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的靈芝一邊劇烈踹息一邊盯着戰況,絲毫不敢大意。
劉比鬥話語凌厲,手腕微微轉動,在他手指敲打劍柄的時候,她毫不遲疑地斷喝出聲:“住手!”
老者姿勢一頓,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停下了動作,轉頭看向靈芝,沒有說話。
見到自己的話語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她來不及平復自己胸腔之內的氣機,憤懣的她手中一翻,一枚晶瑩剔透的鵝卵石出現在她的手掌。
這不是普通石頭,鵝卵石呈現的是淡黃色的光芒,這是修真界的東西,是輔助用品,也稱記錄靈石。
這種石頭不能被人體吸收,因爲他們的用途就是用自身的靈氣來記錄畫面。
禁星眼神一亮,靈芝旁邊的徐荷卻是一驚,劇烈搖頭道:“不可能,絕不可能!”
劉比鬥眼眸一縮,仍是那種笑意不減的臉龐,滿是褶皺的臉龐微微緊了緊,他問道:“你記錄下來了?”
靈芝看着老者重重點頭,眼神之中誠意十足。
劉比鬥沒有去接靈芝遞來的鵝卵石,他呲吟一聲收起了手中的長劍,歸劍入鞘,轉過身來,看向靈舟下方朝陽城區芸芸衆生,莫名其妙地問道:“規則到底是什麼?”
三人一怔,似乎有些意外老者此刻的態度。
電石火花之間,禁星思緒微轉,他笑道:“還有劉長老不知道的問題?”
身處劣勢,審時度勢,沒有絲毫的求饒之心,這個時候還敢揶揄場上能奪走他性命的人,老者心中一訝,有些意外。
他語氣落寞答道:“是的,我雖然是執法堂長老,掌管大宗戒律,但是對於規則我還是不懂。”
語氣平和,沒有以老夫自稱。
禁星在靈芝擔憂的目光中走近,扶着靈舟船身道:“我不懂您的世界是什麼樣的,不好妄加推斷,但有一點可以肯定,規則是被動的,是被制定的。”
“何人來定製?”
“心!”
“哦?”劉比鬥聲音一揚,轉身看了禁星一眼,他再問:“心?你指的是修道者的心?還是民衆的心?抑或是全天下的心?”
禁星一頭白髮向後飄拂,他沒有馬上回答,這個時候他知道了老者的用意,也看明白了先前他爲何露出讚賞。
人不自爭,何人能度?
經過這一番簡短的談話,以及先前的交手,禁星知道了自己過了老者的試探,此刻他和靈芝是沒有性命。
至少目前看來是安全的,因爲這得益於禁星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天下之事,不難於立法,而難於法之必行;不難於聽言,而難於言之必效。”禁星想來想,引用了道藏上的一段話。
劉比鬥沉默,細細回味禁星的說辭,他笑了笑,“你說的很有意思,通俗來講,在這個修真世界,規則就是被強者制定的。你可明白?”
劉比鬥此刻的表現就彷彿是一位敦敦善誘的講師,他笑道:“我以前問過師尊,他老人家給出的答案是求必欲得,禁必欲止,令必欲行。老人家將規則的含義講得極爲通透,但在這個世界,對於規則解釋都是不確切的。”
兩人站在船首,論道規則,禁星迴答中規中矩,雖不是特別的驚豔,但好歹也是說得極爲靠譜,因此即便沒有收穫劉比斗的肯定,那至少也不會讓他厭煩。
身後的徐荷頓時不樂意了,她還巴巴地指望劉比鬥爲他出氣呢!
當下,她便是怒氣翻滾,斥責道:“劉比鬥,你想幹什麼,趕緊殺了這小子,好交差完工啊。”
老者沒有理會徐荷,再度向禁星問道:“修道求什麼?”
“問心。”禁星迴答得不卑不亢。
徐荷這個時候終於忍受不住,破口罵道:“姓劉的,你想幹什麼?沒聽到我說話?別以爲你是執法堂的,老孃就怕了你,趕緊……”
話還沒有說完,聲音戛然而止。
靈芝疑惑,側看而去。
徐荷的面部保持着鮮活的表情,眼眸之中有着遮掩不住的怒火,下一息,靈芝發現徐荷的眼球光芒似乎不太一樣,似乎還有一股別樣的光芒。
她疑惑皺起,本想去瞧個究竟,還沒有細看,徐荷便是轟的一聲潰散。
整個人猶如瓷器一般被爆開,沒有血液噴濺,更有猙獰嗜血的場景,僅僅是發出了一聲悶響,徐荷的身體被瞬息火化,化作了菸灰。
不留絲毫煙火於人間。
禁星聽到身後的動靜,瞥看了一眼,沒有說話。
劉比鬥這個時候再道:“你可知道爲何會放過你?”
“因爲前輩您早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先前只是做做樣子,給他人看的。”
他笑道:“不不不,知道是一回事兒,做不做又是另一回事,我劉比鬥行事根本不需要在意別人的眼光。”
他舉起右手中指,手指尖在刺啦啦燃放着火焰。
他輕輕吹了口氣,火苗應聲熄滅,“這人死如燈滅,根本就不需要多大的哀悼,對於大勢力而言從來就只有兩個字。你知道是什麼嗎?”
禁星搖頭,盯着劉比斗的中指,心中驚訝不已,執法長老的手段果然不同一般,先前這般舉動竟是抹殺了徐荷。
同宗之人這般抹殺,他沒有絲毫顧忌,可見此人的殺伐果斷。
劉比鬥轉身在靈芝呆滯的目光中拿過那枚鵝卵石,在手中掂量,漫不經心說道:“因爲利益。”
“其實就是一個審時度勢的過程,先前徐荷就是這般榜樣,不懂得變通,在修真世界,歷來都是強者爲尊,身份只是一副擋箭牌,而且這個東西得看人使用,自不量力的她爲了自己的狂妄而付出生命的代價,這只是遲早的事情。”
敲打的意味很嚴重,禁星不知道劉比鬥到底要說什麼,只好沉默無言。
老者笑道:“聖皇宗知道真相,但知道又如何?你還是不清楚自己爲何能保住性命。”
他磨挲者光潤的鵝卵石,高深莫測道:“我再問你,你來朝陽城幹什麼?”
禁星擡首看了一眼,因爲劉比鬥老者說話的方式比較跳脫,說話又不是很白,打着機鋒,他不太明白這其中的意思,藉着停頓的時間,他在奮力整理腦中的思緒。
不多時,禁星指着天邊的雲彩,笑道:“漂浮之物,無處爲家,身處紅塵,如入牢籠,尋道問心,求大自在。”
劉比鬥聞此哈哈大笑,在後者驚訝的目光中,他長笑不斷。
靈芝走近禁星身旁,眼神之中盡是疑惑,沒有多餘的言語,只是靠禁星更近了些。
一連三個好字,他笑道:“這纔是規則!你走吧……”
禁星攙扶住旁邊的靈芝,他剛走出甲板沒兩步,劉比鬥手中一招,一道符被他擲出。
禁星一個踉蹌,差點不穩摔倒在地上。
靈芝冷喝一聲,剎那拔出了長劍,她認爲是這老者背後搞小手段,要不然禁星不會這般。
只是她剛跨出一步,便被禁星扯拉住手臂。
她回眸看去,只見禁星身軀疼痛如蝦米,臉上豆大的汗水簌簌落,一片痛苦的神情。
禁星看着她搖搖頭,示意不要輕舉妄動。
靈芝眸中擔憂更甚,沒有小女子般的霧氣,只是更加的惱怒,這自然是對老者劉比鬥發出的。
禁星自然不是爲了忍辱負重,而是確確實實的疼痛,但這是好的一面。
因爲劉比斗的那道符沒入禁星的軀體之後,他發現自己體內真氣運行速度更加快速了,他笑道:“多謝前輩!”
“你不必言謝,這是該賞賜你的,你氣海中的詛咒之力我化解不了,暫時將他壓制半年,你得另尋他法。”
禁星吃力轉身作揖行禮,爾後便和靈芝凌空飛躍到底層。
劉比鬥看着禁星一行人遠去,他眸中閃爍着異樣的光芒,那是興奮,也是感嘆,甚至還有一絲的追憶緬懷。
下方九萬民衆根本理解不來上面發生了什麼,在禁星二人下來後,他們圍攏而來,噓寒問暖。
人多嘴巴自然就雜,禁星不好一個個回覆,再者說了,他沒有這個心情。
人羣逼退,不知覺讓出了一條道。
一如先前靈芝入場,這是敬意。
禁星沒有受到多大的傷勢,之所以被靈芝攙扶,他有兩個用意,第一個是體內的氣機不穩。
劉長老的饋贈,壓制體內的詛咒之力是個霸道的法門,他在被動接受的同時自然免不了氣機衝撞。
這是一個恢弘的場面。
九萬人的主幹道中心區域,隨着一人變換。
劉比鬥站在船首,盯着那一頭白髮飄飛的少年,笑道:“倒是一個風光的年輕人。”
說完,他準備轉身離去,做些事後處理。
徒然,他腳步一頓,似乎心中有一股預感。
他將視線鎖定向禁星。
而後者在他的目光中終於停駐了下來。
禁星和靈芝已然走出了祭臺,來到了九萬人的正中心。
這個時候他徒然想到了什麼,他鬆開了靈芝攙扶的手。
他蹲了下來,用手撫摸着腳下的土地。
沉默無言,一股悲痛的氣息在禁星身上流淌。
民衆一怔,時間緩緩流逝,半柱香後他們後知後覺。
這是立春大典祭臺下的會場。
也是民衆抗擊徐野鶴的戰場,這土地有着一萬的鮮血與夢想。
夢想是保衛親朋,血是熱灑家園。
旁邊靈芝身軀一抖,眼眸睜得大大的。
因爲她發現禁星下巴有一滴水漬。
那是熱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