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洺頓了一會:“你們的訓練營在什麼地方?”
假貨聞言,臉色一愣:“你不是去過麼?”
看着陳洺瞬間瞭然的神色,我也猜測會不會他口中說的那個訓練的基地其實就是上回我被劫持去碰到了陳洺的那個深山裡的地下基地。
陳洺沒再繼續追問這個話題,看樣子十有八九他心裡是差不多已經有底了。
空氣靜止了幾秒鐘後那假貨開口:“該問的你都已經知道了,現在能讓我離開了麼?”
“可以。”陳洺道:“最後一個問題。”
“你說。”
“這種容貌上幾乎克隆的人,是僅僅只有你一個,還是還有其他的許多人都可以被人爲地改變容貌?”
“我不知道,剛剛就已經告訴你了,我只是接到這樣的任務然後來執行,其他的你問我我是真的不知道,不過....、如果你相信的話,按照我的推測,這樣的一模一樣的人造臉應該不僅僅只有我自己,當時接受這個實驗的時候,我看到了許多同樣的容器。”
“容器?實驗?”陳洺問。
“說好的最後一個問題,你已經問完了。”
陳洺原地站了會後開口道:“從你身後的斷牆出去,一直走,一公里外把我媳婦安然無恙的放在那裡,最好別有別的想法不然....我會活扒了你的皮。”
身後的假貨怔了下:“你能保證狙擊手不開槍麼?”
“我能。”陳洺點頭,語氣肯定。
“好,大家都有籌碼,誰也別耍花招。”
“恩。”
接着,那假貨就拖着我開始緩緩地後退了去。
陳洺在黑暗中攤開了雙手,表示自己絕對不具備任何的威脅性。
很快,我們就退出了屋子。
從看到陳洺的那一刻起,我就不那麼害怕和忐忑了,十分配合假貨的步子,慢慢的挪動着,看的出來他還是十分謹慎的,確實...如果是我換在他的位置上,一定也緊張的要命,狙擊手意味着什麼,戰爭時期一個槍法好的狙擊手甚至能牽制住一個小隊的士兵,基本都是一槍斃命。
隨着越走越遠,他逐漸的放鬆了下來,起碼不再慌慌張張的四下亂看。
從那屋子出來一直走是一條並不算寬的馬路,到後來幾乎就是他扯着我急速的奔逃,差不多一公里的時候他猶豫了一下,似乎是在考慮到底要不要依言將我放下,差不多幾秒鐘,他就做好了選擇,鬆開了抓着我的手,對我道:“這是我答應了的,你站在這裡別動,他一會就會來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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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明知道這是他跟陳洺之間的交換約定,但我還是好像接受了別人的恩待一樣,感激得道:“謝謝你。”
他大概覺得我挺荒唐的,沒有搭理,扭頭就朝着黑暗中飛速的奔逃了去。
我站在原地沒有動,看着他逐漸消失的背影準備靜心等待陳洺過來接我。
可是還沒等那個人的身影完全的融進黑暗中,就只聽到空中傳來了一聲刺耳的槍響......伴隨着的是那個奔逃的身影甚至來不及慘叫一聲就攤倒在了地上。
我愣住了......我似乎總是會愣住,遇到任何稍微意外些的事情,我都會愣神個幾秒鐘。
槍聲過後的一分鐘內,周圍陷入了低於一般的寂靜中,再沒有了一絲絲的聲響。
但是我知道黑暗中的某個地方一定有人在潛伏着,不帶感情的瞳孔透過瞄準器在打量着我。
我突然就害怕了起來.......腦海中回想起前幾天在醫院大廳辛辛苦苦救下的那些人...同樣是人命,大家都是一模一樣的存在,高級靈長類動物...哺乳類動物...身爲同一個物種,卻因爲我們進化來的那些思想而演變成現在這樣...僅僅是站位不同,在面對生命的時候就能那麼的肆無忌憚。
假貨在我們的眼裡是個壞人,死有餘辜,但在他眼中我們又何嘗是好人?
起碼從開始到現在,我所在內心中心安理得認定是好人的這一隊,都沒真真正正的在意過他這條生命。
他是死是活,對我們來說只是利益上的問題。
我那該死的同情心又開始不合時宜的出來作亂,這個臭毛病可能我到死都改不掉了,無論在心裡暗暗下定多少次的決心,在面對那些跟我有所交流的人時始終都沒法像陳洺他們那樣毫無感知覺的看着他們鮮活的生命消失在自己的手上。
這樣說太過於自命清高了點...
何墨你沒有殺過人麼?我這樣反問自己。
我殺過不止一個...
陳洺他們很快就跟了上來,如他所說的沒錯,確實有許多他的心腹在跟着他,那些人的槍法我是知道的,剛剛他真的沒有在嚇唬那個假貨。
陳洺來到我身邊安撫了我一會,其餘的人去確認那個假貨是不是死亡。
當胖子回來彙報那人死訊的時候,身後又壓着一個看上去十七八歲的面目整齊清秀的小男孩。
小男孩眼睛裡有着一股子不該孩子有的狠戾勁,但是現在他渾身上下都散發着恐懼和絕望的神態。
他看到了我在注視着她。
和我對視了一眼後立即就對着我求饒開口:“姐姐!求你救救我,不要讓他們殺了我!我不是壞人!我只是在完成自己的任務...我沒有殺過人,沒有幹過壞事!我不想死....”
他的語速很快很急促,像是在擔心自己是不是還有機會說完下面的話。
聞言,陳洺擰了下眉頭,似乎十分反感這個人專挑我來求饒。
胖子聞言狠狠一拳砸到了他瘦弱的後背上:“放你嗎的狗臭屁!你是好人?!那老子就他媽是觀世音下凡!拯救世界和平的!”
聞言,那個男孩顯得害怕急了,雙手高舉起抱在腦袋上,狼狽萬分,看着我眼神可憐:“我一直都很崇拜C隊!真的!崇拜鎖隊長,崇拜陳指揮!如果我有機會脫離的話我真的不會跟你們作對!這樣的見不得光的鬥爭真的不是我們自願的.....”他眼神在其他人身上一個個哀求的略過,最後再次看向我:“姐姐...真的!給我一次機會......我不想鬥爭...不想傷害任何人......求你們給我一次機會...不要殺我......”
我看着他,原本真的不想多說話管這裡面的閒事,但是現在看着他那麼哀求,心裡堵的不得了,這個小男孩如果今天死在了我的面前...
還是沒有控制住自己,我對陳洺開口:“讓他給他的同伴掘個墳墓吧。無論怎麼樣死者爲大,讓他入土爲安。”
聞言,胖子立即打斷了我的話:“我說妹子!你開啥玩笑?入土爲安?你讓一個早就該死的敵人入土爲安有沒有想過咱多少亂死在無數地方的無數兄弟都他媽還曝屍荒野呢?你知道有多少無辜的居民都沒有入土爲安麼?我們沒空讓他們入土爲安,卻花時間讓一個敵人入土爲安?”
胖子可能被自己的話給繞暈了,說到最後一拍腦袋揉了半天:“我他媽到底在說啥?”
陳洺接過了他的話:“就按何墨說的辦,讓他挖坑埋了咱們光榮戰死的隊友,至於那個人......”他看向了不遠處那個跟他容貌一樣的屍體:“也埋了吧。”
“指揮!”胖子還想說什麼,被旁邊其他的士兵拍了拍肩膀:“好了別說了,死一個人不多,讓他給咱兄弟們挖幾個墳坑其他再說也不遲,你還怕他跑了?”
最後,沒有刻意的選擇墓地,就着旁邊早就報廢的荒地,他們丟給了那個男孩一把鐵鍬。
眼看着死亡的威脅被延後了許多,男孩感恩戴德,手上帶着手銬也仍舊埋頭苦幹。
一羣人在旁邊坐在石板上聊天,他們隊伍是絕對不允許任務時吸菸的,胖子跟陳洺求了半天陳洺才點頭,一扭頭就看到一羣人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來的一盒煙在那吞雲吐霧。
我坐在陳洺的邊上,他蜷着膝蓋看着遠處沉默不語。
我靜靜的盯視着那個滿頭大汗的男孩。
不多久,一個坑的大致形狀就已經出現了。這時候,之前跟胖子說話的那名C隊的隊員拿着剩餘的小半盒煙趁着周圍人不在意朝着那個男孩走了去。
他的靠近明顯讓那個男孩緊張了起來,但他卻絲毫不在意的將槍背在後背上,坐到了墳坑的邊上伸手將手中的煙遞給了那個男孩。
那男孩見狀愣了下,回過頭忐忑的看着那個拿着煙的隊員,似乎不明白他這個動作的意思。
隊員抖了抖煙盒:“怎麼?不會抽?”
“不是...”男孩搖頭。
“會抽就拿着,不會抽菸你還是個男人麼?”
猶豫了一會,那男孩緩慢的放下了手中的鐵鍬。接過了隊員遞過去的煙,又接過打火機點着火後深深的吸了一口,再吐出來的時候神情明顯要放鬆了許多。
隊員一隻腿垂在坑裡,一隻腿蜷了起來,抽了口煙眯着眼睛問他:“小子,你多大了?”
“十七。”男孩應話聲音不大。
“呦,那你個頭不小了,我還以爲你起碼十八九了呢。”
“恩。”男孩點頭:“我爸媽都挺高的。”
隊員沉默了一會:“他們還活着麼?”
“恩。”男孩點頭:“活着。”
“那你還真挺幸運的,親人都還在。”
“沒什麼幸運的...我加入訓練營他們纔會贍養我爸媽,今天我如果死在這了...爸媽會立即被他們給拿去做研究的。”話說完,男孩重重的抽了口煙:“要說幸運...你們比我幸運多了。”
隊員聞言不鹹不淡的笑了兩聲,丟下了手中的菸頭:“路都是自己選的,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他的話說完,周圍其他的隊員都已經靠近了過去,男孩一根菸還沒有抽完在仰頭看到圍過來的士兵時立即驚慌的丟掉了手中的煙繼續開始挖坑,那個原本坐在墳坑邊上的隊員也立即不緊不慢的站了起來。
我有些緊張,扭頭看向陳洺,發現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也已經一瞬不瞬的在注視着那裡發生的情況。
胖子跳進了墳坑裡面,估摸了一下深度差不多夠用後一把抓住了男孩不停剷土的手:“好了,差不多了,一個死人...能埋多深?”
那男孩不停的想甩開胖子的手:“讓我繼續挖...還沒挖好...”
他被嚇壞了。
胖子也懶得跟他糾纏,從坑裡跳了出來,對旁邊人揮了揮手,立即就有人舉起槍瞄準了男孩。
胖子雙手環着胸:“埋了你同伴一個人就足夠了,我們的兄弟,我們自己埋不需要你。這個坑你們倆擠擠應該差不多。”
男孩一聽臉色驟變,絕望的看着那幾只黑洞洞的槍口,立即轉頭祈求的看向那個跟他聊天的隊員:“你跟他們說說...我不想死,...不要殺我.....我可以把你們死去的兄弟,把這裡死的人都埋了!不要殺我......”
那名隊員臉色飄過了不忍,這人一看就沒跟過鎖天,他手下的隊員絕對不可能因爲這樣的哀求而露出不忍心的表情。
“不用他來說!老子聽得懂。”【胖子居高臨下的看着他。
那隊員聞言真的開了口:“胖哥...他反正也跑不掉,挖坑那麼累人,就交給他吧,也不着急早晚蹦這一槍不是?”
胖子聞言立即瞪視那隊員:“我說小五!你他媽不會是內奸吧?今晚上怎麼跟這反派人物走那麼近?”
“我啥時候又成內奸了?”小五無奈的笑,他的脾氣應該不錯:“就是說說想法,咱指揮平時也沒見不給人吱聲的機會不是?”
小五的話說完,坐在我旁邊的陳洺突然起身朝着他們走了去,我趕緊跟上去。
陳洺走到他們身邊,掃了眼那個已經因爲恐懼而絕望的小男孩:“就按照我剛纔說的辦。”話說完他扭頭看向胖子:“你是不是吃多了容易上火?連殺人都那麼迫不及待?”
話一出,其餘的隊員立即捂着嘴悄悄對着胖子那明顯大了一圈的肚子嘿嘿嘿的偷笑。
胖子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嚷嚷道:‘笑啥?笑啥呢?!你們沒吃撐啊?!你們不用吃飯啊?”回過臉立即對陳洺抱怨:“我說指揮,你下回說話能不能給俺胖爺留點顏面?你這樣讓我以後怎麼管教這羣小兔崽子?”
陳洺認真的點頭:“知道了胖爺。”
然後在又一陣的笑聲中,陳洺回過頭拉過我對着他們道:“這裡先交給你們了,我這幾天會在合肥,有事情去聯繫鎖隊長。”
“是!”他們應下了陳洺的話就開始不停的嘲笑胖子。
我最後看了眼那個幾乎虛脫在墳坑裡狼狽萬分的少年不忍心的扭開了臉。
我救不了他,陳洺也救不了他。
任何人都救不了他,最後他一定會死。
這個世界的規則就是這樣,他既然進入了規則裡,宿命就只能按照規矩來。
如果因爲一時的同情心放走自己的敵人,難保上一秒還苦苦哀求的人會不會下一秒就扛着機槍打死我們的兄弟和親人。
就好像那個假貨......陳洺不需要解釋我也懂了。
他從一開始就是必死無疑的。
我和陳洺徒步朝着來時的方向走了回去,遠遠地能看到帳篷區那邊亮起的顯眼的強光燈。
我緊緊抓着陳洺的手,半晌他問我:“你覺得殘忍是麼?”
我搖頭:“你不要問我這個問題,關乎戰爭,關乎爭奪,就沒有不殘忍的,我雖然不明白你們這樣拼的血流成河的到底是在爭奪什麼,但是隻要是你覺得對的事情,我都覺得對。”抱住他的胳膊,我將腦袋靠了上去:“所以,不要管我的想法,我不想因爲自己的想法而去影響你該有的判斷,陳洺...你做的沒錯,我的所有同情都是站在一個局外人的位置上來散發的,並不可信。”
陳洺道:“我也覺得殘忍...”話說完,他揚了揚腦袋:“曾經覺得殘忍...”
“現在呢?”我問他。
“現在?現在已經麻木了,那種同情的心理在腦子裡不需要出現,就會被先一步出現的那一張張慘死的兄弟的,朋友的,親人的猙獰的臉給掩蓋住。然後我就會明白...過去沒有一個人對他們同情過。”