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末,天慢慢的暗了下來,齊景灝在唐家的門口接到了唐青鸞和唐子源。
唐青鸞穿着一件寶藍色淨面杭綢直裰,看起來已經很舊了,還特意的沒有繫腰帶,腳下穿着一雙布靴,儘管這樣,依然是一點不像男人。
齊景灝看見她的時候,忍不住笑了。
唐青鸞還以爲他笑自己打扮的不像男人,漲紅了臉道:“就算我怎麼裝扮也絕對不可能像男人的,那種隨便在臉上蒙一塊布就連爹媽都不認識的戲碼……都是騙人的!”
齊景灝被逗得哈哈哈的笑了出來,他倒沒指望唐青鸞穿一身男裝就被人會認爲是男人,那當然是不可能的,誰一眼看了都會認出來是女人。
“沒事,橫豎我說的是外地小縣城的仵作,女仵作也不是絕對沒有。”
齊景灝說着,看了看跟在後面的唐子源。天黑了,也不知道是有點緊張,還是有點害怕了,白天挺調皮的唐子源這會兒也不說話,閉着嘴緊緊跟在唐青鸞身後。
齊景灝笑着在他頭上揉了一把:“怎麼了小傢伙?害怕?”接過來他手裡提着的箱子。
“纔沒有!”唐子源反了句嘴,又不說話了。
唐青鸞瞭解自己的弟弟,說害怕可能誇張了些,不過緊張是有點的,畢竟這是去驗屍!笑着拉着唐子源的手,對齊景灝道:“走吧?”
齊景灝點點頭:“走。”
因爲是裝成仵作的,敬田伯府又是在城裡,自然不能坐車。三人就這樣走着去敬田伯府,夜幕降臨,街上的人也漸漸的少了很多,大家都是腳步匆匆的,急着回家吃晚飯,結束一天辛勤的勞動。
唐青鸞時不時的和齊景灝說兩句話,大部分時間就是這樣靜靜的走着,有種很自然的熟悉感安全感。
拐彎的時候,唐青鸞無意的側臉看了一下齊景灝,齊景灝正下意識的伸手擋着彎角處伸出來的一塊地方,怕她碰了頭。
他穿着件石青色團花紋暗紋的直裰,眉目很自然的舒展着,幾縷髮絲不羈的垂下,雋秀的臉上有種溫和的貴氣,卻又自然有種邪魅的誘惑,一擡眼,漆黑深邃的眸子對上了她的目光,於是勾脣一笑。
帶着些邪氣的笑,兩道濃眉微微上挑,聲音輕緩溫柔:“小心。”
唐青鸞心中溫軟無比……
快到敬田伯府門口的時候,唐青鸞拿出來蒙臉的大帕子,將自己臉蒙上,再給唐子源也蒙上臉,這就跟着齊景灝來到了門前。
齊景灝拍門,裡面門房開開了,見是他就忙去稟報,齊景灝帶着姐弟倆已經進了院子,在前院等了一會兒,大老爺王通就親自過來了。
見到齊景灝很守信用,王通還挺高興的,然後又看到了站在身後的唐青鸞、唐子源姐弟,頓時有些疑惑,拉着齊景灝到一邊,小聲的道:“你這是哪兒找的仵作?看着……怎麼還是女人和小孩兒?”
齊景灝便小聲的道:“大興縣的,老仵作的孫女和孫子,老仵作幹不動了,兒子早逝,手藝就傳給了孫女和孫子。別看年紀都不大,正經給縣城做了幾年仵作了,破了好幾個案子了。”
說到這裡更壓低了聲音道:“再說了,到底是給小姐驗屍,還想要查出點東西來,我原本也存了心,想着最好找個仵作婆子什麼的,沒想到還真巧,找到這麼個有驗屍經驗的女子……這不是正好?”
這麼一說,立刻就說服了王通,王通馬上點頭道:“好,好!那就趕緊的。”
說着往裡示意了一下。
齊景灝和姐弟倆跟着王通來到了側院,這裡並不是靈堂,而是停屍的地方,還沒有進屋,站在屋檐下已經感覺到了屋裡滲出來的森森涼氣。
現在這天,雖然比盛夏時間涼快了不少,但白天還是挺熱的,要想保存好屍首,是需要大量的冰塊的。
打開了門,涼氣更是直接撲面而來,再加上裡面沒有燭光,漆黑一片,因而更顯得陰森恐怖。
唐青鸞感覺子源抓緊了自己的手,她回頭輕聲道:“沒事,跟着我。”說着到了齊景灝的耳邊,小聲的說了句什麼。
齊景灝點點頭,又湊到了王通的耳邊小聲的說了句什麼。
王通一下大驚失色,道:“這怎麼行?這不成了……死無全屍了?”
齊景灝轉頭看唐青鸞,唐青鸞又湊到他耳邊說了兩句。
齊景灝點點頭,湊近了王通小聲道:“若是要查溺水的時候有沒有受到外力襲擊,檢查肺是最簡單直接的……破開了看看,然後再給縫起來,就和治療外傷一樣。你府裡這邊,想來也沒人在檢查屍身了,跟最後的裝殮婆子說一下就行了。”
說着又更壓低聲音道:“若是查出來被外力襲擊而死……這可是鐵打的證據!”
王通一下又說服了,馬上點頭道:“好,那就這樣。”他還有什麼不同意的?原本就已經是就藉着女兒的死訛莊妃和三皇子,這種心思下,叫他幹什麼都會答應。
唐青鸞聽他同意了,先進了屋。
王通站在臺階下,甚至都沒上來,看見兩給‘仵作’進屋了,這纔對齊景灝道:“讓他們先查着,景灝,到廂房喝口茶?”
齊景灝笑着道:“我也進去看看,萬一需要什麼我幫着找找,沒事,王叔你忙你的去,有事我自然會找人。”
王通不願意進去,於是點點頭:“那行,有事你叫下人跑腿。”說着留了幾個婆子在這邊,他轉身就走了。
齊景灝也進了屋,兩個婆子端着燭臺進來了,屋裡這纔看得清楚一些。
這屋子空空蕩蕩的,桌椅什麼都沒有,只中間停着一具屍首,放在一張四周什麼擋板都沒有的牀上,屍首蓋着白布。
靠裡牆前放着一張長條案几,案几上面擺着香爐,裡面燃着幾隻香。案几邊緣放着很多東西,衣物、鞋、絛子絲帶等等,應該是王安茜的東西。
唐子源抓緊了唐青鸞的手。齊景灝也過來小聲的問:“你怕不怕?”
唐青鸞搖頭:“不怕。”她學醫的,比別人多懂很多人體構造、醫學理論的知識,實習的時候解剖屍首也做過,自然就沒什麼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