之中豆大的淚水簌簌落,如決堤江水。
禁胡的身軀開始紫光大熾,一個碩大的圓形光罩護住了小青,和地上的幾位不知生死的兒郎。
他沒有將自己的紫色光罩籠罩向禁星,他看出了禁星的狀態,絕不會再去做那畫蛇添足的蠢事,正如他先前說的,這是禁星的劫,他的劫必須由他自己面對,旁人再如何幹擾,也是擺脫不了。
剎那間,那裹挾無窮勁氣的洪水狂猛撲了下來。
他們所處的地方有點尷尬,雖然在主峰山腳,卻是在山腳大坑之內。
從高處撲下的強大水流不會越過這個坑,畢竟這個坑是洪水的必經之路。
他們所處之地彷彿是一個碗口朝上的鉢,因此,這個地方將承受最爲強大的水流衝擊力。
禁胡本是強弩之末,他這個紫色護罩的強行釋放,可以說跟自殺還無區別,就算他們幾人可以躲過那潑天的洪水,也是擋不住自己身體的潰敗。
可以說,禁胡在選擇自殺。
“轟轟轟——”
漫天的狂暴瀑流衝過了主峰廢墟,似乎只要一息的時間,便會將禁星等人吹拂到天邊。
整個禁氏住戶區,在八角塔這座象徵意義的建築物倒塌後,整個住戶區已是一片瘡痍,再經過這潑天洪水的洗刷,禁氏再也沒有了一處安好的房屋。
在主峰旁一個偏峰地帶,這裡是禁星的房屋。是禁凡親手搭建,也是一片殘敗,再也不見先前的光輝。
亂石之中有一碩大的不規則石塊,這石塊上面鍥刻有六個鐵鉤銀劃的大字“人生若只初見”,這字在洪水的侵溼下,開始劇烈嗡鳴一聲。
有一道流光剎那劃過天地,天空中的九色雲層猛地一頓。
天地間橫生彩虹,絢麗至極。
坑中的禁星心有所感,須臾間睜眼,越過黑毛猿,看向天空狂拍而下的水瀑。
十萬分之一息不到的時間內,有一道彩虹架在了他的頭頂。
禁胡這時徒然咧嘴一笑,欣慰之極。
他嘶啞大笑:“二哥,你還是放不下啊!”
話音方落,他收起了軀體涌現的紫光護罩。
他知道,這是他二哥的後手,他們兄弟二人心有靈犀,彼此信任,既然禁凡留有後手,他領情便是。
婢女小青欣喜吐出老師二字,面容放鬆,大口呼吸之中。
於是,他們這些人盡皆擡首,望向天穹。
彩虹正中,有一碩大石頭。
石上有六字閃爍。
最頂頭有一“人”字迸現,光彩奪目。
那從主峰滾下,灌入大坑近乎兩百丈的水流被截斷。
一石之威,恐怖如斯。
禁星眼眸大熾,亮麗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